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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骆神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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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铺老板正打着算盘,突然听见一阵铁铃声从后阁方向传来,他的脸色陡然一变。
  他急急赶到后阁。只见一人白衣如雪背对着他站在阁前。
  他心中一凛,上前道:"来者何人?"
  来人不言语也不回身,只是亮出了手中之物。一枚白玉,一枚流溢着云纹的白玉。
  他心头一惊,忙道:"城主有何吩咐?"这是白云城的印信,不是城主常用的那枚却有着相同的效力。作为京城分部之主他当然认得。
  老城主罹难,新任城主是老城主那个极少和人言语的侄子。他不免意外,印象里……应该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长老们宁愿撂开三爷选了他……那定有不凡之处。
  消息里说城主赴京拜见南王,他只是看过而已。没想到城主此刻会派人至此?此人又是谁?这样的气势,似乎比老城主还要强上几分。这样的人,小城主驱使得动?还是说……
  没等他想完,白衣人出声:"你速传消息出去,潜月山庄急寻一个人……"
  老板心一抖,收起疑色,暗桩自然在暗处,潜月山庄正是白云城在江湖暗处的代称,这么说此人真是城主的心腹?
  "善医骨伤,断骨续接的人。"他停了一下,接着说:"姓骆,或者不姓。"只要有真本事,在这里他是谁不重要。
  老板脑门上的青筋一抽。
  来人转过身,脸上一副暗沉的青铜面具:"午时之前,快去。"
  老板额上陡然冒出一串汗珠。偌大的京城,只给一个时辰都不到?什么事这么急?
  来人似乎能看到他的心里:"就看袁长老的本事了。"
  老板擦擦汗,再不敢怠慢:"是,属下这就去办。"他还有一重身份,丐帮的分舵长老。此事机要,只有城中几位长老才知道……想必是城主遇上了非常之事。
  他退身要走。白衣人又道:"丐帮消息最灵,人多势众,你只管传出消息。城主不会让你难做。有可靠消息者,潜月万金相赠。"不理会老板的惊讶,白衣人继续说:"半个时辰内有消息者再赠万金。"
  他说着又将手心的白玉一亮,不容置疑道:"去吧。"
  老板应诺而退。城主好大手笔,就为寻一个人,出得好价。若不是那枚白玉世上罕有,他差不多要怀疑是不是有人故意消遣他。但来人的气势,上位者的口吻,不容置疑的允诺,若不是知道城主是个少年,他几乎以为……难道是城主的贴身暗卫?对,要不然为何不露真容。城主,又是碰到了什么事呢?
  一个天降横财般的消息如风般刮过四九城。
  找一个擅医骨伤的大夫,赏金万两,越早越好,两刻之内,再赏万两。乖乖,不知是哪个败家子在散财哪。
  城东杏花胡同里一间不起眼的医馆。
  白衣人走到跟前。医馆的门脸上随处可见斑驳的划痕,似乎不曾好好修葺过。石阶的中间被磨得光可鉴人,门楣下一块木牌分外显眼,"贵人莫入"。
  老板不愧有顺风耳之誉,当然赏金诱人也是一条,不多时就有一堆名医的消息汇集起来。叶孤城的心情并未轻松几分。果然,按照老板给的消息一家家访过去,他的心却一点一点地凉了下来。
  不是没有接骨的高手,但只是稍稍露了个话头,他们就一脸为难,一点轻轻的狠话就白了脸,这样的人就算有本事,恐怕没进宫苑就先昏过去了。
  第四家,日头不紧不慢地朝天顶正中挪去。叶孤城抿唇,在那块"贵人莫入"牌子前略一顿,走了进去。
  里头都是寻常百姓,有问诊的,也有抓药的。叶孤城正要逮住一个伙计问话,就听见一声银铃般的清脆喊声"爹您回来了"从后堂传来。
  叶孤城心念一动,闪身来到后堂。
  一个扎着小辫的女娃娃,十岁光景,正笑盈盈地帮一个身着灰布衫的青年卸东西。青年不过而立,一个包袱还斜背在身上,弯腰捏捏她的小脸道:"小桃真乖,是不是又做坏事了?"
  女娃娃嗔道:"爹~~"
  灰布衫想了想,又嗅了嗅,说:"又收了一只猫?狗?"
  女娃娃眯眼笑:"小青很乖的,吃得也很少。爹,养它好不好?"
  青年叹了口气:"你养都养了,爹不答应也不成啊。"
  "谢谢爹。"小女孩欢天喜地地跑了。
  灰布衫直起身子,眼中温情不再,冷冷投向叶孤城的方向:"阁下何事?何必藏头露尾?"
  叶孤城望着小女孩的背影,心中陡然轻松了几分。小桃?轮廓几分相似,女大十八变么?很高兴见到你,未来的沈夫人。
  他凝神看着灰布衫,说:"骆神医?"
  灰布衫面色微变,拱手道:"在下骆其安,医术平平,糊口而已。公子大概找错人了。"
  叶孤城躬身回礼道:"骆先生,小徒被歹人砍伤,危在旦夕。在下找的就是你。"
  终于找到你了,骆神医。
  叶孤城给老板留下个暗信,便不由分说地将骆其安连人带包袱拎进宫里。他急着赶路,一个大活人在他手里就像没份量似的,于是,自然没有看到灰布衫的脸色越来越差。
  "告诉陛下,人找到了。让太医们先准备起来。"他看到殿外等信的小太监,吩咐道。
  小太监连忙点头,转身匆匆而去。
  "阁下可以松开鄙人了吗?"冷然的问话。
  叶孤城一愣,松开手歉然道:"在下救人心急,骆先生切勿见怪。"
  "哦?救人?救谁?"浓浓的讥讽意味。
  叶孤城简要说完,灰布衫的讥讽之意更浓:"原来是太子遇袭,真是天大的事啊。阁下居然找到鄙人头上。鄙人岂不是荣幸万分?"
