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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救火队员叶小城 ...

  •   不觉这天就入了冬日。
      天亮得晚,纵然有些日光,也带着淡淡的寒意。日光穿过薄雾落到策马而来的少年身上,他那不大听话的发梢被露水压得妥帖了些,他快马疾驰,衣袖飘飞,如过风的轻云。
      他在有些脱漆的大门前勒马停下,跳下马来。
      “劳烦小哥开开门,”阳光落到少年的脑袋上,显得他的头发毛茸茸的,他咧嘴一笑,“我来救你们长老。”
      他这话说得实在叫人摸不着头脑,守门的小弟子揉着眼睛,疑心自己还没睡醒,然而一看他的模样和身后的大剑,登时一激灵,清醒过来了。
      那是叶城!
      他是知道叶城的。早些时候传叶城可能要接过一直空悬的掌门之位,后来一直没有消息,这件事情也就过了。而叶城重新出现在他们视野中的时候,是因为他的声名已在江湖响彻。
      早先他在各处崭露头角的事情,本身只是江湖中的小波澜,年年江湖之中有新秀,这样的事情或也是大同小异。然而那一夜去往范水镇的杀手尽皆重伤,堪称月照残阙王牌的天三横尸长街,渐渐有风声传出来,那夜杀手们堵截之人便是叶城。从这样的堵截中脱身而出已然震动武林,而更可怕的是,有人说,当时他还带着一名伤者,一手持剑,杀出血路。
      叶城从此名震江湖。
      范水镇截杀之后,叶城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而当他重出江湖之后,当时那些杀手组织为挽回声名,组织过数次暗杀,皆是无功而返。也有许多人慕名而来,想要一试叶城的剑术,也都心悦诚服。
      叶城一路南下,纵然是这般麻烦不断的情境,依然见不平而拔剑,扶幼弱于危境,被称为未来十年武林中流砥柱。
      这个风头无两的少侠,在这一个寒凉的冬日清晨来到了毫无生机的苍岩派。

      叶城瞅着茶杯里浮浮沉沉的茶叶,和常山说着话。
      “你的确可能快死了。”
      叶城一开口就在吓人,常山倒是表情没怎么变,他微微抬了抬眉毛,应道:“如何?”
      叶城对茶其实无甚欣赏能力,就是看着:“你先前担心的是恶徒寻你报复,但他们其实已经自顾不暇。”
      常山对外界的信息显然略有耳闻,他皱了皱眉头,道:“郁轮袍?”
      叶城晃了晃杯子,没说话。
      “我听闻他的师父曾经在千叶阁一带居留过几年,但先前我并未能想到这层关系,”常山叹口气,“而且……也不大能懂他为何如此。”
      “郁轮袍……”叶城眼中有淡淡的郁色,“如果叫他自己选的话,大概他不会采取这种方式解决这件事,但他自己已经无路可退。”
      叶城懊恼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我说不清楚,但总之他现在已经变成一把纯粹的杀人的刀了,我没有把握能赢他。真的,早几个月我可能会说我试一试拦住他,但今天我竟然觉得……拦不住了。”

      叶城在送走谢回之后、来到苍岩派之前见过郁轮袍一面。
      他时刻关注着郁轮袍的状况,在恰好距离不远的时候,也特意绕了个道。
      密云笼聚的天空下,郁轮袍站在风中,他的衣袍染满了鲜血,似乎风吹过都要带动一阵腥气。
      他的剑刃在滴血。
      他面前是一个英俊的剑客——又或许,比起叶城初见他的时候,已经狼狈了很多。他的衣裳是最普通的灰袍,头发有点凌乱,眼睛也生了胡须,那双眼睛也不复从前清澈,而是布满血丝,带着说不出的狠意。
      叶城若不是和他相处过一段时日,也不会认出那曾经是少女们的梦中情人君此寒。
      他狼狈地爬起来,握紧了剑,以一往无前之势击向郁轮袍。
      郁轮袍不避不让,抬手将他一剑挡住,剑锋一转,那滔天的剑势几乎就要将君此寒所吞没,君此寒微退一步,堪堪挡住了这一招。然而此时君此寒只是勉力对招,他手上已无半点机会。
      而君此寒不明白,叶城却明白,这样的剑势积累下,下一招必是杀招!
      叶城情急,袖中几支飞镖发出,胡乱向郁轮袍击去。
      郁轮袍听得风声,回身一避,神色冷然。然而他的剑,却是如风一样急骤,冲破细密的飞镖,直袭叶城!

