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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   第六章

      “你弄疼我了。”言思存躲开青奴为她擦拭伤口的布巾。

      “老奴该死。”青奴连忙告罪,担心她杀性未退觑眼瞧去,才发现脸上几点血迹被她苍白皮肤衬得艳红如朱砂,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为她拭净。

      苏晔宣看言思存丝毫没有自己动手的意味,而他最会伺候人的大总管被她吓得手足无措。想到现在情况最好控制在小范围内,景昭帝前后思索,认命拿起热水浸湿的帕子亲自给持国长公主打理仪容。

      “陛下做这些事倒驾轻就熟。”言思存轻轻一哼。青奴欲上来替下,但自家主子眼神明显不愿他再掺和,只能干干立在榻边。

      “朕有求于殿下,自然该放低姿态。”苏晔宣笑笑,抚开她手心,将愈伤祛疤的药膏仔细抹好,手法柔和丝毫没有弄痛她。

      言思存没受伤的手托着下颌,一双黑多白少的眼眸安静且不起波澜地观察苏晔宣。很好说话,也很识时务,但作为帝王来说,这也是个弱点。比如今天,倘或苏晔宣驭下得法,未必会多生事端。

      好像哪里不对......

      “殿下有何高见?”苏晔宣抬起眼睛与她对视,言思存忍不住皱眉。透过他,她似乎看到了一些很是熟悉的东西,一些曾经出现在司马空眼里的东西,它叫温柔也可以叫缱绻......只在注视她言思存的时候。

      司马空其实与言倾华在某些方面还是相像的,一个用温和做距离一个用淡漠罢了。不过奇得是这种情绪怎么会从算是素昧平生的苏晔宣眼里看到。

      “没什么高见。”言思存不欲纠缠,“我只负责劝和,哦还有赔偿。”

      “殿下为那两个岚殇女子索赔?”苏晔宣怕她乱动,故没敢随意松开她手腕,“倒也情理之中,殿下想要多少赔偿?”

      “看陛下意思阿持要多少你都给了?”她凑近他,仰头一脸天真,反与她眉眼媚色极好融合。

      “多出来的就当作送殿下的聘礼。”苏晔宣也低下头,从外人眼里瞧来就是恩爱两人在打情骂俏的姿态。

      “两万两。”言思存眸中颜色瞬间褪去,依然是那个杀伐决断的持国长公主,“看陛下诚意了。”

      “殿下是看不上皇后之位还是看不上朕这个人呢?”苏晔宣自认为不能被言倾华放在眼里,之前那个奕公爵司马空也是可以比一比的。

      “我看不上有眼无珠的。”言思存无视君威挑起景昭帝这一国之君的下巴,淡淡道,“齐明连太后都不能垂帘听政呢。”

      青奴骇然垂首,陛下以后位迎娶她却说起太后也不得垂帘听政......无异于咒陛下早死啊。

      “有眼无珠的看不上殿下。”言思存忘了自己手腕还在苏晔宣手里,她刚要站起就被他拉住抱了个满怀,“朕这个眼光还是有的。”

      言思存......言思存不喜欢他这么抱着她,就连司马空以前如此放肆过一回发现触她逆鳞,就再没有逾越过规矩。

      两人暗自僵持时,一个小太监悄悄凑到青奴身边低声说了什么。苏晔宣当然看到自己心腹面露为难之色,于他嘴唇微动间明白了来者何人。几息内心中算盘打定,放言思存在榻上躺好,亲自给她掖了被角,“殿下且休息,朕还有要事。”

      白谦瞧着那衣袍金线刺绣龙纹之人缓步走近,立刻起身躬身作揖,口称陛下。

      “使臣来的还真快。”苏晔宣撩衣坐下,“长公主昨晚被俘,今天左相就派人来。”

      “左相担心有不带眼睛出门的冲撞长公主。”白谦拿出袖里帛书,“也是怕有非分之人生非分之想,我岚殇持国殿下注定要站在万人之上受万人景仰。”

      “这是言尊殿的意思么?”苏晔宣深沉冷笑。

      “是尊殿的原话。”白谦不卑不亢,“这是我方拟就的大致条约,请陛下过目。另,尊殿希望陛下入池州皇家行宫,面谈更多细节还有齐明掳掠岚殇边境女子做营姬致死的赔偿。”

      “尊殿消息很快。”景昭帝似乎没思索话外含义,“但我军节节推进,你步步撤退,这种错误委实无法避免。”

      白谦心里将苏晔宣翻来覆去地骂,面上却一点不漏怒气,“还请陛下交出持国殿下。”

      “朕可做不了你们殿下的主。”男人好脾气道,“不若等殿下醒了,朕知会殿下一声,只要她愿意回去,朕随时派兵护送。”

      “陛下,还请您看顾名声,尽早送还长公主。”白谦皱眉,合约好说,可今天带不回言思存,他就是第二个张璋。苏晔宣眼神飘向青奴,立刻有太监闪身退去。

      “殿下!”片刻后面传来那人尖叫,“殿下您怎么了?!”