  叶孤城听话音不对,不由皱眉。
  灰布衫展开一个粲然而慵懒的笑意:"阁下怎么会以为……鄙人会出手救他?阁下进门时没见到那牌子?还是阁下不识字?"
  贵人莫入。
  叶孤城突然记起老板先前的话:"……杏花巷那个大夫医术精湛,骨伤、针灸很有手法,名声却不显,也就勉强糊口罢了。咳,他性子随意,脾气古怪,有一点最特别,他从不给达官贵人看病,多少钱都不行……"
  "贵人莫入?"
  灰布衫整了整身上的包袱,弹了下肩头的灰:"不错。这是鄙人的规矩。阁下另请高明吧。"
  他的嘴角犹有未褪尽的笑意:"不过得尽快,要不然,小娃娃痛也能痛死。"
  叶孤城的神色滞了一瞬,冷气漫溢:"为何?"
  灰布衫饶有兴致地打量他:"太子是阁下的徒弟?失敬失敬。只是鄙人怕挤喜清静,别人都喜欢扒上去凑趣的事,鄙人犹为不喜。皇帝坐拥四海,太医院人才济济,岂是鄙人这样的升斗草民能够越俎代庖的?"
  叶孤城面色极冷:"行医者,悬壶济世,你不救?"
  灰布衫讥诮满满:"阁下高看鄙人了。鄙人只是个草头郎中,给乡亲们治个头痛脑热可以,贵人贵体,鄙人无此荣幸。"
  叶孤城听到了他平淡语气里的快意,沉声道:"皇族得罪过你?"
  灰布衫一愣,仔细瞧了他一眼,扑哧一笑后,声音变得冰冷郑重,不复刚才的漫不经心:"阁下好眼力。鄙人自愧不如。鄙人早年也曾自诩医者仁心,不论谁,只要鄙人能力所及,都会尽力相救。可惜,鄙人学问浅薄,连东郭先生与狼的故事都没有听过,害了大哥……"微颤的声音里全然的愤怒。
  "也害了大伙儿,就因为我错救了一个,贵人。"他故意顿了顿,突出两个字。
  "之后……弟兄们死的死伤的伤。"他笑起来,露出白亮的门牙:"大哥,死于非命,尸骨无存,二哥三哥重伤难愈……还有小七,石榴不知下落……这么惨痛的教训,我怎么还敢救贵人呢?"
  "我只恨自己没有阁下的利眼,居然救了这么个狗东西。"他说着往地上淬了一口。
  叶孤城心头闪过一念,放缓语气道:"冤有头债有主。太子年幼,他总没有得罪过你……"
  灰布衫仰天长笑:"阁下说得好。但你总知道父债子偿的道理吧。"
  见叶孤城面色一变,他笑得愈加冷冽:"不错,与鄙人有血海深仇的不是别人,就是那个狗皇帝。鄙人无能,无法手刃仇敌。不过苍天有眼,今日也让他尝尝心痛的滋味。他儿子只是废了只手,这报应当真太轻了点——"
  他突然噤声,面前的白衣人紧紧盯着他,冷然透亮的眼底里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这样的眼眸让他无端地想起一个人。他不由挑了挑眉。
  白衣人淡淡道:"医者父母心。在下不知骆先生与皇帝的仇怨过节。但太子还小,比令千金还要小,骆先生也是当爹的人,真能忍心不救?"
  灰布衫嗤笑一声,正要说话,突然想到什么,面色陡然僵硬:"你,是什么意思?"
  白衣人眸色深沉,平静道:"威胁和恐吓,不是在下喜欢的手段,但如果有效,在下愿意一试。"
  灰布衫冷汗溢出:"你!"
  "令千金马上就到。骆先生,在下本不想这么做,但太子的伤不容拖延,不周之处请多包涵。"白衣人眼里冰冷的光。
  灰布衫死死盯着他,露出森森白牙:"一条好狗。"
  白衣人不为所动:"太子是在下允诺保护的人。只要骆先生能治好他,你想要任何报酬都可以。只要在下有的绝无二话。"
  灰布衫的嘴角扯出诡异的弧度:"你的命?"
  白衣人似是一怔,脸上现出一缕和淡的笑意:"可以。"只要你救他。
  灰布衫哈哈大笑:"阁下好口才。不过可惜,你只是在浪费时间。无论如何鄙人都不可能救他。鄙人立过毒誓,狗皇帝忘恩负义,杀我大哥伤我兄弟,此仇不共戴天。哪怕阁下将我闺女捉来也一样,我们家没有贪生怕死之徒。阁下的算盘恐怕要落空了。"
  他深深吸气,攥紧拳头,嘴唇微微发颤,目光越过白衣人望向虚空中的一点。小桃,爹答应过的,但……爹对不起你……
  "你是……"正说间,有人快步走来。他黄袍在身,面露几分憔悴,见到骆大夫,眼里一缕精光划过:"冉平?"
  灰布衫的眼里火焰窜起,喝道:"呸,大爷的名字也是你叫得的?"
  皇帝转向叶孤城:"云公子说的骆神医?"
  叶孤城点头。
  灰布衫呵呵地笑:"程少爷,你也有今天?横竖大爷就一条命,大不了你把我娃娃的命也要去。反正你手上血债数不清,再多两条又何妨?"
  皇帝不理会他的挑衅,看着他的眼沉静道:"如果朕说,他没有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