      近在眉睫的死亡威胁突然之间消失,君此寒震惊地望着面前交战的情景。郁轮袍一出剑他已知道自己没有半分机会,然而叶城却能在这近乎窒息的节奏中看到机会,甚至还有还手之力!
      若说郁轮袍的武功是怪物一般,那么叶城这般的领悟速度便是怪物本身!
      甚至在比试的空档,叶城还回过头怒吼一声:“快走!”
      而他话音刚落,郁轮袍又是一剑夺上,叶城匆忙应对,君此寒缓缓握住了剑——不管叶城本身想做什么,但叶城救了他是事实,一事归一事,他断断不可能此刻逃走令叶城独自陷入险境!
      他迟迟没有动作,叶城似乎恼火起来,便连声音都带上了冷意:“当初你走,是我放了你,如今你寻郁轮袍报仇,也要我这个给过你羞辱的人救你,如今你的能耐,难道不知道什么当做什么还不到时候做吗?!”
      君此寒心下一惊,那话宛若铁锥,叫他心头刺痛。
      然而那少年此刻依然挡在他身前,吃力地应对着那致命的剑招,甚至试图要把郁轮袍引开。
      他面前的少年人依然变招敏捷,剑风凌厉,可他给人的感觉好像变了。他身上似乎有了些沉甸甸的东西,却并没有使他的步伐变得沉重,反倒使他每一剑都带着不容质疑的果决,他的气势已然不仅仅在于巨阙本身,而在于他的心。
      叶城……或许成长了。
      但自己、除了满腔的愤恨痛楚,和之前却没有什么办法。他知道,叶城说的是对的,纵然他留在这里,他也无法帮助他一份半点。

      察觉到君此寒的离去,叶城终于松了一口气。他自觉武功较之以前进步良多,然而面对如今的郁轮袍,却是比往前压力更大——他不知道郁轮袍经历了什么,郁轮袍如今的武功大约只能用“恐怖”来形容,他非但没有找到可趁之机,反倒是被步步紧逼!
      郁轮袍也完全没有半点留手,与郁轮袍交手,他仿佛就处在绞肉机之中,在之中随时要粉身碎骨。
      叶城完全无法抵御,收势不住,被击出数丈,叶城艰难地持剑才挡住郁轮袍接下来的一剑。
      郁轮袍的剑招,可称作疯狂!
      那已经不是叶城所知晓的郁轮袍了,那是一只出笼猛兽,低吼着要撕裂一切可见的活物!

      叶城见势不妙,放弃了对招,一窜就跳到了树上,他微微稳定了一下呼吸,朝郁轮袍喊道:“你这样用武功,很快就要走火入魔,会死!”
      郁轮袍仿佛闻所未闻,他的剑风扫过树木,木叶几欲摧折,叶城站立不稳,只能被逼退。郁轮袍连出数剑,逼得叶城不住退却,极其狼狈。
      叶城体力几乎用尽,郁轮袍仿佛才恢复一点神志。
      也冷漠地看着树上的叶城,说道:“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要输,快死了,但你上来跟我说‘好剑’。”
      叶城见气氛稍缓,急促地喘息着,却依然不敢下去,说道:“……我如今有很多事想做,我很惜命。”他瞧着郁轮袍冷凝的眉目,语气又轻了一些:“而且除了我,你还有谁能说凤清章的事情呢。”
      郁轮袍没有坐下来,但他也没有再拔剑。
      叶城小心翼翼蹲在树上,他身上有许多长长短短的伤口,难以放松下来。但他终于有时间观察郁轮袍的模样。从前的郁轮袍虽然落拓而沉郁,但他眼中至少还有一丝光,尽管看来似乎十分痛苦,但他心中好似也还有一点希望,然而如今的郁轮袍死气沉沉的,只有一身的血腥。他像一个失去血肉的空壳,支撑他躯干的是正在将要燃烧殆尽的灵魂。
      “他给了你武功是找死,你现在这样的武功,也在找死,”叶城叹了口气,“他在利用你,而你即使……他,你也救不了他,你何必……”
      郁轮袍闻言唇角微抬,那本是一个冷笑,却因为他痛苦的神色而变得有些怆然:“因为那是我欠他的!”
      他的神情极之痛苦,叶城却万般不解,皱起眉来:“你怎么比我还傻?他救你而生命垂危显然都是借口,我甚至觉得你之前被算计也和他有关——”
      “不是这件事,”郁轮袍却打断了他,他深吸一口气,“我原本以为他不知道……不知道当年灭门之事是我之过——”
      郁轮袍声音很低,他诉说的是他从未与人言的过往。
      “少时我曾住千叶阁脚下,随师父读书练剑。师父远行之后,我也未曾离开,有一日有人探问我千叶阁之事,问我往日去往门扉何在,我答过后才发觉他们有一行人,装扮似乎并非善类。可我人小力薄,不敢细问。我本可以告诉他,可那些天我俩因琐事相互别扭,到最后寻了他也是赌气而去,我当时以为,千叶阁如此,定不会有事……”
      郁轮袍无法再说下去。
      叶城愕然,他明白了郁轮袍当年为何对凤清章念念不忘,当初他心中怀抱一丝侥幸,重逢后也对凤清章心怀侥幸。
      但世上之事,往往难遂人愿。

