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经年》朝九城

3、Chapter3

　　女人率先移开眼，她大幅度转动了方向盘，前面隐约可见是个转弯。
　　“别担心，一定会把你送到。”

　　成宵白顿了下，回过神低头不自觉的笑了下，从女人的角度看去，是一种含蓄脆弱的漂亮，
　　像一种花，像百合。

　　事实上直到现在，成宵白都没看到女人的全部面目，额头有帽子遮住，下半边脸有口罩挡着，只露出一双静悄悄的眼眸。
　　清涧一样清透，所以他才觉得自己可以稍微放松一下。
　　——把一些不太高兴的事说出来，说与这个与他毫无干系的陌路人听，时机到了，感情也到了，说完之后便是桥归桥路归路。

　　这才是成宵白真正想要的。

　　咚——
　　咚咚——
　　整个车身都摇晃起来。
　　成宵白坐在车里，头猛地撞到车顶，疼得捂住头弯下身子，余光却瞥见女人安然无恙的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他心中暗骂一声，脸上疼的都有些狰狞，还是勉强自己坐直身子恢复神色。

　　“车坏了，你下来。”
　　成宵白眼睁睁看着女人拉开他这边的车门，把他一把拉下去，他竟然也乖乖跟着顺从了。
　　“我、我说——你没开玩笑吧！”
　　他瞠目结舌的看向两个瘪下来的车前胎，答案昭然若是。
　　那人也耿直的过了头，转过身——
　　“没有。我叫东生，你好。”
　　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已然伸到他的眼前，可以看出指骨细长，手型偏纤瘦。

　　成宵白有些发怔，此时他就像一个局外人一样看着这一幕，
　　他不禁有些迷蒙，好像恍恍惚惚还在梦里，因此绝不知道下一刻要发生什么更不知道要怎样去处理它。

　　——这种好像再近一点就会万劫不复的惊怕。

　　……

　　“你来到这山里五年了？”
　　“大概，山里的日子一直过得挺快。”
　　“噗嗤——”一声止也止不住的笑让东生诧异的回过头，
　　她原本和成宵白一前一后坐着，这一回头，就看见一张盛满笑意的脸。
　　看了会儿，她又回过头去，
　　“笑什么？”
　　她问。
　　听见成宵白像一个孩子般用一种撒娇的语气道，
　　“你真像个老太太，说话老气横秋，还两耳不闻窗外事。”

　　一阵风吹过，东生的兜帽被摇摇晃晃的吹了下来。
　　黑色的发丝蹁跹而起，像某种奇妙的黑色生物。

　　东生眼里映着不远处的面包车，阴雨密布都成了它的陪衬。
　　成宵白的眼里映着东生的身影，即使此刻遍地姹紫嫣红，也都只是她的陪衬。

　　东生似感觉到什么，眼睛里带着迷惑看向身旁的人，
　　他的手很白，骨节分明，覆在她支在地上的手上。
　　成宵白觉得此时的自己像一只倦归的鸟，朝温暖的巢穴飞去，朝东生柔软的胸膛靠去。

　　自始至终，成宵白都没完全看清东生的样貌，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他们相互依偎在野地上醒来，身下铺着褪下的衣服，肌肤滚烫，彼此的心跳声都似乎清晰可闻。

　　“我叫东生。”
　　“嗯，我知道。我叫宵白。”
　　“东面的东，生命的生。”
　　“我呀，春宵苦短的宵，白费一场的白。”

　　“你的名字很好听。”东生枕着手臂望着天空。
　　成宵白的视线离不开她，他静悄悄的笑了，几丝羞涩一些稚嫩。
　　“你觉得好听那就好听。”
　　东生怔了下，随即也笑起来。

　　……

　　成宵白很小时候就开始考虑他是个怎样的人。
　　初恋泪眼盈盈的控诉他劈腿要和他分手，

　　有些结识的兄弟半路抛下义气转投他人，

　　和许多形形色色的人打过交道却大多分道扬镳，

　　成宵白都认为这是人心里的一部分，破坏了就残缺，遗失了也残缺，因此所有疼痛难忍都要压在心底慢慢消化。

　　直到他遇到祝萧，比他大十岁的女人眼里有种市侩的天真，如同未经雕琢的璞石——因为荣华富贵爱上他的父亲，却也因为对爱情的盲目渴望而深深对成宴着迷，甚至迷醉到疯魔的地步。

　　他怎么也想不通，世间各种各样的人都有，像祝萧这种的，像他这种的——却怎样也不能为一个人如魔如痴，
　　但——为什么就会有他这种人呢？

　　——初恋伤心离开他，
　　患难与共的兄弟背弃他，
　　许多人从他小半辈子的生命里来过又离开，

　　所有都浅浅淡淡的让人没有着落，他就好像空悬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上下不知，人事不省，可心里又明明白白的知道没有人可以接住他。

　　只是，他遇到了祝萧，说不清第一眼时他从她身上看到了什么。他只是觉得这个人身上有他想要的东西。

　　所以无论祝萧是否恶毒势利，无论她是否一直真心待他，又是否她想他早点去死……

　　成宵白都不会去主动拒绝她的所有要求，除了他要求她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