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夜》苍未央夜

1、十夜[全]

　　（开幕）
　　可恶！和父母吵架而赌气跑来车站想玩离家出走，才发现没带钱包，气得踢墙，随后一屁股坐在地上，无视行人对他的注目礼。
　　无意间看到一个女孩坐在车站旁的椅子上，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他立马气涌大脑。可恨啊，竟然用这么戏谑的眼神看他。
　　他从地上弹起，大步走向女孩，指着她说，喂，有什么好看的啊！
　　行人莫名地回望他，他忽然觉得有点毛骨悚然，女孩一愣，很快恢复了微笑，说，你的脑袋有点小问题啊！
　　咦？他茫然地看着她。
　　小子，别人都认为你是啊。她放肆地笑，不过，还挺有意思的，那我就跟定你了。
　　什么跟什么啊！他抓狂地扯着自己的头发。
　　你不会不知道吧，我是这儿的地缚灵啊，你看得见我，我自然要跟着你了啦。她一脸天真。他差点没晕了，有没有搞错啊！你是从精神病医院出来的么？妄想症？他抬手想探探面前的女子有没有发烧。但他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他的手竟然穿过了她的头。
　　他不可思议地将自己的手翻来覆去地看。女孩不好意思地笑了，看吧，我没骗你，我真的是这儿的地缚灵，叫速水，永恒不变的17岁！
　　她自豪微笑的同时，浩大的候车站传来一声尖叫。

　　（一）
　　喂喂，你怎么还跟着我。男孩转身，指着女孩吼。
　　小天方，你看得见我嘛，人家难得可以走出车站的。速水一脸无辜，叫天方的男孩自是无奈地继续向前走。真是莫名其妙的鬼。天方想，又忍不住侧过头，向身后的女孩瞄了一眼。速水马上凑过脸来，说，你在看我呐。
　　果然很奇怪。他收回视线说，你怎么会成地缚灵的，那是什么鬼？
　　我也不知道啊。她抓抓头，笑了，野鬼大哥说这是惩罚，好象是死在那里吧，所以才没有办法离开。
　　原来当鬼还有那么多学问啊。天方若有所思地晃了晃脑袋，问，你不记得你活着时的事么？
　　完全不记得啦。她仍是开朗地笑，清醒过来就一直一个人啦，只有野鬼大哥们和我聊天。不过，现在总算有个人知道我啦。
　　速水趴在天方肩上呵呵笑。天方一阵恶寒，感觉被鬼缠身了似的，大喊，喂，快点给我下来！
　　从车站走向家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刚刚还啰嗦的女孩很安静地跟在他身后。从刚才听到她的回答，说，完全不记得了，活着的事。竟有些心疼，那么真切地察觉到他们之间的不同。如同刚才她趴在他的肩膀，他是知道的，那种虚无的感觉。
　　小天方，你为什么会去车站？速水轻声问，怕又惹恼了少年。
　　只是在和父母耍脾气吧。想离家出走，结果竟然没带钱。他叹了口气。
　　好呆。她咯咯地笑，和父母在一起要快乐才好吧，否则会后悔的。
　　那你不后悔么？….话脱口而出，却看见少女突然暗淡下去的表情，止住了话语。
　　所以才要你珍惜啦，她又恢复了微笑，反正我是死了，也不记得该后悔什么了，所以要随遇而安嘛。
　　因为早就忘了自己曾经拥有过生命，所以现在这样子她也不在乎，至少现在，还有一个人能看到她，至少，作为一个鬼，她是存在过的。
　　呐呐！她又叫嚣起来，快点回家啦，爸爸妈妈要担心你的。
　　就这么被她吵闹着到了家，一进门，他妈便唠叨起来，天方，你都要升高三了，怎么又跑出去了呢？
　　他又不爽起来，刚想回嘴，便看到速水在他母亲旁边瞪他。他只得点头说，恩恩，我上楼洗澡去了。
