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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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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其中内情不简单。
这个引见虽说是“非人”,但身上总有些人的性情。上一世我作为凤泠辰转世时,与他在冥界相处了一段时间,平日引魂时他拼命做出一副严肃庄重的模样,但即便是那时的我也可以透过他蹩脚的掩饰看穿他的情绪,这家伙就是个装大人的小孩。我还记得,当他厌恶某人时,嘴角总是向下撇着;当他对人产生好感时,会不自觉去揪自己的耳朵;如果他同情某人的遭遇,一定不敢正眼去看人,若他想要遮掩哄骗,双手定收拢成拳……
如今他不敢正眼瞧我,双手却放松下垂,这就意味着他在同情我,却不惭愧。被他同情意味着所谓的“问题”已经对我造成了不良影响,这就说明我应该可以在过去的生活中寻到这个问题的蛛丝马迹;他不惭愧说明他并不是造成问题的罪魁祸首,所以不用愧对于我,也用不着掩饰。但从他知情并被迫处理此事这一点来看,该是替人善后,捅这漏子的恐怕是就是其上司,也许就是刚才那个“神”也不一定。以我一个凡人的认知,“神”捅出的漏子大多被凡人理解为“命运”、“造化”一类,也就是说我可以将目光集中到自己倒霉透顶的几段时光。另外,引见提到了凤泠辰,还提到了萧旸。所以,这个“问题”必定同时与风笑朗、凤泠辰和萧旸有关,换一种说法,这个“问题”影响了我两世;或者说,我若找到两世的相通点,离这个“问题”就不远了。
细细将遥远的记忆翻开查找,看似零散的点滴慢慢串联起来。许多事是需要过后去想方能明白,一瞬间我脑海里便转过许多念头,记忆的碎片一片片被拼合,心头灵光一闪,真相,就这么突兀地摆在了我的面前。
该死!我心中血气翻腾。努力将抑制不住的杀气压下,冰冷的邪笑出现在我脸上。那些在我手中毁灭的人在死前看到的最后景象便是我这嗜血的招牌笑容。那么,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你现在是否在看着我呢?如果看到的话请好好祈祷我永远做个凡人吧,否则,捉弄我的代价,可不是你承受的起的!
别人有没有看到我的血腥微笑我不知道,但引见肯定是看到了。他被我吓得彻底慌了神儿,口中“所以”个不停,就是再吐不出一个字来。亏他还是个有些法力的家伙,竟这般窝囊。虽然知道此事与他无关,但老爷子我在气头上,撒气筒只有眼前这个。所以,要怪就怪上司吧。
我笑得灿烂,慢条斯理地对他说:“你们的人,似乎做了一件很可恶的事吧。”
他惊惶地后退,握紧双拳干笑起来,虚着底气向我保证:“其实,也没有太大的影响……”
没有太大的影响?!我怒极反笑,一边笑得清淡,一边闪电般出手钳住他的肩膀,凑近问他:“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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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是痛的还是吓的,脸色煞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原想自己若对他出手,他为求自保定会反击。他略有法力,我杀人如麻,两人正可以打一架,不管会不会挂彩,至少可以纾解一下我心中的恶气。但如今他四肢僵硬,嘴唇发抖,一副任君处置的样子,与我预料的不符。这样使我心中有一种欺负了小孩的错觉。无奈地放开他的肩膀,我改抓住他的衣领,轻轻在他耳边说道:“萧旸,已经转世二十三年了吧。”
他一口气未松,听我之言两眼瞪得如牛眼一般,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果然如此!我抓着他衣领的手紧了紧,眯着眼睛说:“我当然知道,自己的事情,我——怎——么——会——不——知——道——”最后几个字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见我如此,整个一面如死灰,上半身越来越硬,两条腿越来越软。我看他这样心中既有怜悯又觉无趣。罢了,真的不关他的事,若不是他说错话,我也不至于如此。看来他是真的吓坏了,饶了他吧。
放手之后他后退了两步,冷汗淋淋,我这才知道原来引见也会出汗。他见我怒意已消,倒是精神起来,从我大声埋怨起来:“上次见你还觉得你满可爱的,现在才知道,你就是个恶魔!我又没招惹你,冲我发什么疯啊!”
可爱?我记得你上回烦着我呢。
他见我不语,生怕我再次“发疯”,戒备的打量了我一会儿,见我没再生气,才放心地坐下来,一边揉着自己的肩膀,一边委委屈屈地叫痛。
我斜眼瞟他,堂堂一个引见,这么点儿出息。
见我眼中带讽,他气得跳起来。
“你当你还是寻常之人啊。我不是说过你有异力吗?异力对仙魔来说是实质的,有实体的。用异力攻击仙人、妖怪、精魔,对方是会死的!我刚刚差点儿被你杀了知道吗?”
我是真没想到这点。听他一说多少有些过意不去,走过去帮他揉起了肩膀,向他道歉:“不好意思,我没注意,我不知道怎么控制那个什么异力。害你受伤是我的错。”又调侃道,“不如,我去找你的上司,让他给你加薪?”
