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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黑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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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滔?”
“对,你见过的,林雨薇那个哥哥,黑白两道通吃,我的死对头。”
陶筠在家附近咖啡店见到郑启阳的时候,他双目通红,眼窝乌青,胡渣都冒出来了,很狼狈。她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没梳头,顶着一头蓬草就跑出来了,润唇膏、护手霜都没涂,唇和手都干得起皮,掌心全是汗。
“原先我只是怀疑,怀疑他是林滔的人。没想到他居然按捺不住,自动现形了。张老板是我最大的客户之一,他们是要断我财路!上次被盗的那份文件,应该就是他们里应外合偷走的!”
郑启阳吞咽了口黑咖啡,汁液浸润喉舌,竟没觉出苦。他心里正泡着黄连呢。
“他耍了我,也利用了你,你必须和他一刀两断!”
陶筠神情恍惚,目光呆滞地盯着饮料杯,气若游丝:“利用我?”竭力想回避的事实被正面挑破,她很伤心。
“我和林雨薇的事,是不是他告诉你的?”
陶筠揉了揉酸痛的眼睛,没回答,也没否认。
“这便是了。”郑启阳冷笑,“他刻意接近你,以图让我重用他,可惜目的没达到,他就报复,挑拨你我的关系,他一开始就没安好心!”
*
空调打得很高,热风不疾不徐,烘热了卧室。
这是男人的卧室,出奇的干净整洁,地板纤尘不染,床褥打理得井井有条,没有烟头烟灰缸臭袜子和由此制造出的异味,锃亮的地板都可以打滚劈叉。明明大白天,窗帘却拉得严严实实,一点光都没露进来。
冉靖端坐座椅,光裸的上半身暴露在昏昏的灯光中,肌肉健实匀称,极富力量美。唯一破坏这美感的,是右肩一处寸许长的暗红伤口。
棉签蘸了药,他看也不看,直接抹了上去。
伤口被蜇到,他一咬牙,迅速涂抹完全部创面,包上纱布。
刚拿起衬衣,门铃响了。
他眉峰一折,眸光暗淡。
和走廊凉气一起涌进来的还有一簇绯红,视线微微上移,那绯红裹着一张阳光一样的脸盘。
“上野的樱花烂漫的时节,望去却也像绯红的轻云。” 不由就想起了这一句。
她像是自带光热系统,走到哪里阳光就洒向哪里,普照众生。
那样年轻鲜活的生命,他一定,要让她比樱花更绚烂。
热咖啡似乎和冬天的太阳更般配,嗜茶的冉靖泡了两杯咖啡,还兑了牛奶。不知道比例对不对,反正咖啡是陶筠喜欢的口味。
他立在桌边,垂眸,微笑着望向此刻霸占了他椅子的人。
她捏着花了两天功夫在网上挑来的马克杯——跟他手里的是一对,鲜艳的唇瓣沾了点咖啡渍,下颌微微上扬,浓卷的睫毛上翘成弯月状,杏眼微眯,慵懒餍足的神态,像极太阳底下的猫。
“坐呀,站着我有压迫感。”
头顶那道目光久久不离开,陶筠放下杯子站起来,抬起两只手,落在冉靖的左右肩。
两人是脸对脸站着,左手触摸到针织衫那一刹,陶筠触觉神经和视神经同时运作:掌心下的肩胛骨几不可觉地缩了缩,面前人那双漂亮的黑瞳轻轻敛了下。
他没反抗,乖乖坐下。
肩上的手没有移开,它的主人用轻飘飘的语气说:“我今天早上被晾衣杆砸了手,好疼。”
冉靖不明就里,正诧异间右肩忽一轻,右手被她托了起来,手背贴着她温热柔软的掌心。顿时,心跳如鼓。
“昨天你吃饭夹菜很慢,我以为是我做菜难吃。前后想想,似乎不是那么回事。你替我拎东西用的左手,拿钥匙开门也是左手。你去找我没有开车,我回去你竟一反常态没送我。我记得昨晚好像不小心碰到你右肩,你皱眉了……”听到他呼吸越来越沉重,她停了下来,她自己也快憋得上不来气了。
“我被衣撑砸了都觉得疼,你一定……更疼吧?”
语速轻缓,却字字如石,砸得冉靖身上心上生疼。他忙覆掌,握住她的小手,急切道:“陶筠,我……”
她不让他说,红着眼圈,自顾自说:“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没嫌弃你学历低,也没看不起你是司机,你有学识,你善良,有正义感。在你面前,我都为自己的俗气感到羞愧。但是……”
“是”字说完,眼泪就滚了下来。她抬手抹掉,另一手一甩,那张小小的银~行~卡翻了个跟头,斜躺在台灯座。
她拔高声调:“你居然欺骗我、利用我!”泪珠穿成线,抹都抹不及。
冉靖噌站起来,伸手触她的脸,她拼命后躲,不留神后腰撞到桌沿,根本无处可退。
他近前一步,勾住她腰肢,蛮横地将她拽到胸前,沉声问:“利、用、你?”
一个小时前,他接到林滔的电话:郑启阳去见你女人了,需要帮忙么?
他拒绝:不用,我来处理。
纸包不住火,该面对的早晚要面对。
他眼里血丝吓人,还裹着一层晶莹的液体。陶筠胳膊被捏得生疼,眼泪汪汪,颤声说:“难道不是吗?你为了对付郑启阳,故意接近我,挑拨我和他的关系,故意利用我刺激他……”
“利用你刺激他?”冉靖恨得咬牙切齿,近乎咆哮,“那我为什么不去挑拨他和林雨薇?只要林雨薇把他踹了,他就什么都不是了!你觉得对他来说,是你价值更大,还是林雨薇价值更大?回答我!”
