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老房子与小男孩 ...
-
我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
因为罗德的那句似是而非的话，我从被吞进来的一刻起，神经就一直绷得死紧，以为转场落地就会扑来只什么怪物；或者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就从当事人心底最深的恐惧入手，直接把我空投到海里去什么的，并为此做好了或战斗或憋气的全方位准备——
但谁能来告诉我，我此刻眼前的这是什么？
麦田吗……？
我整个置身于一片一眼都望不尽的麦田中，清风徐来，望着眼前起伏不定的金色麦浪，一时间，只感到……心情十分懵逼。
如果一定要形容一下，大概就是那种“你都已经做足准备要跟诺亚拼个天昏地暗你死我活了，谁知铆足劲儿一看，发现对方是只LV.1，再一看，还是只一动不动，全身炮管都哑火的LV.1”……的感觉吧。
这落差大得我一时都有点没反应过来，憋了憋，憋出个饱嗝。
我连忙顺了顺气，同时环顾四周。
时间大概是在午后，太阳刚好在天顶上走过1/2多一点的距离。化开的阳光中却并没有多少热力，只浅浅暖暖地洒在身上，松软而舒适。
微风过处，带来阵阵麦香。我漫无目的地走了几步，又停下，伸手划过那些颗粒饱满的麦穗，指尖不出所料地传来微微的刺感，一切都真实得不像话。
所以，我这是被移出方舟了？
可这……到底是哪里啊？
我试探地又往前走了几步，顿了顿，忽然抬起右手——手中空空如也，之前特意握在手里的那把餐刀不知何时竟消失不见了。
我又啪地一拍袖扣，果然露出的手臂上也是光洁一片，连滴血点子都没有。
“这么快就发现了吗？”四面八方皆是罗德的声音，“没错，这里并不是现实世界哦。”
——果然。
“不管是不是现实世界，问题是你都不出来的吗？不出来这还怎么打？”
“不需要战斗的哦，塞西只要能从这个地方走出去，就算你赢了。”
所以就是……迷宫一类的？
我还待再问，罗德却有如瞬间消失般，一点口风都没漏，徒留我一个人在原地抓瞎。
我想了想，如果这人将我掳来幻境，真是想玩我或想给我看什么东西，那考虑再多也是浪费时间，无论我选择哪个方向前进，都会走到她希望我走到的地方。
思及此处，我干脆分开麦子，随便挑了个方向，一直走一直走。就这样走了不知多久，果然远远看到前方出现了一座宅邸。
奇怪的是，明明阳光正好，那宅邸却仿佛始终笼着层苍灰的暗影一般，半点阳光也透不进去。乍看之下，竟好像与周遭的世界割裂了开，显得是那么……突兀和格格不入。
宅邸不远处还栽着一棵树，叶片早已凋零，只余狰狞可怖的白化树身和扭曲变形的枝桠暴露在外，离得老远都能感受到那股扑面而来的沉沉死气。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那树上，还坐着个人。
准确地说，是坐着个孩子。因为距离和角度的关系，我怎么都无法看清他的脸，只能隐隐感知到对方似乎扶着树干、荡着双脚地在望着自己。
等我谨慎地走过去，才发现他看的并不是我，而是我来的那个方向。
甚至我这么一个大活人都已经走到树下，距离他都不足一米远了，也还是没能引起他的注意。
——他看不见我。
而我也依旧……看不清他的脸。
就仿佛有强光拢下，专门打在孩子的脸上，又仿佛冥冥中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力量，在阻止我看清他的模样。
……这到底是进了什么鬼故事啊。
我心里刚一毛，宅邸的方向就莫名传来了一阵钢琴声。坐在树上的孩子一顿，就如同听到了什么召唤一般，腾地从树上跃下，径直穿过呆站着的我的身体，蹬蹬蹬跑了过去。
我条件反射地跟着转身，余光却忽地瞥到树下的草地上，奇异地开着两朵一模一样的小花。
——是一红一白的两朵罂粟花。
我一怔，只觉得记忆深处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却来不及细想，只下意识跟了上去。
宅邸的大门半开，依稀能看到里面也有个小小的身影在开心地招手，孩子见状，脚下不由得又加快了几分，几步便跑了进去。
