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见来路》左左亦左

4、杨青青

　　杨青青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小书桌面前写作业，半开的门缝中传出外面激烈的争吵声。
　　杨青青听到妈妈冷笑一声，“早知道你这么窝囊，当年谁嫁给你！”
　　杨爸爸气的脸都红了，“那你呢？奸懒怂毒！当年青青生下来之后，你有好好的带过青青吗？要不是我妹妹和我妈，青青早不知道被你扔哪个麻将馆里了？”
　　“呵呵，真不知道我当年瞎了哪只眼了，居然觉得你是个好男人！你也就一张脸长得还可以。”
　　杨爸爸深吸了一口气，看到杨青青扒在门框上看着他们，在女儿面前，最后还是忍了又忍，转头坐到沙发上，拿出根烟来点了。
　　杨妈妈却得理不饶人，“你看看你，舍得自己抽那么多烟，都舍不得补贴点家用。”
　　“那你呢！不要出去打麻将啊！林寻在的时候全靠林寻打理家务，照看青青，现在呢？你看看你这幅样子，和泼妇一样！”
　　杨妈妈——张晓芳当年和林寻的母亲，也就是杨宁安有点矛盾，或者单方面的矛盾，张晓芳总觉得杨宁安看不起自己，从来没有把自己当做嫂子看待，自己嫁了个有钱人，生活过得好了，都舍不得帮帮自己的亲哥哥亲嫂子。
　　现在这套房子，还是她出事之后，张晓芳从林寻那抢了保险金买的。
　　张晓芳也觉得，林寻和她妈一样，看不起她，总是对林寻阴阳怪气地说话，挑三拣四，鸡蛋里挑骨头，为难她。
　　当年你家再有钱又怎么样？还不是要在我家讨生活。
　　如今那个扫把星终于死了，呵，我看你再神气什么，我就是连块墓地都不买给你！

　　如今，张晓芳听到杨宁云骂自己泼妇，再想到当年杨宁安那端庄贤惠、大家闺秀的模样，气就不打一处来。
　　冲上前去就朝着杨宁云脸上挠，边挠边骂，杨宁云好歹是个大男人，又不可能打媳妇，只能狼狈地躲着，看着杨青青还在门那站着，对着她大喊：“青青，进屋去！”
　　这一喊，张晓芳也看到了杨青青，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杨青青那乖巧的小样子，那眼睛，那脸，那神情，张晓芳总觉得和那林寻长的很相似。
　　不知道被什么驱使了，张晓芳拎起了一旁的玻璃花瓶，杨宁云以为张晓芳要用那花瓶打自己，连忙架起双手，在头前面格挡。
　　却没想到，张晓芳直接拎起了花瓶，扔向了杨青青。
　　杨青青一脸呆愣地看着妈妈的动作，眼前那花瓶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可是整个人就像是被吓傻了一样，呆呆地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林寻反应过来了，飘到杨青青面前想帮她挡住这个花瓶，一阵寒风却从胸中吹过。
　　花瓶冲过林寻的灵魂，直接砸到了杨青青的脑袋上。

　　“砰——”花瓶落地，摔地七零八落。
　　杨青青带着一脸血地看着自己的妈妈，眼中全是不可思议，头一晕，身子一软，整个人便摔倒在地。
　　杨宁云没有感受到疼痛，却听到一声玻璃破碎的声音，一放下手，就看见杨青青倒在那里，他冲了上去，抱起杨青青就向门外冲去。
　　张晓芳看着自己的手，觉得很陌生，她再看了看黑屏电视机里自己的倒映，也觉得很陌生。
　　她像个短路的机器人一样，站在那里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心中一阵焦急、愧疚，拿起沙发上的包，就追着杨宁云出去了。

　　林寻可以移动的范围很小，大多都是跟在杨青青旁边，她看着杨青青头上不停地冒血，舅舅一直拿纸巾给她止血，都没有什么用。
　　最近的医院是市人民医院，离杨青青的家大概十多分钟的车程，一位路过的骑着摩托车的青年，染着一头张扬的红发，耳朵上还打了十几个耳洞。
　　他将摩托车停在杨宁云面前，说道：“大叔，要我带你一程去市医院吗？很快的！五分钟就到。”
　　杨宁云正愁打不到车，一看这小伙子，也不管他什么打扮，直接道谢，抱着杨青青就坐在了摩托车后座上。
　　青年说：“大叔，抓稳了啊！别让小妹妹摔了！”
　　说完，脚一蹬，手一转动，摩托车“嗷呜——”的一声就冲了出去。
　　说五分钟就五分钟，这个青年人的车技也不是盖的，后面还哇啦哇啦地追着两个同样骑摩托车的交警。
　　那两个交警看到这年轻人最后的目标是市医院，再看到满头血的杨青青，只好教育了一顿青年就离去了。
　　看着杨青青被送进急救室，林寻的心总算放下来了。
　　她正打算看一眼那救命恩人长什么模样的时候，却发现那红发青年背后跟着一个人。
　　不，或者说是一个鬼。
　　而青年正在和那个鬼交流着，青年说：“我今天的好人好事做完了。”
　　那个鬼点点头。
　　林寻向上前和那个鬼交谈一下，却发现青年已经站起身来，拍拍屁股就走了，那鬼就跟着青年的身后，一起穿过了林寻的灵魂。
　　林寻瞪大了眼睛！
　　怎么会……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再看了看周围的环境。
　　很多人色彩鲜明，那是真正的人，而更多的则是身形虚幻的鬼，有的鬼正穿着十几年前的条纹病服，拿着烟斗和旁边拉二胡的老头聊天。
　　角落里，甚至有几个大点的鬼孩子一把抢过小的鬼孩子手中的水枪，对着人开始啪啪啪地射！
　　但是水枪里的睡都没有打到人，而是直接穿过人打到了那个烟斗老鬼的烟斗上，一阵白烟从他的烟斗上冒出，烟斗老鬼气地跳了起来，追着那几个小孩子满医院的跑，而那个被抢了玩具的小孩则站在墙角嚎啕大哭。

　　林寻走了上去，她最见不得小孩子哭了，她刚想安慰一下小鬼，却发现那边大孩子喊了一声小鬼，小鬼又擦擦眼泪跑了过去。
　　同样穿过了她的身体。
　　她走到拉二胡的那位老鬼身边，想要和他说说话，却发现没有可能的，老鬼根本听不见她在说什么。

　　一瞬间，一种无比的孤独包围了林寻。
　　没有人能看见她，没有人能听她说话。
　　她能明白一切，可是却连个交流的人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