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律》干脆的青菜

10、第十章

　　王强面色铁青，迅速地收回了他的右手，一直瞪着我，眼光灼烫，是因为愤怒么？我玩笑中的嘲讽之意，他一定听得明白，看着他忍怒不语的样子，我心头闪过一丝得意。他现下背对着闵孝琳，所以那人看不到他有趣的表情。我轻快得对闵孝琳说道：“孝琳小姐，你能让我们单独谈谈么？”闵孝琳欣然起身，回到：“好啊，我正有此意呢，鼎浩哥，你们好好谈一谈，我去找姐姐去，晚上一起用餐吧？”虽然是问句，但基本上是肯定的语气。
　　晚上他们三个一起用餐么？有什么了不起。我想闵孝琳肯定是有心这样说的，赌气接下她的话茬道：“孝琳小姐放心，我们谈不了三分钟就会有人离开，你还是在车里等他，过会你们一起走吧。”王强对她点了头，她朝着王强满意的微笑着，转身离开了，这回，眼风连扫都没扫过我一下。
　　这样才对么！这才是“贵族”应有的作风呢。
　　她一走，我松了一口气，终于有机会好好谈谈了。这是我跟王强在分手后，第一次在无人打扰的环境下面对面，我望向昔日的男友，发觉他也轻轻松了口气。我们该谈什么呢？
　　谈“对不起，谢谢你”？谈“人生若只如初见”？谈王强的未婚妻和将要举行的婚礼？抱歉，我对这些统统不感兴趣。
　　我坦然在他面前就这么没礼貌得坐着，仰头去看他的脸，他的眼。
　　他的眼睛，依然明亮乌黑，没一点变化，可他的眼神却像冬日里清冷的寒风，在我身上引起阵阵冰凉的感觉。突然想起读初中时这个人很可笑的外号——水牛！这个外号的起因，就是他的眼睛。想象一下水牛的眼眸吧，大大的，总是亮亮润润的，看上去是那么温驯而善良。那就是他的眼睛，那双我爱极了的眼睛。
　　我上初一的时候，这个人已经是初三毕业班的学生了。他们家住在老家某一所大学附近的教工宿舍里，那时，他的玩伴都是学习极好的人，头脑都很聪明。连中学里的任课老师，都常常在我们这帮学生面前夸耀说，老师们教出来的孩子，就是比普通人家的孩子学习成绩优秀！不过，这帮在学校老师眼里看重的好学生，下了课，调皮捣蛋得也很厉害。王强是他们当中脾气最好，最不惹事的，而且本身也一个非常有幽默感，总爱说笑话逗别人笑的人，这直接导致了他的死党们总爱有事没事拿他开涮。
　　记得那时放学后，学生们都要排好队,在老师和警察叔叔的帮助下通过马路，大家走在一起的时候,总有几个王强的“铁杆”带头唱他们改编的儿歌，唱：“水牛，水牛，先露出犄角后露出头；你爹你妈，一会儿给你做好吃的红烧肉。你不吃,不给你留。”逗得其它同路的同学们哈哈大笑。面对这样的玩笑，他表现得稍稍有些奇怪，我发现有的时候，他泰然自若，就跟没听见一样，继续跟伙伴们说笑打闹，而有时，他竟满脸通红，呆呆得站在队尾，羞涩得像个大姑娘，慢吞吞得在后面走。
　　想想我记忆中的他，再看看我眼前的他，真要惊叹岁月怎么把这个人变成了另外一副完全陌生的模样？眼睛虽然还是那样闪亮，但看着我的眼光已经在我们俩之间筑了一道无形的高墙。他的脸部线条分明，没有一丝笑意，高挺的鼻梁、饱满的额头，厚实而性感的嘴唇，那些曾经在我们一起渡过的激情的夜晚，被我一一爱抚过、亲吻过的地方，现在看起来就是意外的陌生！
　　王强的表情，又恢复成严肃、沉静、看不出悲喜的样子，我猜不到此次他大费周章约见我的含义究竟是什么，于是，也心安理得地跟他一样沉默下去。
　　沉默，沉默，我们像两个在对决内力的武功高手，谁都不肯先出招，先发话，让对方看到自己的弱点和意图。我觉得浑身的力气，都在他的默默注视中流失，我觉得自己在他冷冷的眼光中，慢慢慢慢变成了空气中最最卑微的尘埃，心，痛到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才好。
　　王强，我看着他的眼睛，无语却用心说出我想说的话：
