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岩乱语》flypeter

5、千纹绣

　　把两家绣庄买来的锦缎摆在一起，我开始在客房里研究起来。两百年来我醉心于内丹修炼和法术提升，对于人界的书籍只不过看了区区十年，加上这次出发前临时翻了翻关于三河镇的资料，不过想来也够用了。根据我的记忆，一般彩缎有两种，一是素锦织好之后染上花样，另一种则是先染好丝线，再用各色丝线织就花纹图案。而千纹绣则是后一种中的精华，不仅要用彩线织出花样来，且里外两面要花样一致，无论花鸟鱼虫，远远看去就如同浮凸出来一般活灵活现，罩一层淡淡的珍珠光泽。但摸着却必须如新棉般柔软又滑不留手，若是感觉稍有凹凸不平，那便是下品了。因为全是手工绣成，绣法又极为繁复，对线的质量要求也高，所以千纹绣很是难得，哪一家绣庄学会了这法子，必然是秘而不宣，奉为珍宝。我从两家绣庄买的东西花样虽然不同，但绣法果然都是千纹绣。我心里暗暗纳罕：芙蓉绣庄本钱大，人手充足，能织出千纹绣来倒也罢了；清澜绣庄这种小铺面居然也能在短短时间里学会千纹绣，的确令人生疑，难不成真的是那少年常关泄漏了绣法？

　　又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用手揉擦了几下，缎子响起轻轻的丝鸣来（附注1）。我突然想到，绣法固然重要，对于千纹绣来说，丝线的质量也不可小觑，这两家的原料难道也相同么？细细抽出几根来比较，果然清澜绣庄的丝线韧性要差些；又从如意包里取了法镜放大了看，芙蓉绣庄的每股丝线有16根微丝，而清澜绣庄的只有12根，果然这韧性便是差在这里了。一念及此，顿时有了主意。

　　匆匆赶往清澜绣庄，已经是傍晚时分。夕阳依依地靠在远山上舍不得沉下去，西边的天空满是醉人的晚霞，邻近的白云也被晕染成一片浅金红色，配上苍茫升起的暮霭和炊烟，如梦似幻。这三河镇的景色竟不比我从小居住的云溪谷差呢，我心里不由得发出一声赞叹。
　　赶到清澜绣庄，客人也走得差不多了，先前看到的那对青年男女正在点检货品，准备打烊。见我回来，都是微微一愣。那男子和煦地笑着问我：“姑娘，莫非是绣品不合心意，要来退货么？”我也笑着回答：“那倒不是，只是有个问题要来请教。”说罢取出两幅小绣片来，是我分别从两家绣庄的绣品上取下来的，又抽出丝来，托在手心递过去：“为何你们绣庄的千纹绣，丝线似乎不如芙蓉绣庄的柔韧呢？”

　　两人脸上同时现出惊异的神情，随即又是神情一黯。那少女开口道：“原来姑娘是个行家。只是这事情，说来惭愧得很。”声音甜润，语调却是说不出的疲惫萧索。那男子望着我，脸上收敛了笑容，静静地道：“并非我们不愿用最上等的丝线，那些全都被芙蓉绣庄订走了，我们绣庄想尽了办法，也只能买到次等的。不过相信姑娘也看得出我们的绣工绝不比别家的差，这样上等的千纹绣，也应该值得过这价钱吧。”听这意思，还是怕我退货。

　　我望着他笑笑，说，“我就是觉得贵庄的绣工上乘，价格又公道，所以才来这趟。我刚到三河镇来，除了对刺绣粗通一二，没什么其他本事，所以想要到绣庄觅一份工，不知道这里是否缺人手呢？”

　　来之前我已经盘算好了，清澜绣庄生意不错，店面却小，看这样子扩张店面是早晚的事情。我若是能暂时在这里帮忙，对于了解三河镇大有帮助。至于刺绣之类的事情，凭着我记着的那些，打打下手总不成问题，横竖我对报酬要求也不高，而且我还有法镜嘛！偷偷拿出用用总不要紧吧，不被发现就好了。当然，我不能告诉他们我的“内行”全是用法镜看出来的。最重要的，是我相信他们决不会让我这样一个外人插手精细绣品的制作，所以我顶多干干打杂的活也就是了，高难度的肯定轮不到我吧。

　　那少女上下打量了我几眼，沉吟不语，似乎有些迟疑。那男子却甚是坦率：“姑娘，我们绣庄的确是缺人手，但是报酬方面只怕。。。”“只要能管吃住就行，”我立即接口，“我是从外乡初到这里的，也只求先站稳脚跟，还有就是东家和气好相处；工钱么，我可以先试工几天，若是你们觉得我还能做点活计，再定工钱的高低不迟。”

　　不知是我诚挚的表情还是话语的内容打动了他们，那男子点了点头说道：“好吧，那你明日就过来试试吧。三日为期，若是做得好，每月包吃住之外，还有些余钱可拿。”

　　“一言为定，”我立即抓住机会。正准备转身离去，又停住问道：“那，未知东家怎么称呼？”

　　男子的笑容再次舒展开来：“我叫夏保澜，这是舍妹夏清语。”

　　附注1：由于蚕丝外表有丝胶保护而耐摩擦，真丝绸缎在互相摩擦时会发出清脆的声响，俗称‘丝鸣’或者‘绢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