　　拿了衣服进浴室，天方无力地脱了上衣，刚要脱裤子，便听到吱吱唔唔，天方，别脱啊…
　　天方僵硬地转头，看到满脸通红低着头的女孩，无语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我也不想进来的，可是我刚刚才发现，我只要在以你为圆心以一米为半径的圆外跨一步，就会被弹进来啦！说完还示范了一遍，还没到门口，就被墙似的东西弹回了。
　　天方额上蓦然出现了三条黑线，说，我知道了，现在以你自己为一点，旋转180度。不许转过来！
　　当水声响起，速水的脸又烧了起来。可恶，好想看啊！看一眼应该不要紧吧！
　　她捂着脸转过头，移开一只手指，从指缝中偷偷地瞄了一眼。果然比野鬼大哥的身材好多了。没有啤酒肚，感觉皮肤很好的样子。再往上一点点，发现天方红着脸，怒视着她。
　　浴室传出一声大吼，谁准你转过来的！
　　对不起嘛！速水蹲在床边，天方气呼呼地躺在床上背对着她，我下次绝对不会了，小天方。她绕到他面前，他瞪着她愤愤地说，你这个色鬼。
　　速水听了笑出声来，天方，你说色鬼，我会以为你的性取向有点问题的。
　　天方只能极度无语地用被子蒙住头。
　　听到天方逐渐平缓下来的呼吸声，速水心里却烦躁极了。是第一次能够离开车站，是第一次与人类对话。她在床前来回地走动，想让自己快点平静。
　　别走来走去了，头都晕了。天方撑着头，说。
　　你没睡？她惊讶地问，却见他抬起了被子，说，来睡觉吧。
　　我可盖不了被子，还会掉下楼也说不定的。她无奈地摆摆手，却还是走了过去，说，不过我会试着让自己浮起来的！她一副悲壮的表情让天方笑起来。
　　笑声缓和了，速水听到天方的声音，从未有那么温柔过，速水，若是你想起了你活着的事，我会带你去看看你的过去的。
　　她的眼泪便忽地落下来，又灰飞烟灭。
　　如果，真的有那一天的话，如果…

　　（二）
　　早晨，房间中，突然传来一声低低地惊叫。
　　天方，怎么了？母亲冲上楼，看到儿子大半个身体都在地上，被子纠缠在他身上。他狼狈地爬起来，说，没事！
　　他母亲关了门，自语，怎么回事，做噩梦了？奇怪啊…
　　天方穿上衣服，说，呐，你准备跟我一辈子么？还有，别突然出现在我床上。
　　明明是你自己让我睡的！她嘀咕着，小天方，我决定要赖你一辈子了，你慢慢习惯吧。说完还扮鬼脸。
　　速水最后是极其兴奋地跟在天方身后，与他一同去了学校。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大马路和汽车啊！她以前只能看火车，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快闷死了。
　　天方天方。她欢快地喊着，他却瞪了她一眼，她忙捂住嘴，忘了他叫她不许在外面和他说话了。
　　她才一眨眼，突然就被奇怪的力拖进了一个黑巷。
　　天方被一群人团团围住。
　　小子昨天被你逃了啊。为首的男孩也不过是天方一样的年纪，速水才发现天方面无表情地望着男孩。
　　他们的拳头落在他的身上，可是他却没有反应。
　　天方，快跑啊！天方。速水拼命喊，他却一动不动的。她能做些什么呢？除了大喊大叫，想去帮忙也只能穿过他们的身体，她无助又着急，看着雨点似的拳落在他背上脸上，全身忽然一震，瑟瑟发抖地蹲在了地上，不再说话，耳边只能听到拳与身体相击的沉闷的声音，以及后来天方痛苦的咳嗽声。
　　好了，走吧。听到了天方的声音，速水仰起了头。
　　天方的脸颊微青，没有太破相，但打伤的痕迹依旧明显。
　　快点，我快倒下了！他不耐烦地说，速水才慢吞吞地站起来，跟在他身后，走出了小巷。是巷中太暗还是阳光太烈，她竟有一瞬的晕眩。
