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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第三章  ...
            
                
                
                    - 
                          隔日起来,阳光很是明媚,天晴得好像自盘古开天地以来就没下过雨。
  “姐姐,今天我们去哪里?”
  “去把这伞还给昨天那位公子。”
  “姐姐可知道他住在哪里?”
  “断桥那一头的医馆,他昨日不是说了么。”
  “嗯。姐姐记性总是比我好。”
  再一次踏上断桥,西湖水静若处子。波光里倒印着丝丝杨柳,翠碧如玉。
  那人的医馆并不难找,我和姐姐没费什么力气就看到一处医馆,牌匾上写着:忘忧。
  难道医馆不是都叫某某堂吗?比如同仁堂长春堂永安堂保合堂?
  “请问是买药还是看病?”店里有人招呼我们。
  “我们找人。”
  “请问找那位?”
  姐姐看看我,我看看姐姐,两人都说不出话来。我们都不知道那人叫什么,真不明白姐姐,平时那么心细的人,这会儿也马虎起来,名字都不知道,如何还伞?
  “二位到底找谁?”
  “我们找个男的,大概这么高,”我在自己头上高出一头的地方比了比,“头发到这里,”我又在腰上比了比,“穿白色的衣服,腰带是暗红色的,长的……长的很好看。”我比划来比划去,手舞足蹈。
  医馆内侧的一扇帘子被一只手掀起,指如柔荑,肤如凝脂。那人慢慢探头走出来,只见他面若冠玉,眉如黛蛾,目若朗星,鼻似雪峰,唇若朱丹,身形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真是普天壤其无俪,旷千载而特生。
  “就是他。我们找他。”我往那人身上一指。
  他还真是个好看的人,比好看的女人还好看,又不像女子般娇柔,自成一番风味。
  “二位可是找我么?”他问。
  “不知公子是否记得昨日断桥一遇,公子美意借我姐弟一柄雨伞,今日特地来归还。”我姐把伞捧到他面前。
  “不曾忘,二位请坐,喝杯茶吧。”说罢吩咐人去泡茶。
  “公子菩萨心肠,不知如何称呼?”姐姐问他,很客气。但是伞既已还,我们不是该走了吗?知道他名字做什么?姐姐最近有点奇怪呢。
  “在下姓许名仙,字汉文。姑娘呢?”
  “我叫白素贞,这是我弟弟小青。”
  他比了个手势,“二位请用茶。昨日听姑娘说你们是来这寻亲的,可曾找到?”
  “不瞒许公子,要寻之人已与我们失散多年,且音讯全无,尚未找到。”姐姐说。
  “二位可有其他亲人在杭州?”
  “没有。”我喝了口茶,没好气的回答。
  “既是如此,不如就暂住在我家吧。”他用茶盖轻轻拨飘在水面上的茶叶,然后抬起头很诚恳地看着我们。
  “这……”姐姐犹而不决。我是没有表决权的。
  “姑娘是不放心么?”
  “当然不是,只怕是又给公子添麻烦了。”
  “如此便留下吧。”说完他看了我一眼,不是询问,好像只是想看我的反应,我避开他的视线。
  “多谢公子了,小女略通医理,公子如不嫌弃,可以在公子的医馆帮忙。”
  “姑娘客气了,若实在不想欠我什么,便由你吧。请随我来。”说着他便踏出了医馆的门。
  我与姐姐跟在后面,我拉拉姐姐的袖子,她没反映,我又拉两下,还是没反映,我小声叫唤:“姐,姐——”
  “嘘,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一会再跟你说。”姐姐亦是小声回答。
  我们来到一扇朱漆大门前,匾额上两个隶书大字:许府。门两侧各有一座石狮,雄壮威武。
  大门被打开,我们随他进入,只见雕梁画栋,游廊贯通,眼前更是有奇石假山,水清鱼游。我暗叹这府第的壮观,心想这真的是一个大夫的家么?难不成也是只妖?可是我闻不出来他是哪路的妖怪。
  我的房间在姐姐的隔壁,两间房差别不大,皆整洁雅致。
  “二位住的是西厢房其中的两间,我住在那头的东厢房。二位稍作休息吧,有事便唤丫鬟伺候。”许仙说完便迈出门槛,突然又回过头来,说:
  “我知道二位心里有疑虑,这宅子其实是当今皇帝所赏赐。”说罢便真的走了。
  我顺着他离去的方向看,直到他修长的身影没入那繁花绿叶里。
  我关上门,急不可耐的问姐姐:
  “为什么要留下来啊?姐。”
  “咱们在这人生地不熟,有他帮忙,会方便一些。”
  “姐啊,咱是妖啊,你修行了千年,要打听个消息,还用他来帮忙?”
