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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春回大地时(二) ...

  •   是日,L市各大晚报均刊登同一头条,十年前一夜倒台的苏家后人,为感恩家乡培养,奉献社会建设,特将苏家老宅无偿捐献,市值一千三百万,同时还刊载了一张苏辛儿时的照片,至于为何不是苏辛现下的,是没有这第一手资料还是被人压下不能登报,就见仁见智了。
      同时,市政府、市城建与市经纬联合召开新闻发布会,主题就是已拖工两年之久的西南老城区重建计划正式敲板,在保留特有人文财产的基础之上,兴建新的大型物流商业区,并表示有信心实现本市GDP的新跨越。拆迁工作即日开始,补偿条款同期面向社会公开,同时向各相关企业进行前后共三次招商,欢迎各界人士踊跃支持本市建设与经济发展。
      消息彻底公开后,在全民热烈讨论,甚至见了面就要问一句说你家在老城南有房子没的时候,玉林王家第三代和第四代的几位嫡系子孙,也是现如今王家各个领域堪称中流砥柱的存在,正聚在洛吧的五楼喝茶。对于很多普通百姓,甚至二三线的衙内纨绔来说,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这个他们经常”太子进,太监出”且自以为熟门熟路的销金窟,竟然不是只有四层楼的。当然这种各个圈子间随意可见的壁垒森严,也是见怪不怪,可以接受的。
      在场的有五个人,平日不常见正站在一旁小声说话的两兄弟,一个是连张黄花都得刻意去打声招呼的王传宇,另一个便是他二叔王世襄的儿子王传东,两人是王家辈分最小的年轻一代。坐在沙发上的三人,居中的是他们的爷爷王五,陪坐两边的自然便是现如今王家的领军人物,也是他们的父亲,王世明和王世襄。
      王五在王家甚至整个玉林,均是籍籍无名,于L市更是无甚说法,单就声望而论,可以说他的两个儿子王世明与王世襄都要比他强很多。可在明眼人心中,谁都不会去小瞧这位老太爷王上山唯一的儿子,在父辈的光环下成长,是幸运也是不幸,对于后者,是因为它代表着你很难超越,再多的功绩也会被人轻易忘却,而忘记一头老虎的身份,结局一般都不会太美满。
      王世襄正在向他的大哥和父亲说着话,”我这几天一直在洛吧整理各方面的消息,已经不像初期那么乱了。可是这苏家小子想做什么先不说,做没做正事也先不说,他这状似不经意地向外界扔烟雾弹,而且接二连三,却屁大的声响都没有,那他是要老实呆着还是偶尔路过,是真的不好说。”
      王世明伏低身子,说道:”想做和不想做,这本身就是答案。世襄你的情报网之所以会乱成一团,那是因为这消息的源头就是乱的,敌人愿意要你知道的消息,难道会是什么佳音?我总说你要把眼界放的更远些,你的心境不能总是停在这阴谋论上。当年乱弹琴的破事,死几个小鱼小虾就算完了?既然让他长大了,那就别再抱侥幸心理。我们可以确定,苏辛是要对我们做些什么,他清楚瞒不住我们,但也不想我们摸清他的手段,所以会有这样那样的视线阻碍。但是他需要时间,很遗憾的是他这一系列的动作合在一起,竟然真的为他赢得了时间,我们现在即便已经知道了杨家不会帮他,可却无法对他下手。真是好一个堂堂正正之师,好一个桌上阳谋,我对这个后生倒是多了几分欣赏。”
      王世襄看了眼面无表情的父亲,试探性地说道:”既然杨家不会插手,我思前想后,这件事情不就有些简单了?”
      王世明冷笑道:”且不说苏辛借着自家的宅院将自己绑上了张家的大船,单说他们两家向来交好,而你认为咱们家和政府之间的情分还有多少?在张广平眼皮底下动苏辛,别忘了张老爷子背后的那位首长,他肩上扛的是几颗星?哼,你疯了,我可没疯。”眼角余光看到父亲的手指不再敲动,转过身问道:”父亲,您看……”
      王五只是笑了笑,随意说道:”还是我一直唠叨你们的道理,啊,也是你们爷爷唠叨我的。你们从不同的角度,用不同的眼光去看待相同的问题,自然会有五花八门的结果,而结果本身是没有对错之分的。意见既然不统一,那就试着集思广益,这可不是一句空话,先建立起你可以理解的坐标维度,将这些意见进行标注,然后穿插组合,去找那个唯一的交汇点,而这个点,不就是解决问题的关键所在么?”