      苏晔宣迅速起身朝寝帐走去,白谦想跟上反被青奴拦下。

      “使者到底是外臣,最好留在外面,出了事,陛下会负责的。”大总管拱手,“我皇堂堂帝王,定不会委屈金尊玉贵的长公主。多般配,您说呢?”

      巧言令色......白谦被噎得半死,苏晔宣真要对长公主负责,就没人给他们做属下的收尸了!

      其实言思存也没怎样,做噩梦而已。

      日暮西山,残阳如血,尸堆如山,她见自己提裙摆一步步踉跄着向城墙最高处走去,手里长剑在淅淅沥沥滴着血。死了很多人,那是她的族人,都被敌人横斩马下,他们在死前也保持着进攻的姿势,宁死不降。

      震耳欲聋的厮杀呐喊声逐渐消弭,看来那些攻城之人在负隅顽抗下并没有讨到多少好处。

      “殿下有令,不降者杀无赦,生擒主政公主者重赏!”

      她么?言思存浑浑噩噩地望向已经踩上墙垛缺口,疯狂大笑的自己,这是要寻死吗?

      ......不要死啊,她朝着那人跑去,别死啊......她不想让她死,仿佛她死了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一样。

      “殿下!殿下?”苏晔宣不顾男女有别,扶起陷入梦靥的言思存用力摇晃她,“言思存,醒醒!言思存!持国!”

      怎么都叫不醒。他有点着急,毕竟与言思存相识不过两天,他实在不知亲近之人会叫言思存什么名字,该如何唤醒她?

      “陛下。”青奴不紧不慢上前,“初一侍卫跟老奴提及持国长公主......她说自己小时候小名一,大家都唤她言一。”

      “言一?”苏晔宣垂头,猛然想起她乃岚殇先皇第一女,“言一醒醒!一一!”

      谁......言思存试图睁开眼,谁喊她“一一”......只有司马空会这么唤她......

      “一一!”看歪打正着,苏晔宣心情已经不能用大喜二字来形容了,“一一,你醒醒!”不料昏迷的长公主手上力气倒是不小,紧紧攥着他衣领,似乎想说什么又强迫着自己死死闭嘴。

      苏晔宣心里长长叹了一口气,后宫最是吃人不吐骨头,杀出一条血路的艰辛他懂。尤其言思存从后宫冲到前朝,其中恐怕要付出更多心力。真的,累得很。

      正在出神,怀里人有了动静。

      “殿下这梦做得甚是吓人。”苏晔宣托住言思存肩膀,“还好吗?”

      “你刚才叫我了。”她试图坐直上身,却发现一场噩梦费尽她力气,只好借苏晔宣手臂躺着。但她万分肯定,有人在叫她“一一”,司马空已入黄土,那喊她的人肯定是苏晔宣。

      “殿下不吓则已,一吓惊人。”他跟她打太极,不正面回答,“朕还以为殿下要长睡不醒。”

      “阿持还觉得初一侍卫甚是妥当,不该说的话一句都不会多说。”言思存哪那么好糊弄,“是我看人不清了。”

      “朕瞧殿下身体欠佳不宜挪动,不如多留几日休息好再回岚殇大营。”苏晔宣趁她还未清醒完全,也不说放她躺好,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大方抱着她。

      “白谦来了?”言思存警觉。

      “殿下与尊殿还真是心有灵犀。”苏晔宣表情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看来朕与岚殇左相还是差点火候。”

      差什么?言思存揉着额头,火候怎么说,“告诉白谦让他走。”

      “殿下若不愿留下可以离开,朕并非强求之人。”

      “景昭帝这话还真是打我持国的脸啊。”言思存冷笑。

      帝王是最不可强求也最强求之人了,因为他赫赫权势无人敢于反抗。譬如她母后,深受家族熏陶,智计美貌皆超然后宫依附皇帝生存的小气女子,还不是父皇要她低头她也不得不偶尔给个面子不是。

      以前她还怨念裕贵妃区区妾室,三两句挑拨几出唱念做打居然令父母失和龃龉多年。后来母后忍无可忍反击,裕贵妃宋氏被大臣逼得不顾祸及家族株连上吊自戕,她才明白其中关窍。

      要人死要人活的,都是那高踞龙座之人。

      “殿下休息,朕出去善后。”苏晔宣想起白谦还在,而原本欲替言思存整理头发的手缩回,连那情急之下一声声唤过的“一一”也咽了下去。

      若风关。

      “没回来?”言倾华瞧也不瞧白谦。

      “景昭帝说......”白谦怕惹恼他,斟酌下词句,“殿下让臣走。”