他白了我一眼,叹了口气,说:“刚才你对我没有杀意。”
“因为事情尚可挽回,我不用赶尽杀绝。”
“他对你真的这么重要?”
“他是我最重要的人。”我坦然回答。
“我虽然不能理解,”他说,“不过难怪……”
“难怪他也带着前世记忆。”我顺着他说了下去。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去,幽幽叹道:“你果然都知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离开他身侧,和他面对面,认真地说:“我可以不计较现在的状况,也不想为此让谁付出代价,但是,以后的生活我一定要抓住,之前的损失我也要求充分的补偿。只要这两点得到满足,我就不会计较前事,也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对面的人沉默良久,回应道:“那么,谈谈条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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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人世的我和冥界的引路人“引见”面对面地站在冥界的入口。我身后是前世的尘缘,他身后是往生的路途。
说实话,在□□和商场沉浮多年,我以前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遭遇这样一场谈判,更没想到过,这样离奇的谈判,竟会是如此的重要。它关系到我下一世的人生,关系到我最在意的人。意识到这一点,我不由得调动起全部的精神,来应对这关系重大的一仗。
引见可以算是我的半个朋友,人也单纯。可惜他只是个传声筒,他的上司——同时也许是今天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决不会这么好说话,他在算计我,这位“神”想从我身上得到的,以及不希望在我身上发生的,我心中大体有数。只是,这个神秘的幕后之人的力量,不是我所能估计的。在谈判桌上,技巧是一方面,心计是一方面,但决定成败最关键的因素还是实力。倘若一方实力有着绝对优势,那另一方再老谋深算也无济于事。不久之前的压迫感,让我心存忌惮。要达到目的,胜算究竟有几成,我完全不知道。从他主动现身关照这点来看,我也并不是彻底无望,但这希望实在太渺茫,让人隐隐不安,我该赌一赌吗?
“风笑朗,把你的条件告诉我吧。”对面的人又一次催促。我定了定神,反问他:“我将会投身于那个身体吧。”口气是确定的。
“是的,和你离开时只隔了三个月左右。”引见肯定的回答,“既然答应让你去找他,而且是那个世界,自然就是那个身体。而且,也只有那个身体与你的气相合。”
“那么,我的第一个条件就是,让那具身体的素质可以与我向匹配。我还是满想和旸长命百岁的,不想作个病鬼。”那具身体先天不足,不适宜练武不说,活动久了就会喘上半天,我可不想再英年早逝。
“这一点没有问题。”引见答应得爽快。我马上提出第二个要求。
“我希望,下一世不管我和他做什么,都请不要擅自干涉我们的生命和生活。我不希望类似于凤泠辰离魂一类的事再次发生。也就是说,下一世,我们不归神管。”我冷冷地抛出第二个条件。开玩笑,我怎么会想不明白自己第一世死得冤枉又莫名其妙的带着记忆转世是谁的杰作。接下来的一生,我和旸皆是身份特殊之人,关系重大。倘若一举一动都受到莫名牵制,不得自由,我可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做出与理智相悖之事。
“这……”对手开始迟疑,果然如此。如果我猜的没错,那个“神”的本意就是要借我和旸的关系来控制我吧,这样一来,双方的利益就起冲突了。抱歉,恐怕要让你们失望了,我再怎么渴望重生,也绝不愿被人控制。
“你们的人应该了解我,”我开始游说,“只要没人招惹我,我必不会去招惹别人;但一旦被人惹到则必以千百倍还诸其身。我和旸都是自律之人,同时也能相互牵制。有什么让人不放心的地方么?”
“并不是不放心,”“引见”解释,“只是你二人的身份太特殊,经历见识又与众不同,若完全不约束,会引起天下动荡,甚至可能改变未来……”
我不耐烦地打断:“第一,我可以保证的一点是,就算天下真的动荡起来,也绝不会是我们引起的,真要有这样的结果,只能说明那边的天下需要动荡,我们只是随波逐流罢了。难道你们真的认为只要我们安分,天下就太平了吗?动荡是迟早的事,跟我们没关系。第二,未来本来就没有定论,如果这个世界的道路因我们而改变,那么新的道路所通向的前程就是未来,旧的未来不是消失,也不是被改变,而是根本没有存在过。我风笑朗没有能力去改变从来都不存在的事物,你们抬举我了。退一万步,就算未来真的被改变了,也是从‘那个问题’出现伊始就以经改变了,现在世界已经走在新的道路上,旧有的那个未来已经消亡,何必为了已经消亡的事物,庸人自扰!”顿了顿,我放缓语气,“我可以向你们保证,我们决不会主动扰乱世界,决不会用与这个世界发展规律不和的事物搅扰原有的秩序,也绝不会为了一己私利置苍生于不顾。不要忘了,我本是那个世界的人,而旸也已经在那个世界生活了二十三年。对于那个世界来说,我们是自己人而不是外人,是回归者而不是入侵者。就算我们是外人又如何?我风笑朗在地球活了八十三年,可曾扰乱地球的秩序?旸在那个世界生活了二十三年,做过什么对不起那个世界的事了吗?如果再计较这个,我也只好认定你们的动机不良。那么,我只能另寻途径来达到目的。”