      王世明小心道:”父亲的意思是?”
      王五没有说话,只是先把王传宇和王传东两个小辈招过来坐,向王传宇说道:”很久没看见你哥哥传京了,你太爷爷前不久还在跟我念叨说是梦见他了。”
      王传宇按捺住心下激动,小声咬字说道:”哥哥说他在等爷爷安排,还拖我给爷爷捎话说他现在是阿姆斯特丹最年轻力壮的黑老虎。”
      王五笑得开心,王世明惶恐道:”世明考虑不周,荷兰的事,我来安排。”
      王五转过头瞅着自己另外一个孙子,王传东顿时汗如雨下,王世襄赶紧喊道:”我会让传东盯着他妹妹,定不会让我那败家的女儿坏事。”
      王五笑眯眯起身,背着双手向门外走去,”很好嘛,分工明确。那我就走了,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我一分钟都不想多待。”
      身后,握有洛吧一半股份的王世襄脸色难看,而王世明目光深邃。
      此时,在国电下属L市电自研究所的办公大楼里,第一天报道的苏辛无所事事,正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安心翻着一些专业书籍。而在对面的那位女学霸,现在也是女同事程嘉莹,腰杆笔直,正襟危坐,面容一脸严肃地盯着计算机的屏幕。苏辛暗里觉得好笑,出于好奇,一分钟之前,他曾抬头看了一眼,眼镜上的反光图案显示,扫雷任务还差三颗就要圆满完成。此时没了敲点鼠标的声音,应该是当中的计算顺序有问题,导致最后两颗雷失去了潜在联系,需要她去撞运气。忽然间耳朵里依稀传来阵阵脚步声,两脚迈步落地的时间差和呼气吸气的间隔表明来人是个体重超标的中年人,脚后跟摩擦触地特有的脚步声和两脚纷纷向外偏离以致声音实中带虚的现象说明此人是背着双手走得”外八”步,平常人若是不习惯根本不会喜欢这样的走路方式,脑海中自动排除已经有印象的公司领导,苏辛好意说道:”院里的某位副总,过来了。”
      而程嘉莹在听到这位统共和自己说话不超三句,字数不过15字,且长得还算是有几分姿色的同事抽冷子的一句话后,食指下意识的点了一下,再然后苏辛就可以听到音响里传来的一声接一声的微弱爆炸声,很显然,这位扫雷的程嘉莹同志运气不佳。
      倒霉同志抬头怒视,正要发作,视线越过苏辛的头顶,便瞧见门被一个四十岁左右的油光满面推开,然后就和这位似乎连眼睛里都会流油的‘不速之客’闯了对眼,程嘉莹瞬间低头,用害羞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而苏辛恰到好处地身体一僵,恰到好处地慌乱站起,又恰到好处地转过身,用一种惶恐但又夹带着相互矛盾的希冀望着来人,果然,这位笑眯眯的领导很是满意,开始了自我介绍:”小苏,小程是吧?不要紧张,我是咱们院里管外联的经理,听说来了两位青年才俊,我赶巧路过5楼,就顺路过来看看你们,哦,不清楚‘外联’?通俗着说就是咱们所要做项目做试验,哪能老是向国家伸手要钱,这样不就得有人做贡献拉赞助不是?”
      苏辛以一种被大奖砸到的惊喜表情略微弯腰伸出双手,同不请自来的这位领导扯皮式地联络了感情,表示自己一旦有机会定然会甘愿去做这位经理的马前小卒而且能够得到经理的点拨提拔是学生的荣幸之后,这位经理深表满意,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始终埋头的程嘉莹,‘外八’步踩起,踱了出去。
      已经理过思绪后的程嘉莹没了怒气,但听了刚才两人之间令人作呕的对话后,还是回了苏辛一句:”你真恶心。”
      苏辛苦口婆心道:”这只是起码的礼貌公关,我们之间总得有个人站起来,若都是趴着装雏儿不说话,那今后怕是别想去这位潘经理那申请经费了,你说呢?”