　　不管你接下来打算说什么做什么，我总不生气，答应你不就行了么，何苦这样让我难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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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说女人会记住第一个让她痛的男人，此话在我身上得到了最为完整、贴切的论证。我忘不了他为我做的每一件小事，保存着交往七年，他给写的每一张纸条，还有大学时代，从大二至今（大二他才自己存钱买了手机）的每一条短信。以至于最后，我的手机储存空间已经容纳不了那么多短信，只好就按照时间顺序，把他发给我的每一条信息都抄在一个小本里，即使背井离乡来到韩国，我都一直把它放在身边。每当我触景生情想起他时，不由得就想翻翻那个小本子，让过往的甜蜜冲淡沉在我心里的浓浓忧伤。
　　只有常常想起他的好，我才不至于在漫漫长夜里，彻夜难眠，才不至于陷入憎恨一个人的情网里。
　　那天在首尔饭店的匆匆一面，深深地刻在我脑海里，我不能强制自己忘掉他对我说的那些话，只好强制自己辛勤地工作下去，超额完成店长给我布置的销售任务。只有这样做，才能暂时逃离掉王强那天给我设下的陷阱。
　　王强那天说：“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我在韩国的所作所为，因为背叛了你，所以迟迟不想面对你，才让你更加放不下我们的过去。敏，对不起。”
　　王强那天说：“敏，你还爱我？如果你的回答是肯定的，容我请求你为我做一件事。请离开我，离开韩国，让我们永远都不要见面，答应我。”
　　王强那天说：“以前，我不介意你作为我生命里的甜蜜负担，陪伴在我身边。但现在，可能你没意识到，你已经成为我前进道路上的桎梏了，你懂么？即使我不在意我们之间的过去会曝光在世人面前，即使我不在意你无意中与我的见面，然而，别人，那些如狐狸一般狡猾的政客们的心思又有谁能揣摩得清呢？我们都不必要拿自己的幸福做赌注，去冒险，不是么？”
　　他在说上面的一番话时，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神态相当洒脱自在。每一句从他嘴里说出的话，都那么流畅、自然、顺理成章、无可辩驳。我能怎么反驳呢？人家说的意思是：对不起，我已经不爱你了，你的出现是我的负担了，你觉得还留在我生命里，是不是自讨没趣呢？反正我觉得这样理解大致不错的，所以他说完话，我立刻狠下心，痛快而麻木地点头，大声回答道：“好的，你放心，我再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大概是我迅速而决绝的回答让他想歪了吧，他听完我的回答后，竟贸然问我：“你想干嘛？”
　　我有一瞬间的愣神，是被他问懵了。看着他的眼睛，觉得似乎有一丝惊慌流露出来，当时，我毫无征兆地泪如泉涌，心想，也许，这个人多少还会担心我一下吧？回忆那个时候，我真的好丢人啊，好败兴啊，眼泪就像壶口瀑布一样，奔涌喷薄，甚至还边流泪边没出息得认真解释了一句：“放心，我不会寻死的，我读完书就走，可以吧，宋鼎浩先生。”
　　他听见我这样叫他，脸色霎时变得很难看，如同青灰一般。我正惶恐着自己无心的话语会惹他发怒，却想不到那人终究比我老辣沉稳太多，他仅仅压低声音，点了点头，说：“好的，希望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然后，连“再见”都没说对我说，起身便走了。
　　看着他笔直的脊背，看着他不多时便消失在我视线中的背影，猛然警觉，在那离去的身影中，我可以清楚地看出，王强到底有多么伤心难过！难过到只有刻意用力挺胸，才能维持他原本提拔的身姿啊。
　　我一直这么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