陶筠吓到了,闷头不语一个劲垂泪,心底地动山摇。她到底该信谁,谁说的是真话?
发觉自己过火,冉靖叹息着把她搂进怀里,语调放温柔:“我算计谁都不会算计你。我对感情是认真的,我不会亵渎我的感情,也不允许它被亵渎。我和你在一起的动因很纯粹,只是因为你是我想找的那个人。”
陶筠揪住他衣襟,泪水涟涟。
陶筠咽口水润润干涩的喉咙,抬头看他,乌润润的眼瞳水洗过般晶晶亮。“那你到底是不是林滔派去监视郑启阳的?”
他直视她的眼睛:“不是。”
陶筠舒了口气。
未几,忧心忡忡道:“所以你是把自己卖了三十万!” 心头浮起一条线索,“你那天在别墅,是找林滔?”
“不是,那天是个巧合。”冉靖故作轻松地捏捏她脸,“都成花狗脸了,快去洗洗!”
他在逃避。
冷静下来的陶筠没有继续刨根问底,她彻底向他投降了,活到这个岁数,除了奶奶,他是对她最好的人。可她却把他推向了一条不归路。她是被书本教育大的,正邪黑白,在她心里有条清清楚楚的界限。她不求自己和遇到的人都是道德标兵模范样板,但至少是在正和白的框内。可是现在,她却把冉靖逼到了框外。还害他受了伤。消失这几天他究竟做了什么,她想都不敢想。
冉靖住的房子除了外观旧点,什么都好,尤其阳台,只要好天,一天中大部分时候都被太阳晒得暖融融。
他搬了一桌二凳出来,还拎了咖啡壶、水果、零食。这顿下午茶还凑合。
陶筠连咖啡都端不稳,手一直抖,再次将不确定的目光投向冉靖。
他宽厚的手掌包住她柔嫩的手,重复道:“你只管放心,我跟他谈得很清楚,触碰底线的事情,我绝不做。”
她点头,但无论如何是放不下心的。查了林家背景之后,她巴不得离这家人越远越好。
她暗暗拿定主意,找个合适的机会,一定要让冉靖离开那个林滔。这些想法她没告诉冉靖,她明白他的用心,他想赚大钱,只有走林滔这条终南捷径才能马上实现。
*
一年一度,BOSS大人生日宴。
恰逢周五,陶筠磨磨蹭蹭很晚才到酒店——装作刚下班。
今天是BOSS五十大寿,师门的大日子,天南海北的师兄弟姐妹能来的都来了,特大号包厢整整坐了五桌。
陶筠来时特地观察了下现场状况,精挑细选了不起眼的位置和相熟的几个小师弟师妹混在一处。
她心里有事,脸色一直郁郁。
刚喝口大麦茶,BOSS一家三口隆重登场。
陶筠努力降低存在感,偏李知非不懂察言观色,硬是穿越中间挡着的两桌坐到她跟前,成功为她引来了大批火力。
李知非进门就四处张望,奈何吸引力太大,被一群已经是成功人士的师兄师姐围着问东问西,好半天才脱身。
“知非,几大桌子人你就看见陶筠了啊,你俩是不是有什么话不方便让大家听?”
某师兄对八卦的热爱是和年龄同生共长的。
李知非眉毛一挑,把手搭上陶筠肩膀,一脸惫懒:“那必须,悄悄话悄悄话,让你们都听见了还叫什么悄悄话!”
“哟哟哟,这算不算告白?”
一群人跟着瞎起哄。最无语的,BOSS一大把年纪也跟着瞎胡闹:“自产自销最好不过了,给咱们省份子钱!”
“……”
陶筠把脸埋进胳膊。
酒菜上桌,大家终于把注意力移开。陶筠踢了李知非一脚:“快走快走,我要避嫌!”
“走毛走!我才不跟我爸坐,一着面他就要叨叨让我出国,我为了躲他,一个月都没回家住了!”
“呵呵。”
BOSS上了年纪,酒力下降,喝了几杯有点上头,提前撤。
大伙一起送他到门口,陶筠松了口气,哪知,他老人家酒后也没忘数落她,都出了门又回了头:“陶筠啊,做学问要讲究一气呵成,你耽误几年再回来读书,时间都浪费掉了,年轻人啊就是不会算账……”
额……还是没躲过去。
其他两位同门都留校读博了,只有陶筠是个异类,为了不让BOSS太伤心,毕业时候便哄他说工作两年再回来赌博。随随便便扯了一慌,BOSS当了真。
宴席散后,李知非陪陶筠在校园溜达。
望着灯光下穿梭往来的活力十足的少男少女们,她哀叹,我怎么就毕业了呢!
没说几句,话题就又拐到了柳芳乔身上。
陶筠回答得特别小心翼翼。据她所知,柳芳乔和康海又恢复了联系。起因是某个深夜,柳芳乔腹痛不止,摸到手机求外援,不小心拨了康海的电话。
康海第一时间赶到把她送进医院,在病房尽职尽责陪护了一夜。柳芳乔感激涕零。
事实证明,英雄救美这种土的掉渣的故事所蕴含的人生大道永不过时。
这么美好的故事当然不能让李知非知道。陶筠不免内疚。
不过,当学二代李知非霸气十足把一辆卡宴开到面前时,那点内疚感瞬间就从呆若木鸡的陶筠心头散得一干二净了。
你他妈都这么有钱了,情场不遭点劫天理何在!
说服了自己,她理直气壮坐了上去。
这个时间,城中心某繁华地段的某超高规格私人会所,冉靖被人客客气气引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