      程嘉莹瞬间回道:”谁装雏儿,你才是雏儿。”
      苏辛一愣,笑道:”好,我才是雏儿。”
      程嘉莹嘴角抽动几下,脸色一红,终究败下阵来不再说话。
      临近中午,苏晴打来电话询问要不要一起吃午饭,苏辛自然答允并回问可否带上组里同事,得到肯定回答后,向这位程同事发出邀请。程嘉莹稍作思量得知是同对方女友一起后,加之下午还要同去实验室,便答应前往,当然也存了心思,想看看这位的女朋友是何方神圣,毕竟不能真的是什么都不懂的雏儿,只是习惯性地去评估身边人的价值,以确定接下来要以何种身份结交以及双方友谊可以发展到的程度。好巧不巧的是,娘亲大人从小教诲,对一个男人评价几何,他身边的女伴是个很好的参照系,程嘉莹如是想着。
      这个想法在到达离研究所不远的川菜馆并且成功见到那位被称作苏辛女友的苏晴后,被冲击的七零八落;在她稍表客气表示对吃什么并没有什么特别忌讳继而看到连点个菜都如此迁就苏辛的苏晴后,这个顽强地还在垂死挣扎的想法被彻底宣告破灭。她开始有点埋怨,娘亲大人不应该给她灌输这种不会害人专门害己的看人思想,好比现在,只是为了照顾苏辛,她就要忍受服务员异样的眼光陪着点一份丁点辣椒都不放的毛血旺,看到本来吩咐要特辣结果硬生生改口还能心甘情愿吃得有滋有味的苏辛女友后,她真的崩溃了。她开始反思自己过往的人生,企图扒开回忆中的各个角落,以找回一些活着的意义然后坚定自己继续做女人的信心,顺便再次验证一下这个世界上是不是真的会有人吃川菜不放辣椒。
      临去上班时,苏辛告诉苏晴晚上不用等自己,他要晚点回家。然后就和身边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有些闷闷不乐的程嘉莹步行返回所里,一下午的时间便在实验,数据,记录,然后继续实验,数据,记录的循环中悄悄走过,苏辛将安全检查的扫尾工作做完,正要锁门离去,发现程嘉莹站在门外走廊直愣愣看着自己,一同走出研究所,刚想着是不是要说点什么,便听到程嘉莹突然开口问道:”不放辣椒的毛血旺,真的能吃吗?”
      苏辛张了张嘴,终究忍住了想要脱口而出的那句你有病啊,转而说道:”好吧,我承认,你把我问倒了,有机会专门请你吃一次放辣的。另外,第一天和你一起工作,很愉快,明天见。”
      把程嘉莹送上班车,苏辛略微眯眼,看了看即将落山的夕阳,时间还早,他还有些逛街的时间。路过古玩坊,苏辛买了一串用以装饰的仿造纸钱,然后便在奇石轩走走停停,打磨时间。店里老板娘仔细打量这位来客,虽说年轻了些,不像浸淫此道多年的行家里手,可在平静普通的眉眼之下,没有初出茅庐的惊乍小心,也不是内里寒酸故作姿态的门外汉,当然老板娘心里也要承认,境界再高,也就不是她能看出来的了,但是只要能确定这两点,在这打开门做生意的店里,也就不会吝啬拿出喜迎八方客的寒暄,正要起身迎上前去,便瞧见这位年轻人冲着自己笑了下,点了点头,老板娘回以颔首微笑,对此人好感更甚,进门求石不问主人,但只是看石就又不同了,心想果然是懂规矩的后生,也就由着他去闲逛了。
      被赞誉为”层层山峰影壁溜,烟岚水色石上收”的珍珠石大多出自山东杏花山,引人入胜,日观日异,悟一石胜寻山万里,可谓咫尺之间蕴朗朗乾坤,暗合佛门纳须弥于芥子之意。也许是同它的生成成分和历史跨度有关,对于患有密集恐惧症的人来说,实在是没有近距离观摩赏玩的福气了。苏辛记得自己那位大哥,杨家的长子杨颜邺,倒是对这东西喜欢得紧。
      天色已暗,在城南犁元大厦负二层专门建造的冰库里,正在上演着一幕不利于和谐社会建成的画面。被吊挂起来的男人面容上紫青一片,血水慢慢凝结成细小的冰粒,但转瞬间又被伤口流出的鲜血覆盖,如此循环。指甲缝里被钉入的冰刺已然融化,人已经昏了过去,但从体型上来看,不过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一盆专门兑了粗盐的温水泼去,中年男子因痛醒来,身体颤抖,但面容狰狞,目里凶光犹在。