我却不受控制地止住脚步，堪堪停在了阳光尚能照到的地方。宅邸投下的阴影距离我的脚尖不足一米，却宛如一道怎么也无法逾越的鸿沟，将光与暗割裂成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
阳光中的热力渐强，打在背上，却冰寒刺骨。
脸上泛着奇怪的痒意，我抬手一摸，毫无征兆地摸了一手湿凉。
我看着莫名出现在手上的水迹，一时没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我这是……哭了？
我哭了？
——跟上去。
伴随着脑中突兀出现的声音，一股从未有过的、尖锐至极的痛楚骤然袭上心头。自我有记忆以来，还是头一次遭受如此猛烈的冲击，疼得一时都忍不住弯下了腰。尚还来不及反应，就感到有大滴大滴的泪水噼里啪啦地砸落，在愈发模糊的视野中，飞快洇湿地面，渗了下去。
我胡乱地抹掉，下一波却紧随而至，抹掉还有，抹掉还有，怎么抹也抹不完。
……什么情况？我这到底是怎么了？
别告诉我这是特意把前十八年的眼泪都攒一块了好让我能一次性哭个够本啊？会脱水的吧？哭成这样绝对会脱水的吧？
我脑中一阵一阵的发懵，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身后传来轰隆隆的一阵响。
回头看去，就见金波闪耀的麦田中，不知何时竟凭空出现了一扇形似皇冠的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条小缝，缝后依稀可见是一条昏暗的河道。河上还漂着艘小船，而船上坐着的，正是身着陌生服饰的……拉比？
但我只看了一眼，就不受控制地再度把目光转回到了那座始终笼着层暗影的宅邸上。
——跟上去。
自心底生出的蛊惑愈发清晰可辨，伴随着汹涌而至的痛感，一波强过一波地撕扯着心脏，到了最后，就连指尖都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必须……必须要尽快去到那个人的身边。
不知从何而来的愿望猛烈地敲击着四肢百骸的每一个角落，就好像一切早已深入骨血，再无退路。
然而，就在我即将迈出脚步的一刻，整个人却仿佛猝然被什么惊醒了一般，冷不防一个转身，大步跑向了那扇有着拉比的门。
我本以为会遇到什么天大的阻碍，却不想一路特别畅通无阻地就过去了。
……是的，特别畅通无阻地一脚踩空，砰的一声，脸朝下地扑进了那片冰凉冰凉的河水中。
神奇的是，一过来这边，那股几欲将我灭顶的悲恸便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扑腾着站稳，身处已然没过胸口的深黑河水中，一时半会儿，只感到了冷。
而不远处，悠悠荡荡地漂着一艘小船，船上一灯如豆，坐着尚还有些稚嫩、又有些陌生的拉比，以及我所完全不了解的书翁。
不过比起刚才的麦田，这地方就眼熟多了。
——是通往总部的那条地下河。
吸饱水的衣料沉重异常，冰而湿漉地贴在身上。我一连打了几个喷嚏，深吸口气，又抹了把都哭花的脸，蹚着水就朝小船所在的方向划了过去。
“拉比——”我边划还边喊他的名字。
拉比却浑然不觉，只托着腮，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周边的景物。
“拉——比——”
他连根头发丝都没动。
反倒是我，差点一头撞上什么。
我退后两步，试探地敲了敲，又摸了摸，发现面前似乎竖起了一堵透明的墙——还是那种单向的，我能看到对面的拉比，拉比却看不到这一侧的我。
周遭的空气忽然一阵水纹般的波动，罗德的虚影就这样凭空出现在了我的斜侧。
思及她在游戏最开始说的话，我一时只感到心情十分复杂：“没想到你竟然真的没说谎，从各自的世界中出来什么的，真的超简单的啊。”
罗德：“……”
虽然罗德一直以来都习惯以小女孩的模样示人，但那份天真和甜美中，却总会不经意地流露出一股与她现在这个年纪严重不符的老成和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这还是我第一次在她脸上见到这种就跟被什么给卡住了似的古怪表情。
“你真的觉得……超简单？”
这还不简单？没敌人没陷阱，甚至连迷宫都算不上，就给我看了一栋房子一个小孩，随便一走就走出来了。
“当然，这还要感谢你特地为我开的这扇门，更贴心地让我看到了其后的拉比。”我一边思考着如何突破眼前的屏障，一边不动声色地转移着她的注意力，“怎么说呢，简直就像天上的北斗七星一样，为我指明了回家的方向。”
