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溯向南流》兮予怀

1、第 1 章

　　在集市中间路段那儿，有一家不大的医馆。陆拾倚在门口，靠左位置有一个半人高的柜台，隔出一个不大，仅容一人可过的空间，里头站着一个白须老翁，正在低头写着什么，他背后是许多大大小小的小匣子，里面装着各类药材。陆拾本欲看看就走，却被从后院出来的阿龙看到，那个臭小子转头就往后院跑，还大声喊着：“阿姐！那男的又来了！”老翁听到动静这才抬起头看到陆拾，“又来找白术？” 陆拾点头，抬脚便不客气的朝后院走去。
　　白术，一种草药，气味甘，温和无毒。陆拾其实是不通医理的，这是他知道那人名字后特意翻的医书，白术入水，可治胸嗝烦闷。自那以后，他便知，这是他的药，解他烦闷免他忧。
　　大堂不过几步路，就到了后院，扑鼻而来浓郁的药香。这里的味道也不总是一种，有时候是微微苦的，有时又是怪异的酸涩。四四方方的院子里，抬头便是天空，整个院子亮堂堂的，院子左边摆着一排排的小炉子，炉子上是许多有些年头的药罐，有的还熬着药，药水沸腾发出“咕噜咕噜”的动静。右边却杂乱无章的紧，地上晒着各种药材，有叶子状的，也有根茎样子的，再有些，陆拾形容不出来，他只认识其中一两样，白术是肯定在内的，余的他倒是也不很确定。
　　院子角落有一棵老槐树，还开着花，他知道，这花也是能作药的。不过，他关心的不是花，却是树下正在睡觉的人。女子穿着嫩黄色的裙子，头发只用檀木簪子轻轻挽起，因为斜靠着睡的缘故，她头发已经有些松垮。陆拾大步走到女子面前，他的背挡住了光，女子便陷在了阴影里，恰好风吹过，一片花瓣就落在她头上，陆拾弯腰拿起，女子就醒了，眼睛看着他，不像刚睡醒的样子，因为眼神，很清澈，“陆拾，你挡住我晒太阳了。”音色是少女特有的清脆，“哦？我以为你在睡觉呢”陆拾笑笑。
　　“我早就醒了，只是在闭目思考人生。”白术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泥土，坐在了药罐旁。“那你思考到了什么” “唔，人生苦短，应及时行乐”说到最后四个字她还煞有介事地摇晃着脑袋，头发便又垮了些。陆拾摇头，给她抽出簪子重新挽起，最后轻拍了一下她的头，“所以？”白术立马转头看着他，伸出两只手到他面前，“所以，交出来吧！”她的眼神像只讨食的小狗，陆拾把她的手拍了下去，“先给我把把脉吧。”白术泄气地扭头，却还是一把抓过他的手号起了脉，“真不知道你怎么这么热衷于看病，明明身体强壮的像头牛！”她的手指修长，搭在他的手腕上，有些冰凉。
　　“嗯，脉象不浮不沉，均匀和缓，此乃脉象中的上上签。”白术又把两只手伸到他面前，眼睛忽闪忽闪的，陆拾叹气，从怀中掏出一包煜城买来的梅槐酥放在她手心，白术接过，笑得眼睛弯成月牙一般。自他去煜城偶然买过一次给她，她便惦记上了，这次听说他又要去，不知道盼了有多久。
　　“陆拾，你每次消失，唔….都是去干什么啊？”她吃着糕点，口齿不清。陆拾愣了一下，“你问这干嘛？不是说过吗，我的差事都是保密的。”“我好奇呗，你是干什么的？这么神秘，我除了知道你的名字，什么也不知道呢！”“其实你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呀，因为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的名字”陆拾心里这样想着，起身走到门口，“我得走了”白术挥挥手，就又低头接着吃她的梅槐酥。
　　陆拾走到大堂，老翁正在给一个妇人开方子，看到他出来，笑了笑，“见到那丫头了？”陆拾点头，不想说话，其实除了白术，他平常是不怎么与人交谈的。走出医馆，陆拾觉得窒息，只有在那个不大的院子里，他才觉得痛快，就像人在水里憋气憋的久了，抬头的一瞬间有些眩晕，随即是自由呼吸的畅快。对他来说，除了那个后院，任何地方都是令他不能呼吸的水。
　　一只信鸽忽然飞到他的肩上，他取出纸条，字体是缭乱的狂草：“子时，赵府，赵隐”他撕掉纸条，朝赵府走去，现在是未时，他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准备，其实也没有什么可做的，杀人这种事情对于他而言就像吃饭似的，他是一把工具，杀人的刀，他没有名字，六十是他的代号。他也不是什么杀人如麻的狂魔，他对杀人并不感兴趣，这是他的生活，如果非要准确地说，那就是生存。就像吃饭一样，他并不讲究，山珍海味是吃，粗面馒头也是吃，不过为了活着而已。他的生活其实无聊透了，他没有朋友，他们这类人最忌讳牵绊，向来独自惯了，杀人不到万不得已也是不露出破绽让人家有机会找到自己报仇的，要不然，满世界的仇家找自己寻仇，不被杀死，也是会累死的。
　　他曾经也想过逃避，收到纸条故意撕了不去完成任务，不过到了月底实在捱不住，毒药发作的时候就想死，虽然活着也没甚意思，但活着也终归是好的，所以他还是去找了他师傅，被罚了一顿，得了解药，到底是逃不了的。本来像他这样违背命令的，不被痛死也会被师傅处理掉的，师傅念在他以前没有任务是失败的，饶了他一命，其实他知道，他们不过是念在自己这把刀比较顺手，且还在控制范围内，姑且留下他罢了。
　　师傅长什么样子，没有人见过。他从小时候被师傅捡到，每日被严厉训练，到后来服了药，每月定期到他那儿取解药，都没有见过他的样子。他杀的人，都不是师傅的命令，而是另一个人下达的任务，那个人的地位应该比师傅高，他的师傅就像老鸨，那个人就像恩客，他们这些人就是青楼里的姑娘。老鸨把她们养着，训练好，该怎么服侍客人还是得听恩客的。不过不同的是，他们全都是老鸨特意准备给那一个恩客的。

作者有话说

　　小透明背着那重重的壳呀，一步一步地向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