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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天青色、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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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纳兰性德 』
三月的季节。
雨滴从瓦边淅淅沥沥的坠落,有一种“大珠小珠落玉盘”的韵味。
让她又想起了那些个只有龙崎樱乃与龙崎笙歌的日子。
那时的她们,住在一个荒废了的老屋子里。
野草丛生,荆棘满布。
却是龙崎樱乃最爱的地方。
六岁之前,她就在那片封闭的小天地里,白天一心一意的等着龙崎笙歌上班回来,晚上就粘着龙崎笙歌在夜空下讲故事。
是的,六岁以前。只有六年。
却愈发的不敢遗忘。
建造这座老屋的主人,似乎格外喜欢中国的江南风韵。典型的江南古屋。
但似乎闹过鬼。
也这是如此,龙崎笙歌才能顺利的入住。
龙崎笙歌是最爱屋檐上的瓦的。
楚楚然的,如片片暗玉点缀屋上。晴时挡烈日,雨天淌雨。却又不妨碍微风游过,上瓦与下瓦之间有缝隙,沟瓦与扣瓦之间也有隙,这小小的缝隙里,清风流淌,皓月流银。
有时风在瓦缝中穿行,声音像一位游吟的诗人轻抚短笛,拖着长长的尾音,悠扬凄楚。
龙崎樱乃是听着这样的声音长大的。
这样的屋子,也是有坏处的,由于年代久远的问题,整个屋子有些摇摇欲坠,地震的时候,基本上是不能呆着的,龙崎樱乃只能在紧抓着母亲的衣袖,在远处的空地上等着地震过去。每当这个时候,她都会感觉到背上那几滴清凉的水珠。
龙崎笙歌哭了。
她是知道的。
但她不懂。
所以只能更加、更加的抓紧龙崎笙歌,更多、更多一点。
而龙崎笙歌也紧紧地抱着,力度之大让年幼的龙崎樱乃有种被揉碎的感觉。
可她懂事的不去喊,不去叫。
妈妈是最重要的。
她是这么想的。
然后就这样。
一年又一年。
直到龙崎笙歌离去,直到龙崎樱乃被隔壁家一个月回来一次的好心老奶奶收养,直到那片土地被收购,那座老屋被重建,直到六年后她离开了神奈川,来到了东京。
那座属于龙崎笙歌与龙崎樱乃的城堡,终于不复存在。
龙崎樱乃本不叫樱乃,龙崎笙歌本不性龙崎。
她不是龙崎堇的亲生孙女。
她记得,母亲的名字,丸井笙歌。而她,是丸井唯樱。
但母亲从不在外人面前叫她“唯樱”,而是一遍又一遍的的唤着:“樱乃,樱乃,樱乃……”
那时的她,尚且年幼,读不懂母亲眼中那深深的悲拗,如同神秘而阴冷的海底,层层叠叠的黑,似乎只允许透过一点小小光亮。
那阴沉的水,将一切包含,似乎要把龙崎笙歌的生命和思想都吞噬干净。
丸井笙歌是带着对丸井唯樱的愧疚死去的。
她一直都知道。
一直。一直。
★
“叮”
身后门上挂着的风铃传来一丝清脆的声调。
榊暮光下意识的顺着声音寻去。
紫中微微带红的发,椭圆的丝边眼镜。
柳生比吕士。
似乎是一瞬间,榊暮光就从记忆里翻出了这个少年的名字。
那次全国大赛的赛事实在太过激烈,即使过了三年,也依旧记忆犹新。
不过三年的时光似乎没有在对方身上刻上些什么,除了身高,其他的还是维持着榊暮光记忆中的模样。
对方向榊暮光点了点头,榊暮光也礼貌的一颔首,收回了目光。
屋外的雨仍然喋喋不休的下着,周围静的似乎只有彼此的呼吸。
这里是神奈川偏僻街道上的一个小书店。
榊暮光在丸井笙歌去世后,是最爱来这里的。
清静,寂寥。
文字似乎总是有一种魔力,可以让人忘却悲伤,重新流回到那段可望而不可即的时光。
即使如近乡情怯般逃避,也忍不住去触碰。
哪怕知道自己会心碎。
★
“……”
轻柔的钢琴曲响起,在这寂冷的雨天里显得有些落寞。
榊暮光抬头一看,正对上柳生比吕士略有些歉意的目光。
笑了笑表示自己不介意后,柳生比吕士接起了电话。
“姐。”
“比吕士啊……我今天有事,可能不能接你回家了……忒,我说你们!懂不懂什么叫做计划方案啊!给我重新去做!!!!!”
柳生比吕士稍稍把电话远离了耳朵,扶了扶眼镜,语气里带上一丝无奈:“姐,我还是自己回家吧。”
“那好吧,比吕士你自己路上小心啊……你们到底有没有带脑子啊!!!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
面对姐姐的河东狮吼,柳生比吕士很淡定的默默切断了电话。
果然还是得自己回家吗……还好今天有带伞啊……
柳生比吕士从随身的包中拿出一把透明纤细的折叠伞,抬头的一瞬看到了站在屋檐下的少女。
柔顺的胭脂长发依依不舍的顺着少女形态姣好的背部缠绕到脚踝,本就瘦弱的背影在白色连衣裙的映衬下更显单薄。她就这么静静的望着从屋檐漏下的那绵长的水滴,似乎被世界遗弃在一角。
天青色的天空,古老静谧的书店,还有细微的不可察觉的风声,这个少女似乎永远被停格在遥远的时空间隙中一般。
如一株冰蓝的迷迭香。
柳生比吕士不经想起了迷迭香的花语:Remembrance。
摇了摇头,把脑海里不切实际的念头甩出脑外,撑起伞,钻进了大雨中。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耳边、雨声中,似乎传来了一句轻轻地叹息,有种道不清说不明的味道,在雨中氤氲。
『不是不追寻,不是不想念。而是因为追寻,因为想念,才发现自己的渺小,是如此微弱,似尘埃般的存在。
欲求而不得,易得而不惜。
最后,只能让一切被流莹带走,被死神之镰所割断。
然后可笑、又可悲的安慰自己。
只是陌路。 』
柳生比吕士说不出这是一种什么感觉。
这种似愁未愁的感觉。
仅仅是一句话。
甚至连音色都听不清楚。
却就是那么,那么深刻的流进了心里。
一如夏天那湾清池,遗世独立。
「是个有趣的人。 」
柳生比吕士默不作声的抚了抚眼镜,撑着伞,离开了被烟雨笼罩住的街道。
独独留下了一些东西。
“……樱花,也不过刹那芳华。”
又何苦如此贪心。
远处,是一个少女因诧异而微微睁大的的双眼。
朦胧的天青色烟雨。
最终凝成了唇边的一抹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