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仙烬》皇甫蓝

64、（64）魔心之誓

　　“好浓的魔氛。”肖娓如抬头。
　　跪坐在她脚下暖榻上的喻青莓，浑身都在微微颤抖。

　　“怎么了？又想起被魔火焚烧时的痛苦了么？”肖娓如伸手抚摩她的秀发，“放心吧，有我在，我会保护你。”
　　“多谢仙子。”
　　“……问过云皙了么？沈微行这几日，平时都做些什么？”
　　“说是，每日都跟着郑寻在学吹笛。”
　　“她倒是真的沉得住气。”肖娓如向后仰躺，指尖抚过自己光滑的小腿。“今夜之后，沈家，便不再是从前的沈家了。不知能不能看到她的真心？”
　　“仙子，青莓不懂……”
　　“不懂什么？”
　　“郑寻是天生魔族，听方烬生调遣。云皙姑姑则是仙子的好友。为何仙子与那魔女势不两立，但在沈微行之一事上，隐隐约约，却好似……有些极为类似的态度？”

　　“你看出来啦？”肖娓如的手沿着喻青莓的秀发下滑，停留在她的咽喉之上。
　　只要肖娓如一吐力，喻青莓便会无声无息地，自这个世界上消失。
　　喻青莓并不害怕，只是仰着脸望着她。
　　片刻之后，肖娓如的手终于又从她咽喉之处滑走。
　　“你若看得出来，被她看出来也是意料之中。呵……呵呵呵呵。”肖娓如轻声笑着，“沈微行一定觉得，这一局是她所斗过的，最凶险的一局了吧。因为只有这局，是要她赢，不是要她输。……唉。”
　　肖娓如轻声叹息着。
　　“仙子……”喻青莓颤抖着问，“仙魔的未来，会如何？”
　　“仙也好，魔也罢，都不过是人间的附丽。”肖娓如柔声道，“仙，是不能长久在人间停留的。魔也一样。我体内的髓虫已经饥不可待。我不是沈微行，我没有能力炼化它。方烬生的魔火也是一样，纵使魔界封印得解，绝大多数魔，仍旧要回到魔界，以魔火未滋养，方能生存。所以，最终，仙都要回到仙的世界，魔都要回到魔的世界。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有一日，三界之间的罅隙，被全数冲开。世界重新洗牌，三界并为一界，那这世上，便再没有仙，也没有魔。只有三界之中，那些在冲击之后，尚能活下来的生灵。”

　　喻青莓瞪着眼睛，张大嘴。
　　她已被这样的假设，震慑到无法理解，其中的得失，要如何取舍。

　　“在下葛逢魔。天师葛家已逝的少爷葛鸿，是在下的冥父。这位绍王府的郡主小姐绍嘉荫，则是在下的魔母。”
　　葛逢魔一本正经地介绍自己，也不管在场众人是否能够听懂。

　　沈池亭剑尖锁死他的眉心。“扶桑，将郡主带过来。”
　　带离葛逢魔那浓重到冲天的魔氛封锁范围之外。
　　夏扶桑略点了点头，抱着绍嘉荫，缓缓迈步。

　　“等一下。”
　　葛逢魔一把揪住夏扶桑的头发。
　　“我还没有送礼，别那么急成不成？”
　　在场众人俱都心中一惊。

　　“扶桑……”沈辛夷压抑良久，还是喊了一声。
　　夏扶桑抬眼看了看她，垂首，“小郡主还活着。她……很好……只是，很虚弱而已……”
　　葛逢魔又用力拽了下。
　　夏扶桑应手退了半步。
　　她的修为根基，在葛逢魔的面前，宛如全不存在一般。
　　毫无回手之力。
　　又或者，她根本，不想反抗？

　　“既如此，你要送什么，就快送吧。”绍嘉木大胆开口。“无论你送什么，我与我……夫君，都很喜欢。也都会多谢你……多谢你将我妹妹带回来，还给我。”
　　沈机颖看了绍嘉木一眼。
　　绍嘉木毫无根基，懵然无知眼前凶险。
　　她或是以为，葛逢魔手中的绍嘉荫，乃是人质。
　　——殊不知，以葛逢魔身上散出的魔气之浓，根基之强，今夜在场之人，几乎全数，都是他笼中之鸟，网中之鱼。
　　区区一个绍嘉荫，只是一块敲门的砖罢了。

　　“极好。还是新娘子讲道理。”葛逢魔笑一笑，露出极白的牙齿。“我的礼物在这里。”
　　他反手，手上长出尖锐指爪，对着自己胸膛就挖了下去。
　　不少女眷吓得叫出声来。