  “小青,你若是现蛇形,被问之人要么被吓死,要么便逃了,如何打听?”
  “倒也是啊,还有没有其他的原因?”
  “没有了,还需要其他的原因么?”
  “真没有了?”
  “真没有。”
  我长长地哦了一声,一下倒在床上,舒展了下身子,胳膊放到脑后,揣测姐姐留下的理由。
  肯定不是这么简单,骗谁啊,当我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屁蛇啊。
  次日,姐姐到我房里来把我摇醒,告诉我她去忘忧医馆了,我迷迷糊糊地问我能帮她点什么,她叮嘱我不要乱跑,老实待着就是帮她的忙了。
  我哦了一声继续睡,拿过枕头,一条腿横跨在上面。
  过了一会,我翻身,枕头被我挤掉下床。又过一会,我再翻身,想搂着枕头,摸了半天没摸着。最后,我终于睡不着了,鱼儿打滚一般爬起来,擦了擦嘴角残留的口水。
  真不习惯啊,跟姐姐在峨嵋山修炼的时候,每天早早就被姐姐揪起来练功,每次都抱怨睡眠不足眼袋耷拉黑眼圈日益严重,曾经我一度觉得能睡懒觉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了。
  然而,现在,此时,我居然睡不着了,啊,难道我的追求就这么没了?从今以后我就是个没有追求的蛇了?
  我郁闷地下床,郁闷地穿衣服,郁闷地洗漱,郁闷的吃完姐姐摆在桌上的早点。
  我走出房门。唉,许仙这宅子还不是一般的华丽啊。只见花遮柳护,凤楼龙阁。细草愁烟,幽花怯露。
  我随手折下一根树枝,坐在小池边的大石头上,逗弄里面的鱼,嘴里念叨:
  “你,头小身子小,是个穷鬼;你,头小肚子大,是个厨子吧?还有你,头大身子小,怪胎怪胎……这个,最大最肥的,当官的吧?”
  我对里面的鱼指指点点,鱼没有回答我。我真无聊,鱼自然是不会回答的。
  “你看我像干什么的?”
  我抬头看了一眼,许仙穿着他招牌的白色衣服走到我面前,在我旁边的大石上座下,修长的双腿交叠。
  “不知道。”
  “你真有趣。让我想起了庄子与鱼的故事。”
  “不认识。”
  “想听么?”
  “没兴趣。”
  “说的是庄子一日与朋友游玩,见到鱼,说‘条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他朋友问他‘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他说‘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他微笑地看着那些鱼。
  “我念书少,不懂。”
  “你觉得这些鱼儿快乐吗?”
  “喏,最大最肥那只,肯定快乐,最小最瘦那只,肯定不快乐。”我又用小棍指指点点。
  “那你快乐吗?”他把视线从鱼儿身上收回来,看向我,被阳光照射的眼睛微微眯起。
  我看看自己永远十六岁的身体,没有回答,我快乐吗?我倒是希望有个人来告诉我,我是快乐的。
  “你知道鱼的快乐,却不知道自己是否快乐。”他说,手轻轻地抚摸我的头。我居然没有马上拍掉他的手,只是身子很不自然的转到一边。
  “你叫小青?”他收回手。
  “对。”
  “白小青?”
  我无力地瞟了他一眼,他以为我是某毛毛虫吗,我会叫这么弱智的名字?
  “就叫小青,我没姓。我是被姐姐捡回来的。”
  “嗯……”
  许仙看着鱼,我也看着鱼,我们很久都没有说话。他的倒影印在池子里,我用小树枝将它搅碎。
  我刚想站起来要走,他的丫鬟前来报告:
  “主子,知府大人派人来找你,说是老毛病又范了。”
  “嗯,知道了,我这就去。”
  许仙站起来,拍拍衣摆,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说:
  “快乐一点,像鱼儿一样。”
  我没搭理他,继续搅动他更长的倒影。他走了。
  第一次有人告诉我,活着要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