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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4、第 16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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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胥善则回到家中时,天色已经微暗。管家拿着地契找他禀报,说完正事才告诉他石韬玉回来了。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姑娘一个人坐在水榭里哭得厉害。我们也不敢上前去劝,只好避开她。后来她好不容易打住,就往书阁去了。”管家话中有些忧虑。他对主家这位昔日的养女如今的儿媳印象深刻,认定是个极有心机手腕的女子,所以看到人在水榭里哭得六神无主便觉得十分不妙。
  胥善则蹙眉点头,快步往听松阁去。到门外就见满屋只书桌上亮着一盏灯,石韬玉坐在灯旁,空洞的眼神映着火光。胥善则看出她眼睑仍有些红肿,便放慢脚步走过去,伸手轻轻搭在她肩头。
  石韬玉回神,抬头朝他下意识地笑:“你回来了。”
  “怎么哭了?”胥善则见她目光难掩疲倦,竖起拇指轻柔地抚过她眼下,拭去那看不见的泪痕。
  石韬玉不答,若有所思地别开目光。
  胥善则踱到她面前半蹲下来:“怎么了?”
  石韬玉垂眸摇头,忽然从椅子里滑下来,伸手搂紧了他的脖子。
  胥善则猝不及防往后趔趄一下,抱着人摔坐在地上。他想起对方儿时撒娇的模样,伸手轻拍石韬玉的背:“到底怎么了?”
  石韬玉不敢抬头看他,额头抵住他的肩膀小声嘀咕:“我怕你怨我。”
  胥善则微愣:“这是从何说起?”
  石韬玉瓮声瓮气道:“我做了那么多对你不利的事,在你心里是不是很可恶?”
  胥善则没料到她竟会有反省的一天,颇为触动:“往者不可谏,你怎么突然提起这些?”
  石韬玉失望道:“你不回答,那就是了吧?”
  胥善则默然片刻,将人搂紧,像要预防她逃脱:“你说是就是,岂止可恶,简直可恨、可怕,然而也可敬、可怜。不过,我从未怨过你。”
  “自相矛盾!”石韬玉用力挣扎了一下,没能挣脱。胥善则的话像是煽风点火,她一扫先前的惶恐难过,心有不甘起来。
  胥善则把人锁在怀里,忍不住低笑:“阿玉,你一点也不可爱!”
  石韬玉有点泄气:“你真的不怨我?可是项姐姐、庄校尉都在替你怨我。”她想到王攸,语气越发心虚:“我看到王长史施展抱负,就想到那也是你心之所向,是不是我害你走了岔路,叫你憋屈?”她迟疑着,到底没敢把李松延的话也说出来。
  胥善则终于松开她,两手却仍握住她的胳膊,说:“阿玉,一个人要走什么样的路,虽然难免受外物影响,但终究是他自己的选择。你做了你想做的事,我也为我的选择尽了力,仍至于眼下境地,便是命运使然,怨不得旁人。”
  石韬玉直视他的目光,见他说得诚恳,终于松弛下来。她往前倾着靠在胥善则肩上,吁了口气道:“纵然你不怨我,我也终究是问心有愧。不过,我不后悔。就算重新再来一次,我恐怕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她说完,听胥善则半晌没有回应,心里又不禁忐忑,偏过头来去瞄胥善则的侧脸,问他:“我就是这样,既可恨又可怕,你会后悔吗?”
  胥善则一点也不觉得意外。他抬手托住石韬玉的后脑勺,胸腔里发出的笑声震得石韬玉耳根发痒。他道:“我早就知道,你巧诈深虑,寡义无情,而且执迷不悟。可你像蔷薇一样盘缠在我的命里,要是狠心拔掉你,我也会受伤流血。”
  “这么说你也是迫不得已。”石韬玉知道他始终视自己为义不容辞的责任,不由得一阵鼻酸,失落道,“你是尾生,我是桥柱而已。”
  胥善则蹙起眉头,有点分不清她此刻是真的哀怨不平还是故意激自己。他迟疑片刻,感觉石韬玉的姿势在一片寂静里越来越僵硬,心里终是疼惜占了上风。他放弃揣摩计较,安抚怀中人道:“你这样想,到底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自己?”
  石韬玉不敢深究,不肯作答。
  胥善则摸到她的手握住:“你还记不记得你向张显献计,要他杀我?”
  石韬玉点头,虚弱地辩解:“我那时并非真的要害你性命。”
  “我明白,你只是威胁我。”胥善则贴近她,压低声音像要吐露一个秘密,“你不顾亲情道义,用权术计谋来对付我,着实出人意料。你小时候明明是我教的,却长成了我最不敢小觑的对手,让我倾慕又猜疑,怜惜又顾忌。世间仅此一人,为我煞费苦心,我怎能不心动?可心动极了却也害怕,怕有一天你幡然醒悟,不再为我执迷。所以我纵容你,让你赢,实则是为我自己的私心。”
  石韬玉默默听完,无言地抱紧了胥善则。她从来没怀疑过胥善则对自己的喜爱之情,只是没想过这份喜爱居然如此复杂深沉。如今终于亲耳听他坦明心意,她既高兴,又忍不住难过。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喜爱蔷薇就连她伤人的刺也一起拥抱?石韬玉被深深震撼着,甚至感到一丝胆怯。
  书房里安静下来,两人的呼吸此起彼伏。石韬玉不说,因为任何语言在胥善则面前都会显得单薄无力。胥善则也不说,因为他已剖心析肝,毋庸赘言。不知过了多久,石韬玉终于松动了一下,仰起头吻在胥善则的嘴角。她动作轻柔,像一场虔诚的膜拜。
  胥善则收紧臂弯,接受了她的虔诚,又用热情回应她。
  石韬玉渐渐有些喘不上气来,感觉自己像不小心吞了钩的鱼被牵在水面溜,心里又痛又痒,却无力招架。她闭着眼睛迎合,头昏脑胀地下决心,如果是为了这个人,就算要自己拔掉满身的刺也在所不惜。
  胥善则仿佛听到了她的心声,停下深深看她一眼,然后把人打横抱起,往卧房走去。石韬玉乖巧地倚在他胸前,仿佛一个孤身渡海的旅人,辛苦沉浮,如今终于得见彼岸。她心中激动,手足失措,只等潮水送她登岸。
  但到锦被扬波,风浪翻腾着推她向前,她却难受得泣不成声。夜半潮涨潮退,她被胥善则裹挟着,像一条身不由己的鱼搁浅在岸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