　　血淋淋地……魔子一点一点，极其用力，极其认真地。
　　将自己的心，自胸膛中挖了出来。
　　乔从嘉掩住方烬生的眼睛。
　　方烬生透过他指缝，清清楚楚地看住，葛逢魔的心脏突突跳动。

　　“一片心意。”葛逢魔笑着，把心举向绍嘉木的方向。
　　绍嘉木已被那血腥气冲得弯腰干呕。

　　“魔子。”
　　被操控得牢牢的夏扶桑带些恼怒开口，“吓唬女人孩子，算什么？”
　　葛逢魔看向人群之中。
　　太子乔朝晖已被吓哭，沈太平不得已点了他睡穴，抱在手上。
　　乔念兰瞪大眼睛，手中握紧一把小小的剑，对着他的心脏，似是想要投掷而出，总结他的性命。

　　葛逢魔哈哈笑起来。
　　“夏姑娘说不吓唬，那便不吓唬。听夏姑娘的。”
　　他将心高高举起来示意一圈，然后塞回自己胸膛。
　　胸膛上的伤口，当着众人之面，迅速愈合，毫无一丝伤痕。

　　“魔，有一种誓约，叫魔心之誓。立下这种誓约的人，他的心会与我的心相连，一旦条件达成，他的心必定会叫他应誓，无处可逃。”
　　“你们推举最强的人和我打。”葛逢魔拿拇指指了指自己，“若输了，便和我立下魔誓。若赢了，我就把我的魔母还给你们。”

　　“若我们不打呢？”沈池亭阴鸷地踏出半步。
　　他的大军驻扎在长安近郊。
　　若是能将此魔逼出三十里……便有机会，以人海战术，占得先机。

　　“现在算秋还是冬？”葛逢魔揉着自己的骨节。“秋日肃杀，魔每日啖七人。冬日萧条，魔每日啖十一人。这是魔典上写的，我亦没试过。”
　　葛逢魔的视线扫过一圈。

　　——沈太平与沈清松可保得太子公主。
　　沈琪或能护得了乔从嘉，但天子怀中的魔女，谁知晓是否包藏祸心，与魔子乃是一路？
　　沈机颖勉力，带着绍嘉木逃走或可。但绍嘉木可能放下她妹妹的死活？
　　修为不深的权恪权恒，沈瑛沈珂，等等众人。
　　还有文武百官，玄门贵胄，数百宾客。

　　“魔誓立下之后会怎样？为你所驱使？”沈琪朗声问。
　　“只要为我做一件事，便能解除。”葛逢魔诚恳地解释，“并且，魔心之誓一旦立下，我心便如你心。你真心不愿不肯不能接受之事，不在誓约范围之内。”

　　“如此——我跟你打。”沈琪踏前一步。
　　“要打，也要选在场最强之人。”沈池亭负手踱出半步，周身气场全开，气势慑人。
　　“亭少，你身率重兵，勿要妄动。”
　　“三个儿子等你回家喂奶，既为女子，就该乖乖相夫教子！”

　　“清松姑姑……他们，为什么吵架？”乔念兰踮起脚尖，附在沈清松耳边问。
　　“他们……都存了必死之志。”沈清松悄声答。

　　——若是落败，被迫立誓。
　　魔要我为害世间时，我便自戕辞世，不过一命。
　　沈琪与沈池亭，瞬息之间，都已抱定了如此想法。

　　“立下魔誓之后，你们的心，就是我的心。”葛逢魔挠了挠头，“我不死，你们也死不了。所以也不必那么烦恼了——你们俩都很强。”
　　夏扶桑咬住下唇，“魔子……”
　　“一起上吧。”葛逢魔未理会她的劝阻。

　　沈琪与沈池亭迅速交换眼神。
　　若真能并肩齐上。
　　恐怕沈微止亲至，亦不是对手。
　　公然以二敌一，且不必投鼠忌器，担心在场众人之周全。
　　如此划算的买卖？

　　“魔子，你之双眼，能洞察他人心意，操控他人之行为。”夏扶桑提高声音，“多少人与你相斗，亦不是对手！”
　　此语无异于提醒沈池亭与沈琪，切勿以身试险。
　　但葛逢魔迅速作出让步——

　　若不知道的人，定会觉得，这位魔子，品格甚高，有大将之风。
　　“魔之天生异能，用来决斗，确实不大公平。”
　　葛逢魔伸手，拽着夏扶桑的发辫用力一拉。

　　原本她用来束发的黑色布带到了葛逢魔的手中。
　　他抬手，将布带蒙在眼上，系于脑后。
　　“如此便可以了吧？——我蒙眼，你们俩，一起上。”

　　沈琪与沈池亭再不犹疑。
　　两人齐齐抢前。
　　身形幻化。
　　第一招。

　　夏扶桑长发飘散。
　　她紧紧咬牙，露出绝望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