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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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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嫖客之间流传着一种说法『伶到旧空阁,倌到花满楼,阁中西朗笑,楼上胭脂红』,其实说来也好笑,这鸨娘去了小倌楼,而伶院却独独留下鸨爹,不过,这到伶院来找乐子的人却也是不少冲着西朗来的。据说这西朗幼时便长得眉清目秀,偶然一日,莫名其妙的就出现在花满楼门口,独自一人愣愣的呆了几日,那是正值寒冬,一个小孩在外面冻得瑟瑟发抖,花满楼前任老板看不下去,心有不忍,便将他带了进来,问他家在何处,为何没与父母在一起,他也只是摇头不说话,老板没办法,便将他留了下来,本想让他在花满楼做个杂役,赚点钱,长大娶妻生子了却余生,竟不想这孩子竟出落的愈发漂亮,没错,就是漂亮,那五官温婉,眸光含水,比女子还要好看几分,竟是个藏不住的宝,不知哪一日被一官宦看上,当晚便宠幸了。起初老板还不乐意,毕竟是亲手抚养起来的,对他更如亲子一般,可这孩子竟不知反抗,遂了那官宦的心。第二日,那孩子便向老板说自己要卖身,老板一惊,大怒,但最终也拗不过他,便只好答应了。不出所料,短短数月他便成为花满楼里的一枝独秀,而那时的他,早已不是多年前站在花满楼外流着鼻涕,脸被冻得通红的落魄儿童,而是独占鳌头的花满楼花魁——西朗。
多年之后,花满楼前老板病逝,胭脂红接掌花满楼,西朗便黯然离开。
胭脂红曾问过西朗『若当初不是因为他,你会留下么?』
西朗只是淡淡的笑了笑,怀里抱着前老板的牌位,指腹在名字上轻轻摩擦『当初若是没有他,也不会有今日的西朗,可是当初若是没有他,就不会有西朗。』
那时的胭脂红不懂,而现在突然想起,却觉得心中空落落的,似是怎样都填不满。最后,西朗只是对胭脂红说了一句『红儿,这是他一生的心血,你要好好珍惜。』西朗离开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他的消息,而在几年之后,衍城极南开了一家旧空阁。旧空极南,花满极北,再后来便有了『伶到旧空阁,倌到花满楼,阁中西朗笑,楼上胭脂红』。当胭脂红第一次听到这打油诗时,便心下了然,这是南北相隔,永不相见么?而如今,花满楼被沈煜整个盘下,改名卧云阁,想必西朗也已经知道了,这次,却真的是永不相见了。
沈煜坐在卧云阁二楼的书房中,书桌上叠着高高的一叠折子,他懒散的趴在桌上,手执朱砂笔在折子上勾勾划划。桌前高脚金兽中焚烧着上好檀木香,自缝隙中流淌出淡薄的青烟。云落影端着一杯提神茶自外间走进来,放在书桌上,转身到沈煜身后为他轻轻揉肩。
沈煜放下笔,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拉起云落影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转头笑了笑『怎么?还没睡?』
云落影摇了摇头『还不困,陪你一会。』
沈煜今天心情似是不错,拉着云落影的胳膊将他整个人拽到自己怀里,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承纤寺的大佛已经运来了,今天我去上了香。』
云落影双手自然的环上沈煜的脖子,低头看着他『怎么样,好玩么?』
沈煜摇了摇头『昨日人太多,你若有兴趣,改日我带你去,不过,这几日我有些公事,三日之后,我要去一趟凌佳。』
『凌佳?恩,我近些日子听说凌佳新封了一个镇国将军,可却未曾听说这位将军曾有过什么战绩功勋。』
沈煜满意点头『你可知道元明王麾下大将展玉震?』
『知道,展玉震曾跟随元明王收琉璃,平突厥,镇内乱……』说到这,不禁有些惊惧的看了沈煜一眼。
沈煜却毫不在乎,大笑几声『不错,这新封的镇国大将军,便是展玉震之子,展抑狂。』
『展抑狂?』云落影低头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不曾听说过。』
沈煜像是对这个回答极为满意,捏起云落影的下巴,注视着人的双眼『你不必听说他,你只知道我便可。』说罢,吻上落影双唇。
【二】
『虽说凌佳已被元昭王掏空,但自硕王凌霄继位之后,凌佳国情相对来说有些改善,尤其是在人才选拔方面甚至超过元明王,也许正是知道国家已不复往昔,才更是求贤若渴。现在国家未定,打天下必在治天下之前,而若说军事,整个凌佳又有几人能比过展玉震,如此想着,元硕王便想请回展玉震,再封镇国大将军一职,令他助自己平复边疆,再扩国土。可谁知展玉震这老家伙竟不领情以自己年事已高为由一拖再拖,元硕王这可就不乐意了还说什么廉颇老矣,尚能饭否?说的展玉震那老家伙不好意思,只好把自己儿子推上去。话说,知子莫若父,展抑狂儿时虽调皮捣蛋了些,但年纪越大却越是成熟稳重,甚至心机深沉的连他老爹都看不出来。展抑狂去年才刚及弱冠,若凌佳有此人相助,那对我们甚是不利,后患无穷啊王爷。』军师说完,喝了口茶。
沈煜斜靠在马车里,手中把玩着他的描金扇子,并未给出什么回应,他斜眼瞟了一眼在角落里正襟危坐的赫麟,轻笑出声『赫麟,你觉得这位镇国大将军怎么样?』
赫麟浑身一抖,清咳两声,想了半晌才说『属下不知。』
『你不知?』沈煜向前凑了凑,正了正身子,手腕一转,扇柄挑起赫麟的下巴,轻声说『你文不能文,武不能武,也就是能去乡村野店打探打探消息,这点本事,我还是把你留在身边,你知道这是为何?』
