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星华刹那》》霜藤

5、五、哥哥

　　那样一双摄人心魂的眼眸，我怎么也无法忘记。

　　她竟然这么快出来了，而且还嫁人了？这世道如此巧妙，人生的急转弯或许就在下一个转角。

　　守城的将士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这队壮观的长龙上，没有注意到，某个长得与城墙告示上颇为相似的女子，正藏在一身材高大气质清冷的男子的衣袖下，从人群中逆流而上，溜进了城中。锣鼓笙天中，华丽马车里，无人得知，蓝眸女子的心思在我经过的转瞬间涌起千万涟漪，妖魅的双眸紧盯着银衣男子，直至他们消失成一点才放下布帘。

　　而马车前头骑马的新郎官，也在烛影经过的瞬间，眼中掠过无数复杂的情绪，转瞬即逝。大队依旧行进，只是队伍里两位重要主角的心情，却是换了又换，有如倒翻了五味瓶。

　　虽还是早晨，城中已然一片热闹景象，人群熙攘，各种吆喝声混杂不断，不时传来孩童调皮的嬉笑声，不知又作弄了谁。也有卖艺人耍刀舞枪，锵锵作响，围观人群无不叫好，一手从腰间的钱袋里掏钱，嘴中边喊叫着再来一遍。这般繁华闹市，我在21世纪也不是没见过，只是这里的人们的笑容，少了那么一分疏离与警惕。

　　“哇塞！烛影，这里是什么城？好热闹呀！”即使闹市气氛热闹非凡，身边的高大男子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如玉的脸庞在阳光映射下，如梦如幻，“阁主，这里是潘郡，最繁华的城市。”唇瓣张合，话语永远简短明了。

　　潘郡？没听过。连朝代都没听过，何况是地方名呢？应该是历史上没有记载而已。

　　“那，有没有梳洗的地方？”毕竟是女人，哪里忍得脏？自从在小溪上见到自己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我就想去梳洗一番才敢见人。“有。”他换了位置，原先是在左边护着我，现在换作右边。宽大的水袖，流水般贴着我的脸，一如梦中的兰花香气扑面而来。

　　从城关进来，一条宽敞的大道直通远处那面巨大的石牌坊。路上有两个十字路口，左右各两个分支，分支之外还有多少分支，需要去走一转才清楚了。道路两旁林立着各种店铺，以当铺为主，进出的客人多为商人，要不就是一些富家的小厮，奉主子差使来当掉旧物换取钱银。所以，当铺与过往商人应该是这座繁华都市的富贵所在。

　　我可能真是看累了眼睛，正应那句“目不暇接”，于是垂下头歇息片刻。垂头的一瞬，一队巡逻的士兵，从我右边擦肩而过。原来，烛影远远地就看到了，所以换个位置护着我。

　　这么细心的保镖，是花了多少钱才请得到？

　　“阁主，到了。”脚步一停，我顺势抬头看去，“康悦客栈”四个草书大字写意之极，以泥金雕饰，刻在一面桃木板上，四边刻有几朵金花，与四字相衬起来，反添一分秀雅。

　　“这间客栈特别为客人设有沐浴的木桶，阁主先行，属下去买几件适合阁主的衣裙。”语毕，又从腰间解下一个物件，递与我，“若有急事，可拿这个东西找店主，店主自会接应。”于是将我就这么扔进了这家名为“康悦”的客栈里……

　　“喂，别走啊！”我人生地不熟的，而且这副可怖的模样。我立即追身出去，可是茫茫人海，哪里还有烛影的踪迹。唉，我认命就是。哼哼，死蜡烛，不负责任，亏我先前还觉得你细心呢！以后就叫你蜡烛了。

　　好吧，只好自力更生。转身踏入客栈，客栈的格局是一楼吃喝，二楼住宿，地板是磨得平整光滑的木岩石，窗户门框用的是红木，雕花极其精致，可见店主不是一般的富有。

　　早晨的客栈，已经欢声笑语一片，多是相约来喝茶聊天的，多数桌上摆着几碟花生瓜子什么的杂口。店小二忙得团团转，偶尔经过我旁边的，只是努力挤一个笑脸，说句“客官随便坐”便栽进了人堆里。我大略地数了数，才三个小二，难怪忙不过来。

　　看这样，只能直接找掌柜了。艰难地穿过不规则摆放的桌椅，撞到不少人，才绕到了店最里的地方，不出我所料，掌柜的确在此收钱。

　　“掌柜，给，给我一间房。”话一出口，就觉得别扭，“还，还是两间。”我总不能和烛影一间吧。略微发福的掌柜，一手打着算盘，一手摩搓着嘴角那挫山羊胡，三角形的眼睛滴溜溜地打量着我。

