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第四章 ...
-
“唔,是……”盛夏下意识地回答,突然她愣住了:“什么叫你能看到我啊?!”
这么问就意味着……面前这个人也是鬼?
白衣男子温柔无害地笑着,浑身散发着阳光又亲切的暖意。
盛夏却吓得浑身一抖,他那张笑脸放在月黑风高杀人夜的场面,实在太过于违和。就像拿着电锯,一身是血的陌生大叔笑眯眯地对你说“你好我是送快递的,可以进你家吗”一样违和。
而且很可怕。
所以当撑着油纸伞的鬼男子笑眯眯地向她走来时,盛夏不禁倒退了两步,随即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身体已经可以正常活动了。
那个女鬼走了么?
他抬起头看皱着眉道:“恐怕还没有走远,我出去看看。”他轻轻一旋伞柄,瞬间便消失了。
“喂喂!”盛夏在原地大喊。
别丢下我一个人啊!
宿舍里静悄悄的。她的视线又落在梁架那条勒痕上,除了以前死过人以外,貌似也没什么好怕的……
才怪!死过人的地方能不可怕吗?!
这时窗外很适时地响起一声野猫发情的嚎叫,分外凄厉动人。盛夏揪着头发来回转了好几圈,终于还是追了出去:“等等我啊!”
从宿舍楼出去有两条路,一条是大道,另一条则是黑漆漆的小路,那是情侣们窝藏的高发地点。她看见那个白衣男子的一段衣袋从小路尽头一闪而过。
靠,偏偏选最吓人的那条……盛夏在心里默默地把他全家问候了一遍,然后追上去喊道:“等等,我有话想告诉你!”
男子惊讶转过头来地看着她。
虽然同样是鬼,他看起来可比另一位面善多了。盛夏一直坚信相由心生,皮相不错的人心地一般也差不了哪去……
应该是站在她这一边的吧……
她顿了顿继续说:“那个女鬼之前有托梦给我。好像是有什么事要我帮忙——”
他的眼睛微微亮了一下:“你可还知道些什么?”
盛夏摊了摊手:“我消息一向不灵通,他们都说我是山顶洞人了。”
男鬼一脸认真地问道:“山顶动人是什么意思?是说山顶的风光很好么?”
“……”
俗话说自信都是从比较中获得的,盛夏终于从比她更呆的人身上得到了自信,于是赶紧趁胜攻击:“你这只鬼怎么一点常识都没有?”
对方倒是很好脾气,笑了笑解释道:“我不是鬼,确切地说应该是无常一类的罢。”
冥界的使者,白无常?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垂着眸子盯着她的手臂看。
盛夏紧张地吞了吞口水:“你、你想干嘛……”
他猛然抓住她的一直胳膊。盛夏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他便伸过手去把她的衣领子拉开了半边——
怎么个情况?!
盛夏脑子“轰”地一片空白,转瞬间闪出好几个念头:天了噜这是要非礼啦!我是不是应该报警啊!但是对方是白无常警察会不会说我是神经病啊!……
等等,他该不会也是想附身吧?!或者更糟糕一点,他不会是想杀了她吧?!!
盛夏可怜的脑神经快要被这些杂七杂八的想法搞得错乱了。
“果然。”无常轻声叹了一句。
盛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肩膀,只见白皙的皮肤上赫然有一块青黑色的指印。
“什么意思?”
他抬起头来,望着地平线处喃喃道:“她还会回来的。”
盛夏顺着他所看的方向望去,一阵穿堂风呼啸而过,巷道尽头,立着一个颀长消瘦的女子,头发垂下地面很长很长。
白无常幽幽叹了一口气:“何必要如此执着呢?”
如果投胎的话,现在早已经过上平静的生活了罢。何必要放不下?
女鬼缓缓地摇了摇头:“你是无常,自然不会懂做人的感受。我有一个非见不可的人。”
无常使垂下眸子不说话了。
女鬼喃喃回忆道:“他是一个很好的人,我生命中遇到过的最好的人……”
当时她还只是一个平凡而沉默的女孩子,念大学,每天三点一线地生活,没有几个朋友。她以为自己会这样度过一生。
然而命运急转直下。有段时间女孩突然觉得浑身无力,去医院做检查,原来自己得的是一种肌肉会逐渐萎缩的疾病,直至失去一切活动能力,这对家她那条件并不好的家来说无疑是天大打击。
她独自坐在路旁,哭得一抽一抽的。一群人说说笑笑地从面前走过,渐渐远去缩小成一点。正中间的男孩子神情格外灿烂,他一定是那种没有痛苦的人吧。
女孩苦笑一下,挣扎着站起来向回走去。
“等一下!”背后一个声音叫住了她。她回过头来,竟然是那个刚才走远的男孩子。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哭,但是我每次不开心的时候都喜欢吃点儿甜的。诺,给你。”男孩笑着递过一板巧克力。
……
“后来呢?”盛夏问道。
“后来我逃跑了,因为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很没用吧?我是一个生活在黑暗里的人,可他却那么阳光,我不想让他看到我慢慢变丑的样子……”
所以宁愿在最美的时候,结束掉生命。
她顿了顿说:“这位能看见鬼的姑娘,可以帮我一个忙吗?我想借用一下你的身体,去找那个人。”
“这……”盛夏有些尴尬地避开了她恳切的目光,一扭头,旁边的白无常也在眨着大眼睛看着她。
“好吧,只是借用一下身体就好是么?”