      可他从不认同郁轮袍的选择,他按下身上的痛楚,深吸一口气,朝郁轮袍猛喝道:“但你如今除了做他的刀能解决什么?纵然他的仇能报,你和他都会死,这又算什么?!”
      郁轮袍为他的居高临下而咬牙切齿,恨声道:“我双手沾满血腥,不以命相偿,你说如何去做?!”
      “能做的事多着了!”叶城说得异常干脆,“你先把他囚禁了,捆绑了,再想办法寻天下名医奇人,先治好他,其它什么事情再说!只要活着什么都有希望,你不能毁了你自己,你爱他也不能放纵着毁了他!”
      “天真,”郁轮袍想都未想,便冷冷将那两字吐出了口,他嘲讽地望着叶城,“假若是谢回,你还能如此理所当然说出口?”
      听到谢回的名字,叶城沉默片刻,沉声道:“或许他会记恨我一辈子,可是郁轮袍,我觉得不会有任何仇恨比生命更重要。我未能改变局势,是因为我还不够强,那我便更加不能放弃!”
      郁轮袍仿佛有些怒意,他一剑挥来,剑气几乎要扫折上边的树枝,逼得叶城跳落下来。
      “那我便看看你有多强!”

      那剑招宛若疯狂,剑影纷纷,叶城难以抵挡,唯有一退。
      他的退却并非一昧往后,反倒是拉开距离后便欺身压上!
      郁轮袍“咦”了一声,竟后退了一步,道:“好剑。”他淡淡道:“你稍微让半寸,那便是我的破绽所在。”
      叶城回想了片刻才找出破绽何在,心下顿时豁然开朗。然而在叶城分神之时,郁轮袍再度压上,几合之后,冰冷的剑刃已然抵上叶城的脖颈!
      “你的武学悟性世间无二,稍作历练便可大成,”郁轮袍收剑道,“你要记住你今日之言,纵然那一日你什么都护不住,都不要忘记你持剑的初衷。”
      郁轮袍最后看了叶城一眼,他的剑刃冰冷,他的目色中满是秋夜一般的肃杀与冰凉。
      四处寂静,叶城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甚至他皮肤破裂,血液四溅的景象好像也只离他分毫之间。
      然而郁轮袍收起了剑,他转身离去,没有再看叶城一眼。

      叶城感受着那些叫他喘不过气来的杀意四散,好似忽然得出生天。他怔了怔,却是追了上去:“你方才本来可以杀我。”
      “的确如此。”郁轮袍道。
      “甚至之前很多次都能杀我。”
      “你不难杀。”郁轮袍道。
      “可是你没有。”

      叶城不喜欢干涉别人的事情,可他对郁轮袍多少有点想要多管闲事。一个侠客落到这个地步固然令他唏嘘,可他明白很多事情都不在外物的逼迫,而在于自己。叫他不忍的是这个人一而再再而三指点他,尤其对君此寒似乎不是这样。
      有恩要报,有仇要尝。
      人们习练武学而闯荡江湖,很多不过是为了这一句话的痛快罢了。

      郁轮袍没有回头:“你父亲与我有一剑之恩。”
      叶城几乎没有对自己父亲的记忆,他下意识追问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郁轮袍淡淡道:“你不知道更好。”

      叶城感觉有些口干舌燥,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思路飘得有点远,他猛地一口把茶喝了,常山不住感叹着“牛嚼牡丹”。
      叶城倒是不在意,他还在说着:“我劝不动他,而他不杀我,我想还是因为跟他没有什么利益冲突……假若他真要杀什么人,我可能……拦不住他。”
      常山叹道:“郁轮袍的话,拦不住是自然的。”
      “你好歹也借人给我用这么久了,”叶城敲了敲桌面,说道,“我能做点什么呢?”
      叶城很诚挚地看着他,但常山总感觉,这个家伙的目光……好像并没有那么纯良。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救火队员叶小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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