赫麟一僵,沈煜笑了笑,眼神瞥见他腰间佩戴的玉佩,神情松了松『这东西你倒是随身都带着。』
赫麟点了点头,低声回答『王爷所赏,奴才不敢有所怠慢。』
『你又忘了,这玉佩不是你师父赠与你,去寻有缘人的么?』沈煜唇角含着笑意,眼神却毫无感情的注视着赫麟的双眼。
『是。。。是我记混了。』赫麟低下头,眉头深锁。
沈煜伸了个懒腰,笑道『不碍事,只怕辜负你师父一片心意就不好了。』
赫麟在没有回音,沈煜百无聊赖,便倚着车窗看沿途风景『我曾听说过衍城极南有家伶院,但却从未去过,据说那是衍城最火的一家。』
军师看了看沈煜,有些不明所以,这王爷不是有龙阳之好么,怎地又突然对女人有了兴趣?沈煜见他一脸不解,便说『这阁中西朗笑,楼上胭脂红,我也是听过的,红老板的绝代风华我是见识到了,可却从未与这西朗阁主谋过面,』说着,又低声笑了起来『听说,也是个美人儿。就是不知滋味和影儿比起来如何。』
『王爷,这。。。。』军师擦了擦额角溢出的汗。
『如何?』沈煜瞪了他一眼『此番回去,我便要去会一会这位名盛一时的花魁,哈哈哈哈。』
话音未落,便听见车外一阵骚动。
【三】
衍城南
作为一国之都,衍城的夜间生活自是不会差,灯火席卷整个卢啼街。衍城分两个商业街区,衍城北为箫筝街,衍城南边是这卢啼街了,两街由南向北相互交错,贯通全衍城。就连这两条街的名字,也是大有来历。听说早年,凌佳帝到衍城游玩,那时的衍城还只是一个不引人注意的小村小店,但景色却异常清幽,一日清早,凌佳帝被窗外清脆的鸟啼声唤醒,出门一看,却见翠竹之上两只鸟儿相互嬉戏,那两只鸟儿通身绛紫,只有眼圈是白色,凌佳帝好奇,以前从未见过这种鸟儿,便去问溪边在编篮筐的老者,老者说『这种鸟儿名叫卢清,只有衍城地区才有,但平时也不怎么露面,稀有的紧,那鸟儿平时以竹中小虫为食,清晨露珠为饮,我们这都说,卢清能带来祥瑞之气。公子好福气,才来几日便见到了这鸟,我老头子活了这么大岁数,也才是第一次见呢。』凌佳帝心中欢喜,又见远处空中飞着几只彩色纸鸢,想到刚过清明,踏青放鸢的人便也多了起来,顿时心下大快,便拿起箫吹奏了一曲。后来,凌佳帝回都,下令修建衍城,并将贯穿南北的两条街命名卢啼街,潇筝街。
而此时,两条街依旧繁华,却也早是物是人非。
西朗站在窗前,远远的看着街前的车水马龙,夜风顺着窗户钻进屋内,掠过西朗的发尖,烛光抖了几下,恢复平静。
『南宫公子,把这封信带给他。』西朗转过头,看着桌前的人,那人身着一袭蓝袍,灯火太暗,让人看不清眉眼。
那人放下茶杯,起身接过西朗手中的信封,拿在手里把玩『你为什么不自己去见他?』
西朗依着窗框,双眼微微失神,虽已过而立之年,但面容丝毫不见衰老,甚至更多了几分成熟的气韵。『这么多年过去,我欠他的,也都还了,他对不起我的,我也不追究了,我现在就想这么平平淡淡的,在这度过我余下的日子。』
『是因为那位宋老板么?』南宫醇目光一转,瞥到墙角柜子上放着的牌位。
西朗转过头,顺着南宫醇的目光看了过去,淡淡笑了笑『不管那时有没有遇到他,事情结束之后我都不想再回去了,宋施也只不过是一个意外而已。』
南宫醇收回目光,转而望向窗外『你觉得他们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你?』
『不放过也没办法,我早将生死看淡了,不过,据我所知他们还从未对没有利用价值的人动过手,这也是我当初为他们卖命的一个原因吧,更何况,那封信里的东西已经足够买我一条命了。』西朗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却依旧温柔如水,不知这该是经历了怎样的痛苦和磨难才有的心境。
南宫醇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你还真惜命。』
西朗笑了,美过窗外绽放的月芙蓉『呵,只要活着,我便能做我想做的一切。』他转过头看着面前的南宫醇,恢复了以往的表情『醇儿,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我没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我的身子早就不干净了,而我的心,也早已给了他。』说着,又看向那有些破败的牌位『你可以找到更好的,也值得拥有更好的,你还年轻,我不想让你的一生都浪费在我身上,更何况,你还什么都得不到……』
南宫醇愣了,他从来不知道自己隐藏那么深的感情竟然可以被他一眼看破,更想不到他竟然会不留一丝余地地拒绝,也许,自己永远走不进那人的心里,他的心是满的,被另一个人填的不留一丝空隙『我知道,我想我这次离开之后就不会再到懿琼了。我从未想从你这里得到什么,我知道,我什么都得不到,我根本就没有机会,一点都没有,也许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你好生珍重,我走了。』
门被打开,带进一阵清凉的风,烛光摇曳,火光跳动了两下,便被人熄灭了。街前依旧一片繁华,叫嚷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十分突兀,西朗靠在床头,呆呆的看着地面,这一切终于要结束了,十五年,十五年……他从枕边拿出一把匕首,上面映着他姣好的面容,他笑了笑,似乎从未有过般的开心,他将刀刃划过自己的手腕,鲜红色的血液喷涌而出,他唇边含笑,低低说了一声『宋施,我终于能来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