—————————————————————————————————————————
入夜时分王肖建才满身疲惫地回到教师宿舍楼的家里,打开灯,随手把皮包扔在沙发上,然后冲一杯热腾腾的咖啡。
他越活越迷茫了。
他转身走进卧室,从厚厚一本日记里抽出一张泛黄的巧克力包装纸,伸手轻轻抚摸着:“呐,能告诉我吗,一直以来生活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呢?”
突然划过一道闪电,接着狂风大作,窗户全部被吹了开来——
王肖建不自在地向窗口走去。窗外雨声大作,夹杂着雷电的轰鸣声,白光照亮了他的半张脸。细密的汗珠顺着他的额角淌了下来,背后一道浅浅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什么人?!”他猛地回头。
电光交加下,一个少女纤细的身影正以古怪的姿势立在门口,发丝湿漉漉一片。
“……盛夏同学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了?快进来快进来。”王肖建哭笑不得,急忙拉她进来。
“我不是盛夏,”她僵硬地张口说道,“这是我借的躯体。”
她漆黑的眼睛注视着他,王肖建的脸色越来越白,越来越白……这样奇特的神情,他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
女鬼缓缓地点了点头,证明他猜得没有错。
“时隔七年了,没想到你还记得我,真的很高兴。”她说。
“我要去投胎了,过了奈何桥,一切都会忘得干干净净。”
“所以,我想在走之前来说一声谢谢,愿你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王肖建早已忘记该如何做出反应。
说完了这些话,她回头对静静地站在房间一角的白无常说道:“现在我可以走了。”
他点了点头,红纸伞轻轻一旋,青烟陡然升起,两个人顷刻间消失在原地。
盛夏呆呆地看着周遭:“王老师?我……我都说什么了?”
王肖建楞了一下,半晌他微微笑道:“没什么。我这里有巧克力你要不要吃?很甜的。”
—————————————————————————————————————————
随后几天格外风平浪静,也许是和前几日的惊心动魄对比的缘故,盛夏颇有些不适应。顾天茗一大早就起床了,此刻正对着镜子练习画眼线,镜子晃晃地一照,里面映出一张青黑色的脸——
“呀——————”盛夏扯着嗓子尖叫,顾天茗吓得手一哆嗦,眼线直直飞到眉毛上去。
“你这个小贱人,我要把你关进毒气室!”她愤怒地说。
盛夏又惊又怒地回击过去:“那我就把你塞进碎纸机!”
“我要把你们两个锁进屋子里,如果我数到三你们还不出来的话。”盛夏和顾天茗惊恐地对视一眼,然后争先恐后地往门口挤。
这就是她熟悉的日常。反衬得那些幽冥奇遇都像是梦一场。
但这不是梦,她清楚地知道,因为就在路旁行道树荫下,她又一次看见了那个鬼女子。
“我有点事,你们先走吧。”盛夏局促地对伙伴说。
“哦,你快点儿啊。”
幽冥女子静静地看着她向自己走来。盛夏气喘吁吁地劈头问道:“为什么不说你喜欢他?”
女鬼微笑:“傻妹妹,人鬼殊途,我不想他为了我的事挂心难受。我只希望他能够忘记我,轻轻松松地生活下去,这就足够啦。”
“这就是我,一定要找到他的原因啊。”
真的仅此而已吗?为什么从头到尾你都不肯为自己争取一点呢?
盛夏叹了口气,直视着她的眼睛缓缓说道:“王老师让我交给你这封信,你看看吧,我先走了。”
信封很精美,她小心翼翼地拆开:
“亲爱的姑娘,那天看你慌慌张张跑回去的身影,我就在想:遇见你真好啊。因为你的缘故,我才爱上了这所校园,想要一直留在这里,因为它是我们初遇的地方。感谢你带给我的所以美好。”
从来没有一个人用美好这个词来形容过她。她把那封信紧紧贴在胸口上,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眶里扑落下来。
傻瓜……我才是那个该感谢的人啊。
盛夏跑着跑着,忽然停了下来,她回头望了一眼,女鬼已经不在了。只有下斑斑驳驳的一片光。
也许鬼真的不是那么可怕呢。她微笑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