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一定是我重生的方式不对》装果汁的杯子

60、第60章

　　明月高悬，整座天墉城都披沐在皎然的月色中，自上而下像一座自昆仑山脉之上重又生长出的山峰，沉默又稳重，刚硬又包容。
　　夜色正浓，偌大的天墉城中，却仍有几间小屋亮着灯。

　　“鬼面人……”

　　风晴雪蹙起眉，不复往日的明媚开朗，显得忧心忡忡。
　　她不住抚摸着自己手腕上戴着的手链，目光早已透过摇曳不定的烛火，重又回到了昨日。
　　那个浑身蒙的密不透风，脸上也戴着一张狰狞鬼面遮得严严实实，恨不得连头发丝都不露出的高大身影，令风晴雪印象深刻，难以忘怀。要是平时，风晴雪在回忆的时候一定会好好欣赏下他那十分符合自己审美的穿着、特别有趣可爱的面具，顺便琢磨琢磨能不能学以致用，改动改动添加进自己的装备里。
　　但是现在，她满心只记着，那时，自己的手链亮了。

　　“……大哥，是你吗？”

　　她喃喃出声，眉头皱的更紧了。
　　当年风广陌离开幽都的时候，她年纪还小，只依稀记得兄长去往地面，是为了封印一把叫做焚寂的凶剑。可后来，她和幽都等来了焚寂和身负焚寂煞气的韩云溪，却没有等到风广陌。
　　……会不会，大哥始终惦念着自己前往地面的因由，所以便到天墉城来取焚寂？

　　可是婆婆说过，不问而取谓之盗。大哥你在地界是道德楷模，是幽都人民的好巫咸，千万不能到了地面几年就学坏了啊……

　　风晴雪那边心思重重难以入眠，欧阳少恭这边也没睡。
　　不过和珍贵的、能够享受单人间的待遇的师妹不同，哪怕欧阳少恭长得再怎么肤白貌美、气质再怎么温润如玉，身为汉子的他，也只能和其他师兄弟们一起分享一间房。
　　所以，无论现在如何的心情澎湃多么的激动难耐，欧阳少恭也只能老老实实地侧躺在床榻上，面对冷冰冰的墙壁一个人暗爽。至于点亮烛火，或惆怅或忧郁或高深地遥望窗外，将自己满腔的思绪寄予明月的文艺行为，那是想都不要想的。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
　　欧阳少恭的好心情足以弥补外在的一切。

　　面对要不就一问三不知的天墉弟子和一清二楚但是嘴严到一个字都不肯吐露的大师兄，经历了漫长的毫无进展状态后，欧阳少恭终于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焚寂，果然就藏在天墉城。
　　可惜的是，尹千觞没有顺利地带走焚寂。
　　更可惜的是，那个抢走了属于他的魂魄的百里屠苏，完全没有半点身负血海深仇的少年人的自觉，安安心心地窝在剑阁就跟缩在乌龟壳里似的，根本不冒头。

　　欧阳少恭微微皱起眉。

　　剑阁有紫胤坐镇，素闻天墉城紫胤真人剑术超绝，已修成仙身，修为深不可测。他倒是不怕那人，可如今自己时间不多，不值得在这里浪费精力。
　　想到百里屠苏和陵越不同寻常的亲密，欧阳少恭扬起唇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

　　第二天一早，紫胤便领着陵越和百里屠苏几人一起去往临天阁。
　　紫胤自然注意到自家两个弟子之间不同寻常的微妙气氛，却也不欲多言，只轻描淡写地瞥看了两人一眼，收回视线的时候，眉头却下意识地皱了皱。
　　不过，这一刻哪怕是恨不得变作师尊的小棉袄的陵越，也没有心思去关注师尊的神情了。他僵着脸，觉得浑身都不自在，一如往常般跟在自己身后的师弟，此刻却前所未有地拥有着那么鲜明的存在感。
　　他能够感受到师弟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那样的温柔克制和热切深沉，就像一只手，以极缓极轻的动作抚摸过他的每一寸背脊——陵越无法克制地绷紧了身体，那种难以言喻的古怪感从心底滋生，迅速蔓延。