　　“先给订钱！”最后没好气地吐出这么一句话。喂！明摆着看不起我嘛！我不就是穿得破烂了点，凭什么瞧不起人！

　　心里剧烈地斗争中，正想开口辩驳，突然“砰”地一声，一个人影从二楼客房里跳出，一道光影掠过，全场的人都睁不开眼，栽倒在地。我离得远，自然没事。只见那位仁兄左顾右盼，貌似在找人，鹰一样锐利的眼扫过围观的人群，一身黑衣黑鞋无形地给人以压力，手中执着一把没有实体的光剑，散发出森然的寒气，杀气涌动。我这个方向瞧不到正面，只能看到那个男子宽厚的背部，还有他一头高高挽起的墨发。

　　“叫影魅过来。”背后的掌柜没有太多的动作，显然见惯了这种场面，一边紧紧盯着那个男子的动静一边使唤小二去找帮手。

　　肯定又是个大帅哥，可惜杀气太重，近不得。我心里虽这么想，脚步却不受控制地慢慢朝他前方挪过去，不怕的吧，反正真动起手来，前面那群看热闹的还可以当肉垫。

　　我躲到人群后头，偷偷喵眼看那个人，这回总算看到正面了。没有任何刘海遮挡的脸，俊朗非凡，浓眉斜飞，双眸凌厉如鹰眼，鼻梁挺拔，嘴唇却娇嫩若樱桃……好一副俊脸！肤色有点病态的苍白，却不影响他此刻的神情，瞳仁里杀气凝聚，似乎在场所有人都是他的仇人一般。

　　“希儿！”突然，他的眼神停留在我身上，方才的戾气一扫而空，满眼洋溢着柔情。

　　希儿？咦，叫我吗？我不认识他啊！我茫然地左右顾盼，所有人都盯着我打量，似乎我是罪恶源头。奇怪了！我不是清穿的吗？怎么这里还会有人认识我？“别看我别看我，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还想继续辩解，一个温暖的怀抱骤然而至，“希儿，哥哥终于找到你了。”梦呓般的低语在我的耳旁回荡，吓得我打了个寒颤。

　　“等等！兄台你认错人了吧！”我不接受除却我爱的人以外的其他人的怀抱，“而且，男女授受不亲。”我猛地将他推开，全身哆嗦，怕极了他手中的光剑会抵到我脖子上。不料他却一个趔趄，仰面往后倒去，嘴里喃喃着什么，双手依然维持着刚才的姿势，直至坠地，眸中写满了难以置信。

　　“啊？”不会吧，我只不过一推，他就站不稳然后直接摔地上了？不是装的吧，没理由啊。

　　我急急忙忙蹲下身，探手到他鼻下。呼！没事，还有气儿，应该只是晕倒了。

　　“哇！这位小兄弟真是厉害啊！”

　　“就是啊，手一伸，那家伙就倒地了！”

　　“真不错啊！改天一定得让我那儿子也来向这兄弟学两下子。”

　　“……”

　　紧张的气氛顿时瓦解，如沉石坠入水面，激起一阵水花。站得远的人不知情况，只知道那个穿得有点破烂的小兄弟将刚刚捣乱的男子一手就推倒在地，于是众说纷纭，一传十，十传百地把我说得神乎其神。

　　“不是啊！是他自己倒下的！我根本没有用力啊！”我焦急地解释，声音却淹没在人群里，只看到他们嘴瓣张合，却吵杂得什么都听不清楚。

　　掌柜也很识“时务”，本来没多大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笑得春风满面，下巴的坠肉层层叠叠，讨好地对我说，“客官好身手！您的房就免订钱了，您爱住多久就住多久。”然后摆摆手叫来一个小二，“还不带大侠上去看房！”那小二低头连连称是，完全一副奴隶相，低头对我说，“客官请随我来。”

　　啊哈，不要钱了！不要白不要。我干脆顺便把那个被我“打趴”在地的仁兄拖上去，到底是我的不对，我有责任照顾他。

　　小二把我带到最里的那间房，说，“客官，这是我们客栈最好的一间房了。”我费力地把那位黑衣人也拖进去，别看他脸色苍白，可沉着呢，还得上楼梯。我将他的背倚着墙边摆正，喘了口气，摆手对小二说，“行了，你出去吧。等等，再要间房，就在这间旁边。对了你们店不是有沐浴服务的吗？”

　　小二疑惑地瞅着被我放在地上的人，却不发问，“是，我们客栈是有沐浴服务。客官要的话小的立即去准备。”大概他是奇怪我刚刚明明推倒那个人，现在又把他拖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