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信仰》纪埃

5、第 5 章

　　王敏花这话不一定是多有心，极有可能就是在当时当景下的随口一说，庄然想都没想的说好，他本来就在愁怎么跟长岐拉近关系，这还真是一个不错的主意。长岐没有父母，自己做他的义父，不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成了一家人。长岐却皱着眉头没说好，跟这么一个爱捉弄他的人当儿子，还是免了罢。也幸好，主题大事还是王田辈家的丧事，到了王田辈家里，大家伙就停止了七嘴八舌。
　　王田辈对大家伙还是很歉疚的，本来预计自己老婆还能拖几天，没想到庄然刚来，人就没了，集体的事就耽搁了，他为庄然额外准备了几盘子小炒，提议说，“庄律师，我这儿的事怎么也得四五天，我先送你回去吧？”他家办葬礼，离不了村里人帮忙，也就没人能配合庄然的调查。
　　谁知，庄然毫不介意的说，“那我就当是在休假了。”到这来了之后，他一点都没怀念自己的家，家里冷冷清清的，没个做饭的，也没个说话有趣的，在这儿多好，有可口饭菜，无聊了就去招惹招惹长岐少年打发时间。
　　长岐瞥了他一眼，这个村已经远近闻名了，外人唯恐避之不及，躲瘟疫一样躲这里，生怕到这里沾染不干净的病毒病菌。前几任律师都是带好装备，眼睛口罩手套武装进村，匆匆来匆匆去，跟他们村民说话，尤其像王震申那病肺病病人，都是离的远远的，长岐没病也不会差别对待，他还记得，有个律师不允许他进屋，问问题都是隔着玻璃窗，玻璃窗隔音，那律师又戴个大口罩，长岐跟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就是嗡嗡的苍蝇声。庄然是不同的，没有口罩，一眼就能看到他的脸，他的装束也非常随意休闲，牛仔裤棉夹克，长岐对他是有好感的，起码是个人样，不是一群没嘴没手的变形物体，也没有那种很荒谬的优越感，给你一些造作的眼神。长岐再次看了看正跟王震申说话的庄然，他人不错，但是总对自己动手动脚，这么看来，他最好还是搬去别家，但是庄然很会讨老人的欢心，王婆婆爽快同意他继续跟他们住一起。
　　村里办红白喜事，饭菜都会送到各家各户，左右都是灶上的大锅饭，猪肉粉条白菜萝卜豆腐海带，什么都有，王婆婆让长岐为庄然另外做菜，庄然拒绝了，入乡随俗，跟着喝粥吃杂脍。长岐家的厨房里有什么，他留意到了，平常日子，王婆婆和长岐可能两三个礼拜来一次荤腥，不是家徒四壁，也是贫困交加了。长岐好像从来都没有玩闹的时间，晚饭清了，就钻进屋里做花灯去了。庄然在旁边没事找事摆弄长岐的小工具和画具，长岐从他手里夺走，庄然问，“你愿不愿意认我做干爹？”
　　长岐不留情面的说“不愿意。”他对人与人之间的亲近关系没有什么感受，打从他懂事起，他在那个父母双全的家里就是一个多余的人，吃饭都是单独在自己的小间里，要不是后面出了事故，他也许早被送走了。鉴于有个很受宠爱的妹妹做对比，长岐对自己所受待遇的理解是，自己不是父母的亲生儿子，可是后来王婆婆否定了这种想法，他的确是蓝枝十月怀胎诞下的骨肉。说这话的时候，家里就只剩下了他们祖孙两个，长岐决定辍学挣钱给他的姥姥看病的时候，王婆婆掉着眼泪求他原谅家里对他做过的错事，对于长岐来说，其实谈不上原谅不原谅，至于为什么留下来照顾王婆婆，大概是出于习惯或者不忍。两个人相依为命，去基本没有感情沟通，王婆婆其实试着去疼爱自己外孙子，可她每次见到长岐根本不能完全放下心里的愧疚和悔恨，长岐也早关闭了自己的心房。如今，听到庄然提认亲的事，长岐只是觉得那根本没有什么意义。
　　被拒绝在庄然的意料之中，他却一点都不郁闷，想他相貌人才出众，上至八十下至十八没有不喜欢的，长岐会发现自己的好也是迟早的事情。他为人慷慨，一点都不介意给这个孩子一点时间。
　　长岐却没时间看他，他正低着头专心画画，这种水彩画画错一笔，整个画面都会糟糕，小猴子的脸都描好了，他正要瞄眼睛，旁边的庄然咦了一声，他手一抖，笔走偏，小猴子的右脸花了，长岐没好气的赶他走，庄然正要说什么，客厅的侧门开了，王婆婆弯着腰挪了进来，手里一条白孝，问他“明天就出殡了，你过不过去？”