　　她突然希望自己还活着，如果还活着的话，就可以叫人来帮忙，或者报警，可以做很多可以帮助天方的事。那样天方就不会受那么多伤。如果她还活着，她甚至可以代替天方被打的。可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咦？她的脚什么时候能感觉到地面的硬度了？
　　天方？她唤了声。
　　天方猛转头，表情惊讶，你谁啊？
　　我是速水啦！她不解地说。
　　你居然也玩附身这套啊，吓死我了，还在想这个欧巴桑怎么会叫出我的名字。天方脸色苍白，却在笑，也不错，你这样可以帮我处理伤口了。
　　欧巴桑？她怎么会附身于她呢？大概是想事情想太投入了吧。
　　帮助天方往他满是淤青的背，每贴一块虎皮膏药他都叫疼。速水用力地拍下去，你一定是做什么坏事惹了那些人吧！
　　不算是坏事吧，只是不知道那女孩有男朋友，而且还是那种人，所以就跑去告白了。他的表情落寂起来。她不忍心看到他露出这样的表情，喂，你知道么，如果我活着，说不定也是欧巴桑这种年龄哦！
　　那你是不是要说死了以后能永保青春呢？天方有些嘲弄地笑了。
　　而面前这个人的表情暗了下去，沉默着不再说什么。
　　可以感觉到风吹在身上的感觉，还有呼吸，心脏用力地跳动，就连咬住下唇也可以感到微微的疼痛，一切都是因为，这个身体还活着，努力地活着，所以她才有这样真切的感受，但若是离开了，有都会消失不见吧。
　　天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明明在面前的是另一个人，可是仍旧可以看到速水。
　　呐，我说啊，你可以把身体还给她的主人了吧。

　　（三）
　　天方昨夜在睡下时说，已经是3月的最后一天了。然后一直睡了整整一天。夜幕降临，竟让她觉得恐惧，鬼应该不怕黑。为什么这黑暗似巨大的阴影，让她有仿佛要消散的压力。
　　她紧抿着嘴，虚无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她是怎么了？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有了痛苦的感觉，是离开车站太久不习惯么？还是，她本就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所以世界要她回到原处么？
　　房内的电视亮了，闪着荧荧的光，天方懒懒地说，肚子好饿。揉了揉头发爬下床，坐近电视，看起了新闻。
　　天方只是看着电视，没有看到速水看到电视中采访的人时惊变的脸色。
　　她的双眼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风韵犹存的女子，移不开视线。
　　是谁？那是谁呢？
　　早晨，速水和天方一同走去学校。也许来了太早了些，学校里安静不已。速水跟在天方身后来到了他的教室。
　　那是很平静的一天，直到下午，老师突然说，要去听讲座。
　　一同去了报告厅。她不能和天方说话，已经闷的发慌了，悄悄说，呐，天方，讲座好玩么？
　　他点头，速水又快乐了起来。
　　校长在做讲座的人还没来时介绍起了那个人，是一个设计师，也是个企业家。
　　下面的学生开始兴奋了，只要不听与学习有关的讲座，他们都会开心吧。因为坐在后面，天方对速水说，听说是洛风，我最崇拜的人。
　　那个声音响起的时候，速水蹲了下来，用双手捂着耳朵，可她是虚无呐，无论如何都没有用，还是听得到那声音，直直地穿透她，刺着她空旷的身体。她从来不知道时间过得那么慢，慢得仿佛她又死了一次一样痛苦。
　　在耳边盘旋着的声音。他说，速水，没有什么是不能被原谅的呐！
