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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淡月梢头弄相思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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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月梢头弄相思二】
这掌柜的不是人啊!
他虽是个人的模样,但那双伸出衣袖的手,却是怎么掩盖不住皮肤上的腐尸味。
若我没猜错,这客栈上上下下的活人只有白泽君与桃桃,其他的人,都同我一般,是活在尸身上的魂魄。
只是这么一客栈的尸体,是如何藏在这处,还是说,这一城的人都是我这样的“人”?
思来想去,我觉得不妥,道:“掌柜的,我们就要一间房。”
桃桃垂眼,道:“不必,三间。”
我总觉得桃桃有些不对劲儿,转眼去看白泽君,他的手从踏入这间客栈就未离开他的佩剑。
桃桃起身上了楼,重重关上了房门,掌柜的有些尴尬地看向我们,白泽君叹口气,拉着我道:“我们二人要一间。”
想起初见时我同他一屋的景致,我不禁淡然道:“不了吧,还是两间。”
白泽君道:“没钱。”
我嘴角抽搐,却也没再说什么。
这时候,桃桃房门拉开一个小缝,“当”的一声,掷出一袋子银子到我们面前的桌子上。
我能感觉到掌柜的头都大了。
掌柜的悄悄瞥了一眼白泽君,白泽君拉着我的手又紧了紧,掌柜的立马识趣的收起桌上的银子,道:“小店没客房了,就剩一间了,正好正好。”
白泽君十分满意地拉着我上了楼。
关上屋门,拴上门闩,白泽君坐在桌前倒了一杯茶,茶叶已经发霉,他饮了一口,眉头一皱,就将杯子放在桌上,不再碰它。
我看到这一幕,哑然失笑,又将门闩打开,推开门,对着楼下的掌柜的道:“掌柜的,来壶清水。”
掌柜的依言送上来一壶清水,我拿给白泽君。
见他仍是不动,我笑了一下,这还真是仙府大少爷,遂换了一只杯子,倒了一杯水,送到他面前。
他瞅着我倒水时飞溅的水花,道:“你不必害怕,这一趟,必然能找出你浑身的秘密。”
我一抖:“我……我没什么秘密的。”
白泽君道:“是你这具身体。”
我笑道:“其实我以前不长这样,我没这尸体长得好看,只可惜她红颜薄命,死后被我抢占过来了。”
白泽君道:“你以前也很好看。”
我道:“怎么?你认识我以前?”
他不回答我,只道:“该休息了。”
我看着屋中的一张床,想了想:“你睡床上,你是个活的,我这具尸体就睡床下。”
这屋内家具十分古旧,虽然被擦拭的一尘不染,但也遮不住岁月的痕迹,譬如这张床板,都已分辨不出是何材质。
我从柜子中抱出被褥,弯腰放在床上铺好,正起身时,被人从后抱住,我的心口登时一跳,紧接着整个人被压在穿上,白泽君的鼻息贴在我后颈处,我脸颊红的要命,好在他抬手使了个仙术,让这屋子瞬间暗下来。
若是让他瞧见我这张红彤彤的脸,简直太丢人了。
我尴尬道:“白泽君?”
他不说话,双手压在我的腰上,我动不了,半晌后,他一把扯过被子盖在我们身上。
我被他这样抱着,十分怪异。
我又轻轻唤了他几声,他呼吸均匀,没有答话,想必是睡着了。
这……算是个什么事???
不过……我是个尸体,他应该对我没什么兴趣,他是君子,我乃小人,若是发生什么事,也该是我对他做什么,何况折腾了一天,确实太累了,所以他爱这么睡就这么睡吧。
老子才不在乎。
我闭上眼,本以为自己不会睡着,结果刚一合眼,就入了梦中。
梦里还是那般千树飞花,流光飞霞。
一片雾气中,站着个人,一袭白衣,长发玉带垂在身后,我想走过去,却如何都不能近身。
我冲他喊了几声,他都未动分毫,仿佛不会转身一般。
我垂头,发现自己穿着一件水蓝色的长裙,裙角轻纱坠着白花,我满心疑惑,抬头又朝着那个背影喊道:“前面这位兄台,你有没有铜镜啊!”