　　今天好像有些热……

　　陵越胡乱地想着，默不作声地伸手略微拉了拉衣领。

　　涵素真人早已领着一众长老等在临天阁，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诸位长老，如今看过来的眼神一个比一个热切。

　　“奇怪，真是奇怪。”

　　挨个儿摸蹭完，专业人员凝丹长老最后一个收回手，满脸匪夷所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胡须。

　　陵越心中一紧，下意识地抬头看向百里屠苏，不过匆匆一瞬，便见自家师弟似有所觉地看了过来。陵越硬生生地垂下眼睫，绷着脸一声不吭。
　　百里屠苏却没有错过师兄刚才担忧的视线，他坦然地盯看了陵越一会儿，直把陵越看得眼睫不安地颤动起来，这才心满意足地收回视线，垂下眼微笑了下。
　　紫胤不动声色地将两人的交流收于眼底，略显淡漠的烟灰色眼眸中浮起些许疑惑，而这极淡的疑惑也很快消弭不见，紫胤收回目光，将右手负于身后，随着众位长老一起走入内室。
　　几乎是刚一进自带静音法阵的内室，凝丹长老便迫不及待地开口。

　　“虽已过去多年，但我仍记得这孩子初至天墉之时，充斥于体内的暴虐而又难驯的凶剑煞气。当初穷掌教真人和执剑长老之力，也只是勉强将煞气压制，于这孩子体内设封印以防煞气侵蚀他的神智。”

　　“不错，我也略有所觉。照理说，前些时日焚寂被盗离开封印，虽只片刻，却也足以使得百里屠苏体内被强行压制的煞气爆发，绝不会如现在这般温驯克制。”

　　“说是温驯，却也不尽然。”

　　对此最有发言权的紫胤略略摇头，沉声开口。

　　“我曾以为,屠苏体内煞气渐弱,盖因其心智坚定,极力克制,今日却觉得,或许并非是他将煞气压制,而是他本就于焚寂有着我们都不知晓的联系,如今,这联系终于发挥了它的作用,将百里屠苏和焚寂煞气逐渐融合.”

　　“那……岂不是说——”

　　几位长老面露惊色，不敢置信地倒吸了一口气。

　　“百里屠苏终将沦为凶剑焚寂？”

　　不论里间说了些什么，被独自留下的两人兀自沉默着。原本宽敞的空间渐渐变得逼仄，百里屠苏沉默的目光密密织成一张网，将陵越毫无阻挡之力地困入。陵越有些不安地向四周胡乱看了看，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手握成拳。
　　百里屠苏默默走到他身边，陵越只做专注地直视眼前的青铜墙壁，像是对那在天墉城中稀松寻常的事物产生了极大的兴趣般，极其自然地向前走了几步。
　　百里屠苏再接再厉地跟过去，没有停在让陵越保有可能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安全感的范围，而是慢慢逼近。。

　　“师兄，这烛台这么好看吗？”

　　从旁伸出右手抵在墙壁上，百里屠苏几乎将陵越圈在了自己的怀里。
　　他轻轻问，被压低了的声音落在陵越耳边，居然带上了些小小的委屈和撒娇的意味，让陵越之前好不容易褪下的热度再次升起。
　　陵越听到自己乱了的心跳，和着百里屠苏雪上加霜的一声笑语。

　　“师兄，你心不静。”

　　“百里屠苏！”

　　陵越克制着低低吼了一声，垂在身侧的手捏紧了拳头。

　　“恩。”

　　似是浑然感觉不到陵越语气里立即压制的怒意，百里屠苏欣然应了一声，整个人跟着压了过去。胸膛贴着陵越的脊背，不顾他紧绷僵直的身体，执着地黏过去，口中乖巧地说着。

　　“我知道错了。”