　　她抓不到天方的衣服，她说，天方，我们走吧。
　　怎么了？天方望见少女痛苦地蹲在地上，没考虑什么，马上走出了厅。
　　太阳正在缓缓落下，速水跑到天方前面，转过身，又精神地笑了。
　　他看着她微笑，突然就停住了脚步。怎么第一次发现阳光下的她与他是那么格格不入。看着阳光透过她的身体照在他身上，他的心脏要命地疼起来。
　　速水将脸靠过来，说，天方，星期日是4月5日吧。我们去爱媛吧。
　　他重重地点头。

　　（四）
　　天方一早就买好了车票。爱媛离这儿，是很近的，只要十分钟的时间就可以到达。
　　当他们坐上了车，他认真地问，你是不是记起以前的事了？
　　恩。速水点头，天方，是你自己说愿意陪我来的。
　　那跟我讲讲你以前的事吧。但速水却摇头不语。他知趣地不再询问。
　　速水将视线移向车窗外，愈来愈熟悉的小镇。十多年前，她一直住在这里，多年后，她又回来了。
　　你还记得上次来做讲座的洛风吧。天方无聊，找了个话题，他呀，很年轻的时候设计了一个游乐园，超厉害吧，记者问他想搞垮什么公司，他居然说的是那个女强人茗莉的公司，那口气可狂妄了，帅到点了。喂，你有没有在听啊！
　　狂妄，以前的他从不会这样吧，也不会去反抗妈妈吧。
　　天方，我说茗莉是我妈你信不信？她问。
　　诶？以前听说她有一个儿子啊。你…..看着面前那个如雾气般的身影，他不再说下去。
　　下车时，阳光有点烈，但因为是春天而很温暖。很难得是天方跟在她的身后，她走了好一段，才转过头。那个微笑很美，天方有些看愣了，听见她说，其实，今天，是我的忌日呐。不顾天方的惊诧，她继续向前走，走到了一片建满别墅的土地，她叹气，说，我呐，是自杀的，所以才变成了地缚灵，受到了惩罚。
　　速水没再向前走去，只是站在草中，天方看去，绿草似是冲破少女的身体，生长在她的体内，如同水中纠缠着双脚的水草。那种象在死亡中觉醒后延伸的力量，无形地涉入他的身体。
　　速水，你究竟…..他还未说出全部，少女忽然转过身，发丝飞扬，像被风吹起。那样的她如同活着一般，那微笑那么绝美而不真实。荆棘鸟，它之所以要刺穿心脏，去唱出一生最美的歌，他终于明白了，即使失去生命，即使万劫不复，他全都了解了。
　　她飞快地奔跑在草地上，像个孩子似的，张开双臂，对着他喊，天方——！你一定抓不到我吧！
　　天方嘻嘻笑了，跟着飞奔起来，脚感受到草刺在脚上的疼痛，可他却没有停下来，他是那么渴望，渴望抓到她，拉住她的手，想要拥抱她….
　　可她在他前面跑着，明明在眼前，却仿佛用尽一生也无法抓住她。她在大笑着，那声音清晰地进入他的耳中，可他却悲哀了，心，一下一下地疼。
　　他们一同步行，沿着铁轨，走向那个车站。那个她死去的站台，那个他们初次相见的站台。她说，天方，给你讲个故事吧。
　　以前呐，有一个女子，她怀着她深爱的人的孩子，可是被迫嫁给了另一个人，她生下了那个孩子，是像极了她深爱的人的男孩。但后来，她又怀孕，生下了一个女孩。她丈夫无法忍受自己的妻子想着另一个男人。
　　他们离婚了。女子只带走了男孩，却没有带走女孩。她不愿意去爱女孩，也许是从来没有爱过吧。没有人爱她吧。
　　男孩对女孩说什么都可以去原谅，但女孩不想再痛苦，她好恨，她也想要原谅，可是她不想再不幸下去，她希望男孩可以帮她原谅一切，所以选择了离开。
　　速水侧头，问，天方，你说那女子爱过她丈夫和女儿么？
　　天方想了许久，摇了摇头，说，我怎会知晓。
　　一定是不爱吧，否则便不会那么决然。她走进铁轨，突然说，好想知道我的墓在哪呢。不过死得很难看，应该是，面目全飞。那天，就像这样，站在铁轨中央。
　　没有看到天方惊讶的眼神，她只抬头，以前，忘了谁对我说，如果对着没有星星的夜晚许愿。只要遇到1000个这样的夜晚，许1000遍同一个愿望，就可以实现。我以前做过，傻吧。