      “嗯。”他应道,“通知右相,不要阻拦宋汲澯调查。”

      “可宋汲澯在查我们。”白谦着急,言思存连这位刑部尚书都动用了,差不多要动真格了。

      “司马空才死他就急着表忠心。”言倾华悠悠然,“本相不成全当真辜负得很。”

      说来白谦也觉得幻灭,宋汲澯那张始终冷淡不生丝毫波澜的俊脸,着实无法与党附二字联系。而且主上不点破,他还真以为宋汲澯刚正不阿,对长公主党羽可从没留过情徇过私。

      “宋汲澯是阿持手里最利的双刃匕首。”言倾华给幕僚答疑解惑,“不惜牺牲己方血肉,放松我们戒备同时磨利他的刃口。现在阿持很想见血,因为她失了司马空,要么壮大自己要么打压我们,宋汲澯恰好给她递上自己这把刀。”简直一拍即合。

      说到此言倾华忍不住动怒,她拼着消耗岚殇朝堂实力也要允宋汲澯横扫朝堂,实在不该。

      “那我们怎么办。”白谦思索对策,言倾华干净不代表其他人干净。

      “此事不易了。宋汲澯一旦出手,不查到东西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言倾华皱眉,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阿持未归,我鞭长莫及。你派人快马通知袂寒,无关紧要之人没了就没了,不该死的少一个我问他人头。”她出关就敢清洗党派,他却不能由着宋汲澯大杀四方。

      启昊四年六月十七,岚殇齐明若风关战无果,议和。两国皇帝亲临关内池州皇家行宫会盟和谈。

      “你说苏晔宣提出要迎娶言氏公主?”言思存在女官服侍沐浴完毕,听着司瑭汇报情况。

      两国会盟重中之重,宫女太监们早早就在内务司带领下布置宫宴摆设桌椅,将一盏盏华美宫灯挂上走廊,乐师在调试管弦丝竹,舞女整衣理鬓,御厨准备各式菜色。一片忙碌中最清闲安静的地方,莫过于言思存的葳蕤居。

      “是啊。”司瑭展开八尾凤凰的锦绣品服,“外面风言殿下......总之那起子墙头草说要把您嫁出去。”谁让她家殿下是被齐明景昭帝亲自送回,无异于张扬天下两人好事将近。

      “哼,我怕他们也只是想想了。”言思存笑了,“宋尚书到了没?”

      “宋尚书接到殿下密函,早就快马加鞭赶来了池州。”司瑭幸灾乐祸。

      “这下真的只能想想了。”言思存故作惋惜,“不穿朝服,拿别的衣衫。今晚,本宫就只是岚殇长公主。”

      大殿。

      言思乾小皇帝正襟危坐,本来他跟他哥说好了不来,结果他坑弟的姐声称为表尊重苏晔宣跟和谈诚意他得走这一趟,顺便见识见识大场面积攒经验。

      “皇姐呢?”言思乾刚客套完,眼珠子转一圈,朝他哥要他姐,“尊殿,朕皇姐呢?”

      “长公主殿下说她不想来。”言倾华不介意给苏晔宣泼脏水,小声,“景昭帝在。”

      “他是不是欺负我姐了。”言思乾跟言思存不一样,他与言倾华很是亲厚,俯身凑到他手侧,“哥到底怎么回事?”

      “他可能想娶长公主。”言倾华淡淡地。

      言思乾努力深呼吸几个来回,学着他哥的面无表情,牙缝咬碎两字,“做梦!”

      “陛下不用动怒。”言倾华出言,“长公主不会嫁的。”

      “那是,朕的长姐朕还是了解的。”言思乾坐回原位,“她不喜欢女人。”

      “陛下圣明。”

      芮袂寒简直快给上面一对兄弟跪了,大不韪地想不怪齐明人说岚殇国之将亡妖孽出世。言倾华是大妖孽,言思存是小妖孽,他们陛下言思乾堪称活脱脱的混世魔王,一门三妖!

      苏晔宣却没关注旁边官司,他一直兴致勃勃盯着下首身穿漆黑官服,袖口领边绣着獬豸花纹的男人,模样生的极好。根据他这几天总结,岚殇朝廷里越长得好看的越难搞,譬如言倾华譬如言思存。

      不过景昭帝发现此人从开宴到现在都是自斟自饮,也无人和他推杯换盏。好像他仅仅是充个人数免得失礼,剩下的均与他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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