《怀珠抱玉》南山楸

3、第 3 章

　　胥若拙带着孩子们回家。马车刚进家门，胥善则便抱着石韬玉去拜见母亲。甘霖正逗女儿玩，见胥善则抱着襁褓来到跟前，不禁诧异：“阿善，这是怎么了？谁家的孩子？”
　　胥善则向母亲禀明始末。甘霖叹息道：“石家有子更应行善积德，怎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她朝胥善则招招手，接过石韬玉抱进怀里，看着又叹：“这么可爱的女娃，做父母的如何忍心！”她身边塌上坐着个三岁小娃，之前忙着低头抱脚丫玩，听了这话立刻爬过来，摇头晃脑地凑近打量。甘霖笑着伸手指怀中女婴：“阿诚，这是你妹妹，叫石韬玉。”
　　胥诚则扭头看看塌上熟睡的自家亲妹，再看看母亲怀里这个，像是有些疑惑，伸出手来戳婴儿的脸蛋。胥善则忙上前将他一把抱起，生怕他把石韬玉碰坏了似的。甘霖看着他笑起来：“阿善别紧张。”
　　胥善则将弟弟换个姿势抱稳，说道：“母亲，阿玉生下来便吃苦，底子弱，要好好补养。”甘霖点头，决定再找一位乳母。
　　不久胥若拙来看妻子，胥善则将石韬玉留在父母身边，带着胥诚则离开了。等孩子们走远，甘霖才向丈夫问起石韬玉一事。她深知收养石韬玉虽是善举，却难免影响丈夫和石彰的交情，因此好奇丈夫的用意。
　　胥若拙老神在在：“我就是想借此事磨砺善则的心性。他若能从此担起阿玉这份责任，想必将来也能担起胥家。”
　　“你……”甘霖意外地望着他。
　　胥若拙伸手轻抚她脸颊：“你别担心，我还没决定。传承之大事，我会慎重考虑。”甘霖便不再多问。
　　从此后，甘霖便将石韬玉和女儿胥柔则养在一处，吃穿用度一应相同。然而没过多久，她便再次怀了身孕，不得不将两个女娃托给乳母照顾。胥若拙笑言是石韬玉带来了喜气，恐怕这次又是男孩。后来甘霖果然诞下一子，天生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胥若拙特别喜爱，为他取名胥灵则。
　　胥灵则尚未断奶，石韬玉便开始了蹒跚学步。甘霖时常带孩子们在花园里游玩。她令人精挑细选了三十几块质地柔软的羔羊皮，缝制成一张宽大的地毯，天气晴好时就铺在花园的草地上。她抱着胥灵则，让乳母带着胥柔则和石韬玉，坐着地毯上休憩玩耍。
　　偶尔胥睿则也会带着两个弟弟加入进来。胥诚则如今养在大哥身边，天天跟着他和孔孟之道打交道，一旦进了花园，便像逃离樊笼的小鸟似的到处撒欢。胥善则不像大哥那样勤勉于课业，他对所学游刃有余，却吝啬于把时间花在精益求精上，宁可去陪伴母亲和照顾石韬玉。郑涵嫌他不思进取，怕他的志气消磨在温情中，劝了几次都毫不见效，忍不住去劝说胥若拙。胥若拙知道后也只是观望的态度，令郑涵十分惋惜。
　　胥善则却乐在其中。石韬玉学翻身学爬行学站立，他全都参与，就连她迈出的第一步也是在他的搀扶下完成的。她人生道路上的每一次成长，他都不想错过。有时候他自我反省，为何会对这个妹妹比对自家亲妹还要在意。没多久他就想通了，因为胥柔则生来就是自己的妹妹，而石韬玉是自己强行选择的。他由此意识到，自己的所为会在某些人的人生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影响，这种力量虽不至于称为权力，却也令他心生敬畏，因为他并不能保证自己施于他人的影响都会有好的结果，所以他必须谨慎。石韬玉的人生因他而改，只有她得到圆满，他自己才算圆满。
　　石韬玉自然不懂他参悟的这些道理，她正牙牙学语，时常兴致昂扬地发表长篇大论，虽然都是咿咿呀呀，却也抑扬顿挫，惹得甘霖笑说她将来怕是要当女夫子。胥善则觉得有趣，也常常学她的发音来与她对话。两人你来我往，虽然听不懂对方到底说什么，但显然双方聊得非常愉快。若是胥诚则在场，必然也要学着二哥的样子来一场鸡同鸭讲，逗得甘霖捧腹不已。
　　但胥善则总不放心让胥诚则接近石韬玉。有一次他弯着腰牵石韬玉学步，石韬玉大概是累了，抱着他的小腿不肯再走，胥诚则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手上乌漆漆的就往石韬玉脸上抹，把胥善则吓了一跳。胥善则一把揪住他的后领将人拽开，仔细查看，才发现他手上攥的是一把乌饭，已经快要揉搓成泥了。胥诚则被制住，无法接近石韬玉，便将手上的乌饭泥一把抹在了二哥的袖子上。
　　自那以后，胥诚则开始与二哥斗智斗勇，目标就是石韬玉。只要能成功地往她脸上衣服上抹点什么，他就如打了胜仗般得意。胥善则防不胜防，颇为无奈。随着石韬玉慢慢长大，斗争也随之逐渐升级。
　　石韬玉三岁时，胥诚则正学水墨，偷偷在她的裙子上画满了叉一样的小鱼。
　　石韬玉四岁时，胥诚则带着她和胥柔则爬假山“探险”。他从高高的石头上跳下去，然后站在地上哄骗两个妹妹往下跳，信誓旦旦地说会接住她们。胥柔则先跳，他却在接住人后立刻跑了，留下石韬玉进退维谷，直到胥善则找来把人抱下去。
　　石韬玉五岁时，胥诚则趁大人们避暑午休，拉着她和胥柔则去荷塘里划船。船到中心，胥诚则丢了竹篙，哄两个妹妹张伞作帆，要借风行船。没想到水面上风势太猛，将两个女孩吹落湖中。胥诚则只来得及拉住自家亲妹的手，眼睁睁看着石韬玉在不远处浮浮沉沉。幸亏胥睿则和胥善则闻讯赶来，匆忙下水将人捞了上来。石韬玉咳嗽不止，攥着胥善则的衣襟不肯松手。胥柔则更是嚎啕大哭，对着父母恶狠狠地控诉三哥。胥诚则又悔又怕，被罚面壁思过一个月，此后终于有所收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