　　这么说着，他的左手落在陵越的衣襟上，顿了顿，慢慢贴了上去。力道从极轻的碰触变成了紧密的按压，陵越有些紊乱的心跳便尽数落在了他的掌心
　　仗着师兄看不见自己的神情，百里屠苏无声而又志得意满地笑了笑，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

　　“师兄若是不再总躲着我，我便继续当师兄乖巧的师弟——一如师兄所愿。”

作者有话说

　　诶……第五十九章怎么就锁了呢……唔，我轻轻地再在这里放一遍，一定要悄咪咪地。
百里屠苏现在很混乱。
把师兄压在身下将他整个人笼在自己的怀抱中，这个姿势百里屠苏不知道在脑海里演练了多少回，如今师兄就这么毫无防备地无力躺倒在床上，眼角润着一抹绯红，神情晦涩难言，身体却显出难得的柔弱和顺从——从某种方面来说，确实是他梦寐以求的场景了。
可他又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充斥的不详——或者说十足不怀好意的——煞气，显然，欧阳少恭和风晴雪的出现加上师兄头也不回地离开又适逢焚寂被盗出封印，种种事情堆积在一起，让他控制不住地煞气发作了。
所以说，以前煞气发作的表现是不受控制地杀气四溢，现在煞气发作的表现却变成了情难自已地压倒师兄？
那自己是不是应该将错就错，顺水推舟，一尝夙愿？
百里屠苏胡乱地想着，扣着陵越手腕的力道下意识加大了些。
“……下去！”
陵越的声音在百里屠苏耳边响起，极低的音调克制而又隐忍，饱含怒意，却又因为无处宣泄而带上了几分恼怨。
诸多情绪糅杂在一起，只剩下一句刻板至及的命令。
“师兄……我……”
触电一般迅速收回手，百里屠苏嗫嚅了声，什么都没说出来。
他觉得，之前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在自己意料中的事情。
比如说，按照现在这么诡异的变化，说不定焚寂他也有了自己的意识，然后还对师兄心怀不轨……
越琢磨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百里屠苏的心情以比之前收手更加迅速的速度沉郁了下去。
他垂下眼睫，视线便落在了陵越手臂上的伤口，那横曳过整条小臂的狰狞伤痕，存在感十足地彰显着师兄曾遭遇过凶险。而比那更显眼的，是他脖颈上暧昧的齿痕。
这样的师兄，狼狈而又脆弱，却奇异地，让百里屠苏无法移开自己的视线。
“这道伤……”
任由百里屠苏小心翼翼地触碰着自己的伤口，看着自家师弟分明毫无所知却仍然感同身受般痛苦的模样，陵越颓然闭上了眼，以一种鲜见的逃避姿态躺在床榻上，什么都不肯说。
师兄觉得心很累。
看着满是抗拒的师兄，百里屠苏无意识地扯了扯唇角，眉心拧出一道深深的“川”字。
他俯下、、身，凑近陵越的颈畔，犹豫了下，张开嘴，咬在那道齿痕上。克制着尽力不碰触到陵越的伤口，然而渴望贴近的念想在胸腔不停鼓动中，百里屠苏的呼吸变得急促，牙齿轻阖，齿尖贴到了他渴慕已久的皮肤。
陵越的身体像一条离了水的鱼，痉挛般弹跳了下，然后被百里屠苏强硬地按住肩膀压回床榻。百里屠苏压抑地喘、、息了几声，贴在他耳边轻声安抚。
“师兄，是我，我是屠苏。没事的，我是屠苏……”
温柔的目光一寸寸描摹着陵越渐渐平静下来的面容，百里屠苏口中溢出的话语却浸满了痛苦和自责。
“师兄，对不起……”
那样深沉的情感似乎随着百里屠苏的话语浸入陵越体内，他心中一痛，一时也说不出是对被焚寂戏弄调笑的屈辱多些，还是对现在一无所知忘得彻彻底底的百里屠苏的愤怒多些，又或是对自己毫无还手之力的恼意多些。