　　三天停灵，庄然都是跟在长岐后边转悠，长岐去后山墓园，他也去，长岐烧火，他就在旁边跟村里人说话，三天来祭奠的没有一个外边的亲戚，王田辈苦苦等的女儿也没有回来，北京距离这里开车也就五六个小时，真心过来，早来了。王田辈一个人坐在正堂里给自己老婆烧纸送灵。明天出殡，村里就这几个劳力了，长岐得抬棺，庄然肯定也是跟去的。
　　王婆婆看了看长岐手里的画，问庄然会不会画画，庄然学的是西画，非常拿手人物和风景画，王婆婆请他教教长岐，长岐都是自学的，也没个正规的老师。庄然乐意的点头了，王婆婆就颤巍巍的走了，留他们两个在一起。村里什么话都传的快，庄然要认长岐做义子，她是格外愿意的，庄然有北京户口，也有正当职业。她老婆子没几天活头了，她死后，长岐要是能跟着庄然，衣食是有保证的，说不定还能去北京上学。这几天，她留心看了看，老眼昏花还是能看出庄然是非常喜欢长岐的，一定不会虐待他的。她就想着出殡后，说和说和这件事。她瞅了瞅镜子里的自己，人不人，鬼不鬼，了了她在这个世上的唯一一个心愿，她也就解脱了。
　　出殡仪式很简单，因为不是喜丧，没有吹吹打打，一路都是静默的，王田辈手捧着自己老伴的黑白遗像，后面的乡亲戴着白孝打着灵幡，撒着纸钱，再后边就是棺椁了，从家里到后山走了半个小时，到了地方，众人都站着，王田辈在墓穴里撒了无数的纸钱后，抱着他老伴的棺椁嚎啕大哭了一场，王敏花在旁边边劝他也边哭，这让她想起了自己死去的丈夫，人入黄土，生死两隔了。
　　这个葬礼对庄然是特别的，他之前参加的都是庄严肃穆的，这种不加拘束的送葬，反而让他感受真实，他不由的握住了长岐的手，死亡就是你永远再也见不到你想见的人了，没有任何一种方法能让你们重逢，他的母亲可能永远都见不到了，但是长岐这个孩子还是可以在世上长长久久的，他握住了长岐的手，长岐试着抽出来，他从没跟人手拉手过，这让他难为情，庄然却死死的握紧，长岐看了看前边的人，轻轻的说，“放开。”
　　庄然则是攥的更紧，“你做我儿子吧，我会对你好的。”
　　长岐都搞不明白这个庄然为什么非得认定他，他们认识一个星期都不到，再说认干爹一般都是几岁的小孩子才需要做的，再过两年，他自己就成年了，他疯了才会找个长辈在上边管束压制自己。他也不相信庄然的话，一看他就是不通实务，不懂照顾人，怎么对自己好。
　　在众人要转身回去的时候，庄然松开了手，长岐揉了揉自己手掌，离得庄然远远的，庄然垂着手反思了一下自己的举动，向长岐解释自己还是个好男人，绝不是什么邪恶的怪叔叔。长岐没答理，出村去了县城面试快递员。谁知这正是他和庄然孽缘的开始。
　　事情是这样的，通过简单的面试后，长岐第二天就借了王震申的电工自行车上工了，他最多的快递是送到工业园，那里运输铁销铁钉机械部件的大货车来来往往不断，有次长岐没有避开上面掉下的钉子，轮胎扎了几个洞，气瞬间就泄光了，长岐给公司打了电话，然后去修理店，修理店主一看他是送快递的，狮子大开口要一百块，这是长岐一天辛苦的工资了，再说他身上根本没有一百块，那店主还装作好心的说，“你看外边阴沉沉的，天气预报今天有雨夹雪，你推着一个爆胎的车子可要遭罪的。”长岐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推着车子出了门，问了附近的两家，都是类似的价格，有个还拉着他降价到八十，长岐没理会，他自己就能补轮胎，家里胶水和废弃的轮胎都有，十块钱都不用就能修好，这里是城边，出城就是回村的路，十来里地，走路五六个小时就能到了，他又打了一个电话给快递公司，然后上了路，走到半路上，雨雪开始下，黑暗中，他的衣服都湿透黏在身上，双脚冻僵，真的是非常冷，血液都要凝固了，他非常想闭上眼睛睡一觉，这么想着，他还真倒在了地上，醒过来，人已经在床上了，一抬头对上了庄然的笑脸，“嗨，儿子，你可是醒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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