听了我一番话,引见闭嘴低头,好像在神游。看到他的反应我浑身一震。我的这个要求,他们绝不会料到,一般人在这种情况下,提出的无非是富贵荣华、长命百岁或者是一生幸福之类的。可惜,我不是一般人。
要求本身并不完全是我想要的。我的目的是试探。现在,“引见”做不了主,一定得询问上面的意思。若之后他的回应是“自己不能作主”也就罢了,如果他一会儿马上答应或否决,或者是召来什么人,那么至少说明了两件事。
其一,引见可以通过某种我看不到的方式和上级联系。他刚见面时振振有词,就像事先排演过;秘密暴露后惊慌失措,与之前的表现反差太大,极不不自然。很有可能,早先的开场白、所谓“天神降临”、那花香阵、那压迫感以及“引见”对空毕恭毕敬的态度是故意作戏,有虚张声势之嫌,为的就是使我忌惮,之后步调被打乱才捉襟见肘。之所以要这样做,一定是因为我拥有一些使他们忌惮东西,所以他们才不愿正面应敌。他们忌惮之物便是我达到目的的筹码。
其二,那个“神”敢和“引见”演这样一场戏而不怕传帮,当时定是吃准了自己不会露面。如今,我的要求打乱了他们的阵脚,他这个幕后之人想藏也藏不住了,就算不会影响他的原定计划和目的,至少能在心理上刺激到他,使他动摇,我也就有机可乘。如果能进一步激他现身,我就有把握掀出他的底牌。
看着出现在薄雾中的人,我勾起了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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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搬出商场上的惯用笑容,对上来人:“我以为你还能再撑一会儿。”对方回敬地一笑,坦然道:“既然已经被看穿,就没有藏起来的必要。”
果然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省事儿。
“引见”对着他行了一礼,担心地望了我一眼,转身默默地退下。这里只剩下我和他两个人。
锐利的目光刺向我,他沉声道:“你在威胁我们,这可不是明智的决定。我完全可以强行抹去你的记忆,把你作为普通的魂魄打入轮回,你什么也得不到。”
一开始就用威慑么,可惜,对我没用。
我无所谓地笑笑:“不用装客气。你做不到的。如果真的可以这样做,这一定会是你的第一选择。不如让我们礼貌一点。既然阁下亲自来见我,就不要兜圈子了。我可是很有诚意的。”
他紧盯着我,半晌不语。空气渐渐沉重起来,我打起全部精神与他的压力相抗衡。看来我还是算错了一点。虽然他们虚张声势想让我知难而退,但并不意味着他们没有实力。相反,他们是故意示强。在这种情况下,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很危险,他们确实有摧毁我的力量。真的要赌一赌吗?
不过,还有别的选择吗?
我按捺住自己的情绪,脸上笑得更灿烂,故作轻松地对他说:“阁下,想听我讲个故事吗?”
他面无表情,毫无反应。我不以为意,径自讲起来:
“百年前,将军家的庶子降生,其父赐名为,凤泠辰。”
“与正妻的两个儿子不同,这个凤泠辰生来体弱多病,无法练武,又因身份低微。不配为将门之后,再加上他貌似其母,雌雄莫辨,更被认作是软弱无用的废人。所以,他自小不得家人重视,被弃置于偏院,父亲虽然在吃住上不曾亏待于他,也有请先生教习学问,但不准其随意出门。平日他连父母兄弟的面都难得一见。凤将军府第三子,就这样冷冷清清地长到十四岁。如果他没有在那天偷偷溜出家门,也许到死他的境遇都不会改变。”
“那天,偷溜出门的他遇上了刚刚登基的少年天子。”
“天下七分,池涟国是其中最强大的国家之一。池涟国国君,就是这位少年皇帝,赤王,阳天行。”
“即使是与世隔绝,凤泠辰也早闻其名。”
“富有传奇色彩的少年帝王,与生俱来的皇者之气。十二岁自荐领兵大退敌军;十四岁入朝参政使朝野皆服;十五岁能力和势力已居同辈之首,连早已成年的三位皇兄也无法与其相比;十七岁行成年礼同时被封为储君,众望所归;二十一岁老赤王禅位他正式登基,成为难得的明君。凤泠辰从未料到自己会和这样的人产生联系。”
“不过世事难料,阳天行自遇见凤家三公子,便一反常态,竟召其入宫百般宠爱。要知道此事国中虽有先例,但多被看作是昏君淫行,如今却在这少年英才身重演,朝野一片哗然。凤三公子自然被斥为妖孽佞人,其凤府家人也跟着蒙羞。”
“仿佛是为了应证流言,凤三公子不久便开始恃宠而骄,赤王却百般纵容,也因此声名一落千丈。”我听了一下,看着他一副置身身外的模样,冷冷一哼。
“好在老天开眼,在赤王二十三岁生辰宴上,有贼人于行刺驾之事,却误中凤泠辰,这妖人便离死不远了。我说得对吗,刺驾的贼人?”我笑得发腻,笑意却达不到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