罗德：“……”
“知道吗，塞西？”罗德脸上属于孩童的神色倏地一收，眼睫微垂，沉沉地盯着那扇缓缓没入水中的皇冠大门，“其实你刚刚，只要稍微有那么一丝丝的犹豫，都不用多，只要有那么一点点的迟疑，一点点想要进入那座宅邸的念头，就会被瞬间拉进去哦。”
我顿时一脸心有余悸：“哦，那幸好我没有。”
“欸——可是为什么会没有呢？明明只要这么一点点就可以。”罗德孩子气地撅起嘴，不甘地用食指和拇指比了一下给我看。
“太遗憾了，”我也学着她比了一下，“但没办法，就是连这么一点点也没有。”
“所以……我真的很惊讶呢。”
“实不相瞒，我自己也十分惊讶。”
“只有你，只有塞西，理应是绝·对·走·不·出·来·的才对，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呢？”
“我编不出来了，不如你自己反省反省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吧？”
罗德白嫩的皮肤顷刻漫上暗色，黏稠如蜂蜜的金色瞳孔冰冷地锁住我，接着就仿佛发现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东西一般，眼底划过暗芒，唇角也勾起了意味深长的弧度。
“可是，”原本甜美如孩童的嗓音毫无征兆地低下去，带着显而易见的诱哄，“你就真的一点都不好奇那座宅邸里到底有着什么吗？你就真的一点都不想知道，那个孩子究竟是谁吗？”
这简直就是在明晃晃地告诉我，其中必有猫腻。
我沉默片刻：“别说，被你这么一提醒，我还真开始觉得那个小孩眼熟了。”
“对吧？”罗德开心地一转手指，“那你想起来什么没有？”
我闻言，神色逐渐凝重：“难道，他就是我那……失散多年的同胞兄弟？不对，那年纪差得也太多了……总不可能是我从前误入歧途时生下的儿子吧？他看着也有5、6岁了，五六年前的话，我也才12岁啊？”
罗德：“……”
“算了，就当是你赢好了。”罗德面无表情地扭头，看向拉比所在的小船那边，“既然选择了Jr.这边，就让我们来好好地看看这孩子的内心吧，相信也会很有趣呢。”
*
于是，在这个完全发动不了圣洁，敌人也只是道虚影看得到摸不着的精神世界中，战斗力直线降至负值的我就这样被迫窥探了一把拉比和“自己”的对话。
……原本是这样的。
但没过一会儿，罗德就特别没出息地一脸玩不起了。
“竟敢把我重要的家人伤成那样，即便是亚连，也不可原谅呢。”长相稚嫩的小女孩终是在这一刻没有了任何表情，眼色沉沉，声音诡谲，“我有点生气了。”
“作为回报，”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我要把这孩子的心灵给搅个乱七八糟。”
“不是？你等等……”
但她片刻都不等，只打了个响指，拉比所坐小船的前方，就迎面漂来了一口没盖盖子的棺材。
棺材里铺满了雪白的玫瑰花，而玫瑰花上，躺着一个……嗯？躺着一个神田？
不是？你等等？所以为什么会是神田？
“优！”
裹着宽大斗篷的拉比当即跳下船，一路蹚水过去，紧张地扶起了他。
“优！醒醒！”
直到这时，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此刻已经出现的，以及未来即将出现的所有，恐怕都是拉比内心的某种映射。
……所以就出现神田了？
我说什么来着！我说什么来着！我就知道神田这厮绝对不能小觑，他才是最需要提防的！
继神田后，河中又陆续漂来了许多棺材，有的有棺盖，有的没棺盖，但里面从克劳利、李娜莉、米兰达，到科姆伊、利巴班长、乔尼，再到阿妮塔小姐、船老大和啾美助……无一例外，躺的全都是些熟面孔。
不过，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说实话，我早就不奢望什么前五前十了，但现在的这是什么情况？总部的人中，有一个算一个，这不是都已经出现大半了吗？虽然具体数字是多少我没数，但这看着起码也有上百了吧？
那我呢？
我·哪·儿·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老房子与小男孩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