那位兄台仍旧不搭理我。
再往前走一步,雾气尽散,那位兄台身旁竟还站着一个人。那人也是一席水蓝色长裙,墨发高挽,发髻坠着淡蓝色的圆珠流苏,只听她道:“那好,我们来打一个赌,赌我们二人能不能被我牵上这根线。”
那位兄台轻轻“恩”了一声,随后离去。
水蓝色长裙的姑娘也随着他一同消失,飘飘荡荡落下一张纸,我走过去捡起来,发现纸上写着一个大大的“赌”字。
我将这张纸叠好放入怀中,再往他们二人消失的地方看了看,梦境又置于烟火人间,几重昼夜交替间,我又看到他们二人比肩而走,皆是背影。
模模糊糊中,我瞧见他们二人手腕处连在一起若隐若现的红绳。
只是一道剑影过,这根线也几乎透明不见。
白鹿曾告诉我,天庭月老掌司凡间姻缘,负责为有情人牵线,但既然有神仙司这好姻缘,那便有神仙负责斩断这些烂姻缘。
看得出来,他们二人并非有情人,这根烂线,还是迟早断了好。
我瞅着悬在头顶的这轮银盘,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自己梦到的这都什么玩意,前不着村,后不着调,是个什么人都不晓得。
我回忆起不周山被毁那日,山石蹦摧,天河肆意,是阕山神君驾临,本以为他是来救我们逃离这疮痍之中,结果不曾想,他才是始作俑者。
他毁了这样一座仙山,想必也会被天帝问罪吧。
只是当年天井被毁,天河肆虐各处,一场灾劫在所难免,我不明白,阕山神君已是九重天阙不可高攀的神君,他为什么要离开高位,做这样的坏事。
那般泛滥的天河洪灾,也不知道长老他们到底有没有逃出来,我也不周山的仙灵们还能不能生还,若我再碰到阕山神君,一定不会放过他。
不过我只是个连身体都没有的魂魄,又如何不能放过他。
醒过来时,才睡了不到一个时辰,白泽君还如旧在我身后抱着我,于是我又开始胡思乱想。
衢州乃是桃桃的家,白鹿曾告诉我,白泽君赴约去过衢州陶家。
衢州的仙府家主姓陶。
桃桃则说他叫挽桃。
挽桃,陶挽。
难不成桃桃是陶家人?
想到这,我霎时清明,衢州现如今这幅样子,也难怪桃桃执意要在去不周山之前赶过来一趟,他曾说他是没落仙家之后,却一直不说是哪座仙府,而我变成这幅样子时,可巧碰到的第一个人是桃桃,如今细想便觉得这一切并非偶然,而是有意相见。
桃桃碰到我,一定是有什么目的,或者我这条命,是桃桃捡回来,他将我带到这处,是为了完成什么夙愿。
这一路桃桃都对我照顾有加,可以肯定他绝非要害我,只是自己有些难言之隐,当年不周山被毁,仙府连连受挫,从水云间的青君府,到衢州的陶家,虽然陶家现在还没有实锤,但我可以肯定,陶家一定也受到了不周山的连累。
而且桃桃似乎会换身续命之法,所以桃桃执意寻找不周山的仙灵,是为了改换仙府的命运,青君府已有前车之鉴,桃桃若真是陶家后人,他救青崖,会不会是因为借着青崖的命途,来看清楚自己的命途。
所以真正想要得到不周山仙草的人该是各家仙府,那这和阕山神君毁掉不周山又有什么联系?
我脑袋里全是浆糊,越想越觉得有很大问题,正在烦闷的时候,白泽君轻轻拍了拍,口中道:“快睡吧。”
我这张脸,腾地红了起来。
我赶紧“恩”了一声,还欲再接着胡思乱想,却怎么也想不下去,满心都是白泽君方才那声慵懒的声音。
那样朦朦胧胧的语气,听得我心里头十分痒痒。
我强迫自己又将眼睛闭上。
这一次,没有入梦,没有胡乱猜想,而是真的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白泽君坐在桌边看书,他修长的手指扶上一页纸,将它翻过去,一声轻响,听得我身心愉悦。
我坐起身,他将目光移到我身上,笑道:“醒了?”
我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发现胳膊已经被人缝好了,遂也笑道:“恩,醒了。”
白泽君道:“睡得如何?”
我道:“还可以。外面什么情况?”
他摇了摇头,我走下床到门前,推开一点门,就着这道细窄的门缝往外看去,发现外面一切如常,人声鼎沸,昨晚那股子腐气也全然没了,取而代之的是酒饭香味。
所以,这又是怎么一出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