      “袁老六,我看你来了。哎呀,你在这儿孤陋寡闻的,我来告诉你一条新闻吧,城南改建的批文下来了,你这栋大厦可要值钱了,哦,不好意思,我一直想的是这栋大厦是我的,是我要发财了。”暗中操控本市所有地下钱庄的宫权拍了拍袁老六的脸颊,继续说道:”你以为洗白自己跟洗衣服似的,我也是讲道义的,本利全还我,我还要你楼干啥,还拿楼层租金分期还债,你当我宫权开的是银行?听哥哥一句劝,把产权让出来,要不然,你认为是你老婆孩子藏得好,还是我找得好呢?你还没见过女人散冰时的模样吧,到时候叫你老婆告诉你啊。”
      撑起红肿的眼皮看着宫权离去的背影,袁老六心里暗暗放松,既然家人已经跑了,那他只要多撑几天等她们娘俩彻底走远,也就放心了。袁老六并非强拿着产权不放,只是宫权做事没有底线,自己只能拖着他好让他腾不出更多的人手去找自己的家人。袁老六虎目蕴泪,本许了这个肯给自己这样的亡命徒生儿子的女人一份富贵,可到头来,却连一方安稳都给不起。
      冷库门缓缓锁上,因为自己的命还值钱,所以库里温度渐渐上升,并不会真得冻死他。袁老六缓缓闭眼,想着睡一会恢复些体力,却突然寒毛倒竖,多年刀口舔血的生涯告诉他,他的背后有人。来人在他身前扔了东西,袁老六看得清,那是他叫老婆贴身藏好的犁元产权文件书和他儿子胸前挂的金锁,袁老六一瞬间心如死灰,好似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黯然问道:”你是谁?我老婆儿子呢?”
      “白痴,长话短说,听清楚。两件事,第一,我要你答应宫权的条件,事后自会有人救你出去,不过你暂时见不到你的家人,直到你做完第二件事,期间所有,都会有人通知你,清楚了吗?当然,你有不相信我的权利,但是我希望你明白,吸冰过量并不是最惨的死法。”
      “你要什么?”
      “聪明,我听闻袁老板是在内蒙古发迹的,想必这些年和那些煤财主的关系还在。”
      袁老六眯眼,试图扭头去看清身后是谁,可被捆吊住的双手一痛,是被打进了一枚古钱。
      “自己磨开它。另外宫权一死,你就动身去内蒙。还有,袁老板,预祝合作愉快。”
      ……
      而另一边的程嘉莹在回到家后便将自己锁进房间,半小时后,就在餐桌前宣布自己要准备恋爱了。对于一直看着自己宝贝女儿伴着年龄增长却只有各种奖项证书日益增加,感情生活全然是白纸一张纤尘不染只能暗中着急的程父程母来说,这无异于是家中近五年来的首项喜讯,可随后得知女儿看中的年轻同事已经被人捷足先登之后,又纷纷表示女儿还年轻谈对象是大事切不可草率决定一定要斟酌斟酌再斟酌,但是看到自家心头肉表示即便是要以破坏对方感情为基础也不会气馁定要以从小学到的各种积极思想武装自己迎难而上打倒敌人的节操和即便失败也是和自己此生看到过的最完美女人交手继而成为一生之敌互相惺惺相惜从生命本质和人生真谛的哲学层面均获得提高的精神后,二老便在心中还存在些许迷茫和始终秉持这只是一种历练的宗旨之下,表示作为父母他们会保留部分意见并在有可能的情况下提供一些有限的支持,一家人就这一话题达成统一战线,然后程母便拉着女儿回到卧室开始商讨接下来的一个月计划、三个月计划以及半年计划,当然不忘吩咐程父在最短时间内翻出那个掳走女儿芳心的王八蛋的老底,好给自己的女儿作为有力的参考。而这位在外也称得上是为政一方的程父,只能忙不迭地点头称是还得一个人跑去刷碗倒垃圾。
      楼下,程父站在垃圾桶旁边,边抽着饭后烟边对着手机破口大骂:”苏王八蛋你找老子帮忙打掩护找工作不算还要拉我女儿下水,老子警告你我女儿冰清玉洁一朵娇花你敢居心叵测老子就算被张广平打也要跟你拼命。”
      而手机听筒里传来的回答,让程父有了再抽一根的冲动,”你女儿脑筋随你,我没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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