　　走在回去的路上，速水跟在天方身后，宽阔的大街，她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看着天方的背影愈来愈远。已经超过1米了呢…2米….如果就这样离开，你也不会在意的吧。天方，以前那么愚蠢的我许下的那个心愿，可还未许满1000次，便再也没那机会了，但即使用那1000个夜晚许下那个愿望，亦不会实现吧。
　　希望妈妈爱我那个愿望。
　　现在的我又有了愿望，也想要许愿，可是我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去等待1000个夜晚了，那个同样不会实现的愿望。
　　想留在你身边，永远留在你身边，永远不离开。
　　前方不远处在行走的天方突然猛得停住了脚步，静默地站在原地，愣了好久，速水突然明白了。他在等自己呐。
　　她向着他的方向走去。
　　喂，你怎么才跟上，我等了好久。他不爽地说。
　　啊…我看到漂亮衣服，忘了啦。她傻傻地笑了。
　　呆！天方想用手去敲她头，中途突然收回了手。
　　速水。他唤了她一声，女孩马上将头转向他，因为很少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少年唤起，恰与他的视线想对。她没能读懂那眼神，问，怎么？
　　他摇摇头，不，没什么。
　　这样啊。她低下头，没看到少年脸上转瞬即逝的寂寞。天方无力地闭上双眼皱起了眉。也许是没有人能够比过速水的吧。
　　天方，去游乐场吧。
　　那是爱媛的游乐场。天方说，这个游乐场是洛风设计的。天方说时，他们已踏入这个地方，宽阔，到处传来笑声，明明已经傍晚，却仍如此热闹。
　　她想起哥曾对她说过，以后，为你设计一个只属于你的游乐场，要带给你快乐。
　　这里真的是带给别人快乐的游乐场呢。哥，如今我来了，可你又如何知晓呢？
　　她偏着头，恰巧看到一个女孩牵着父母的手，快乐地笑，她竟羡慕地湿了眼眶。
　　她坐在旋转的木马上，那么空虚的身体，让她那么无力，死亡这件事，她永远无法改变。只能努力，努力地让自己的身体不穿过木马。
　　他们去坐过山车，结果进入山洞，速水一个没把持住，被风吹出了洞。无奈地在终点处等着天方。天方见到一脸不高兴的她，说，那就去坐摩天轮吧。
　　好俗。她这么说，却还是去了。
　　当摩天轮渐渐往上转动时，她害怕起来。原来她也会害怕，那么，那天她究竟是拥有多大的勇气，走上了铁轨，就那样丑陋地死去呢？
　　她一个疏忽，身体又再次穿过了车身，与大地来了亲密接触，发出巨响的惨叫声，下摩天轮的天方抱着肚子笑倒了。
　　天黑了许多，却有着那么多的星星。速水看着天方，不自觉地微弯起了嘴角。
　　他早已取走了她最重要的东西，那东西那么珍贵，所以她再也给不了他别的什么了。
　　他们匆匆赶回家。天方倒在床上，昏昏欲睡。速水唤了他声，他半眯着眼，说，速水，你也早些休息吧，明天还要去学校。
　　他合上眼，沉沉睡去。
　　速水笑了，透明的身体在月光下格外通透明亮。她闭上双眼，呢喃着，天方，晚安。
　　一阵风拂过纱窗，吹起了薄纱般的窗帘。
　　天方一早起来，半睁着双眼去洗梳后，在房间门口唤，速水，你还在睡啊。
　　房间内，只有微风吹过他的脸。他一怔，冲进房间，叫，速水！速水？

　　（五）
　　他来到了那个车站，徘徊了很久，却没有看到速水。速水，你没有回到这里么？
　　小伙子，你别想不开啊。一个有点年龄的人突然拽住他。
　　不，我没有。
　　那是我搞错了啊。哎，以前有个小姑娘就是在这里跳下去的。老人摇摇头，悲伤地说。