——与你无关。
陵越嘴唇张合了几下，终究还是没有办法在现在毫无芥蒂地说出这样的话语。
“师兄，对不起。”
百里屠苏又重复了一遍。
他边说，边用指腹轻轻摩挲着陵越伤口旁的皮肤，手指下的肌肉始终紧绷，不曾放松，偶尔会因为他的手指划近了些而条件反射的轻轻颤抖。
心中一片柔软，百里屠苏又爱又怜地深深凝视着陵越紧闭又不安颤动的眼睛，低下头，一点一点舔舐着陵越伤口旁的血迹。
“你做什么！”
这和之前的场景何其相似，莫大的屈辱瞬间充满胸腔，陵越猛然睁开的目光寒如利剑，直刺百里屠苏。
他只看到姿态乖顺到近乎虔诚，眼中满含痛楚和自责的百里屠苏，他的师弟。
两人的目光毫无防备地交汇在一起，陵越仍有些反应不过来，但古怪的是，之前排斥到近乎恶心的感觉渐渐淡去，手臂伤口上传来的温软湿润的触觉，便变得清晰鲜明起来。
疼痛，以及比疼痛更难耐的些微刺激，让陵越难以自抑地皱起眉，伸手抵在百里屠苏的额头。百里屠苏顺从地止住了动作，深深看着陵越，忽而微眯了眼眸，将他罩在自己额前的手拉下，轻轻吻了吻他的掌心。
“对不起……”
陵越整个心尖都随着他的这个动作颤了颤，一股难以言喻的奇妙感觉从胸口涌起。
他猛地抽回手，动作迅速地坐起身，没有施舍半点眼神给被自己掀到一边的百里屠苏，背对着他平静地说。
“屠苏师弟，你且先休息，我去寻师尊向他禀报此事，你——”
话没说完，手腕就被拉住，一阵天旋地转后，他被百里屠苏重新压回了身下。
没有煞气的红，百里屠苏的眼睛黑白分明，看着一个人的时候，总会有种专注而又温柔的感觉。
陵越整个人都僵住了。
百里屠苏却笑了起来，神色带着几分冷意。
“师兄，我已长大了。”
他有些突兀地开口，目光死死锁住陵越。
他知道长大意味着什么，他不能再像个孩子一样赖在师兄的身旁，依仗着自己年纪小而任性妄为，师兄也不会再对自己予取予求，毫无防备。但是长大也意味着，在师兄的眼中，百里屠苏不再是当初他从师尊手中接过的那个可怜又孤独的孩子，他也有着强而有力的臂膀，有着宽阔温暖的胸膛，可以让人依靠，让人信赖，让人托付一生。
百里屠苏抿了抿唇，垂下的眼睫微微扇动，半晌才轻轻开口。
“师兄，你明白了，是不是？”
陵越想要说什么，却被百里屠苏抬眼看来的视线震在原地，之前想要解释的话语顿时变得苍白无力。
他清楚地知道有些东西即将改变，却无力阻止。
两人视线胶着，彼此都没有半分退却，这与其说是一场温情的对视，倒不如说是一场无言的战争。
陵越固守己见不肯松懈，百里屠苏也是不愿退让。
不知过了多久，百里屠苏松了手，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妥协了。
“师兄，对不起，是屠苏不好，你别生气。”
他倾身，在陵越骤然变冷的目光中，泰然自若地亲了亲师兄手臂的伤口，亲了亲他刚才一番拉扯下凌乱领口露出的锁骨，又小心地亲了亲他脖颈上齿痕，最后亲了亲那道蜿蜒血痕隐没入衣中的伤口
“师兄，焚寂煞气已被压制，我已无大碍。现在时辰已晚，师尊也已歇息，我们便不要去打扰他了，可好？”
陵越沉默了良久，百里屠苏耐心地等待着。
和他镇定自若的平静神色迥异的，是他心中的忐忑。他期待着陵越的回答，又担心自己无法得到想要的答案，在此之上的，却是不能对他有一丝一毫的伤害。
良久，他才听到师兄的声音。
他说。
“……好。”
在沉寂的黑暗中，百里屠苏扬起眉眼，无声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