　　什么时候？天方问。
　　7、8年前吧。很恐怖，都是血，那壁上，洗都洗不掉，到现在还留着。老人指着车站处一根石柱。他走了过去，一直听说，死时有怨恨的人，血是无法清洗干净的，原来是真的。她那时一定很恨吧，恨到宁可死去。
　　他徒步走去了爱媛，那天他们一起去的那个地方，他向着草的深处走去，意外的发现了一个石碑。
　　照片上的女孩淡淡地微笑，一如曾在他身边的她。
　　他喊着，速水，速水，你在这里么？
　　没有回答。
　　他想过无数次的离别，但绝不是这样的。
　　没有道别，没有预兆，就这样再见，不再相见。如果他知道她要离开，他一定会百倍精神的继续陪她玩到通天亮。如果他知道，他会对他撒娇，对她说，你是鬼呐，你怎么能这么快离开。她会不会因此而留下。如果他知道，他一定会带她去公园，电影院….将这个城市的一切都游玩尽，好让她累得无法离去。如果他知道，他一定会在那天就告诉她他喜欢她，她知道他的心意，会不会不舍得离开。
　　但一切都没有如果，没有什么是可以回去的。
　　即使是出现在梦中也好，速水，你能不能回来，回到我身边。你明明那么真实地存在过，在我身边。你的长相，一切，通通都记得。
　　是不是你还没和我玩过躲猫猫，所以才藏起来了呢？可这样的躲猫猫，真的一点，都不好玩呐。
　　少年最终无力地跪倒在墓前，双手紧紧抓着青草。
　　天空明明那么晴朗，可青草却被水沾湿了。
　　你说在1000个没有星星的夜晚许1000次同一个心愿，就会实现。那我许愿你回来，这个愿望，能不能实现？
　　你不是说一辈子赖着我么，怎么可以就这样消失掉。你现在在哪里。还是你在我身边，只是我再也没有办法看到你了呢？
　　你是被迫离开的么？天方喃喃自语。
　　没有什么是可以被迫的，即使再不情愿，只要去做了，那就是出于她自己的意念吧。刹时传来的女声，让天方来不及反应，慌忙地抬起头。这一刻，他才发现，速水和茗莉是那么相象。
　　她将手中的花束放在碑下。天方望着茗莉，突然想起了速水对他说的故事，想起她问的问题，她的强颜欢笑，那么鲜明的在脑中出现。
　　你相信这世界上有鬼么？他脱口而出。
　　茗莉轻笑，又叹气，有时候，血缘呐，真是件恐怖的东西。你明明想舍弃，却在骨子里残留着。
　　你爱她么？爱速水么？少女那时的自问自答刺痛心房。
　　她沉默了许久，说，她，还在么？
　　咦？天方诧异，却听茗莉说，那样深的怨恨，灵魂定是被禁锢的吧。
　　她不恨，只是不能原谅，所以无法释然。天方注视着墓碑上少女的微笑，一阵温暖的风吹向他的脸，那种感觉就好象是有人轻抚着你的脸颊。
　　茗莉怔怔地摇着头，向外面的大路走去，一面自语，为什么会这样，我承认的孩子只有洛风呐。可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洛风，原来便是那男孩么，你的哥。
　　但速水，你妈她一定是爱你的吧，只是不愿承认，不愿面对。就象她说的，有些东西是真的割舍不了的，即使想抛弃，但那似有若无的情愫，终究还是在的吧，你也是发现了这点，所以才会离开么？
　　该怎么形容你呢速水，就象彩虹一样，美丽，却又虚无，张开双手，却只拥抱到风。可即使只是个印象，却还是那么根深蒂固地扎根在心中，虽结不了果，亦开不了花，但在种下的一瞬间，他早已体味到了美，他不知道它会不会长得枝叶茂盛，甚至挺拔参天，但至少它不会枯萎，不会死亡。
　　天方胸口的温暖伴随着心跳阵阵袭来。

　　我就知道你从未离开，因为你呐，一直就在我心中。

作者有话说

　　有点矫情``（自pi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