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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茶叶蛋(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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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晴时雨的黄梅天气过去之后,天气一天天闷热起来了,街道两旁的法国梧桐愈发枝繁叶茂,树干上铜钱大的斑点和枝叶空隙处射下的光束随着夏日临近而日益增多,树冠上繁茂的枝叶渐渐有了遮天蔽日的势头。由此,春已尽,沈文澜那没有翁姑收管的小媳妇生涯也已时日无多了。
随着初夏的来临,袁显和孙佩佩夫妇在一次闲聊中提到了关于结婚照的事情,这让李念琛和沈文澜意识到他们甚至还没有一张合照。如果所有的结婚事宜堪比一场战争,那婚纱照绝对就是军粮,因为“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事急从权,李念琛和沈文澜一致决定周末去袁显孙佩佩拍婚纱照的地方抓紧时间拍一套,浪漫地说能算是纪念相识,实惠地说其实就是懒得再找了。
真到了那个周末,说是要帮眼看婚纱兼做伴娘的钱笑在雪白的婚纱间转了又转,乐得晕了头,在更衣室附近无意间听到沈文澜跟李念琛通电话,大意是李念琛临时有些工作上的事情不能来了,她帮眼挑婚纱的花痴情绪立刻冷却了下来,心中直为老友不平却又不好喧诸于口,只能暗暗发誓要是以后自己的老公在拍婚纱照的时候放自己飞机,她就一砖头拍死这个飞行员。
沈文澜倒没她这么“晕机”,跟钱笑一起把婚纱照的拍摄改成了个人写真来拍,按照她的说法,就是三十之前,留个纪念。
沈文澜本来就高挑,也没有过人的毅力把自己塑造成当下流行的纸片人,所以一直走的是健康丰腴的路子,她的肩膀也较一般女孩宽平,所以穿西装扮成男人丝毫不会显得太单薄。本就浓密的自然眉形被眉笔勾勒成了英挺的剑眉,长发盘起,束在脑后,再抹一些发胶固定成经典的大背头,在唇上画上一撇焦黑的小胡子,再配上一个坏笑的表情,整个人都带上了一种近乎滑稽的英俊,一时间确实令人有些雌雄莫辩。
钱笑身量娇小,穿着礼服站在沈文澜身边,拍出来的效果和婚纱照也没有太大分别。本来摄影师还觉得这是两个恨嫁女人乱来的结果,拍出来的照片再经过电脑修片之后,居然还真有那么一点的“虚情假意”,他突然发现如果把这张照片拿出去当活招牌,正好可以说明自家沙龙走在时代前端,连这种“天下大同”的婚纱照也能拍好。
怎知跟沈文澜提起拿这张照片打广告的时候,她居然无视免费拍摄外加补贴的诱惑,连钱笑都好奇她今天怎么突然不为五斗米折腰了,她才指着钱笑画着浓妆的脸解释道:“怀疑我取向事小,怀疑我审美能力事大!”被钱笑用一对带着纯黑美瞳所以如同盲人般的双眼瞪了足足十来分钟。
钱笑跟着沈文澜离开婚纱影楼的时候天都黑了,深知沈文澜今天强颜欢笑了一整天的她冒着被人摸黑捅刀的危险明示道:“要是有意思就尽快把人拿下啊,不结也结了,就好好过呗。”
两个人拦出租车时路边刚好有人叫卖,她们买了几个茶叶蛋垫肚子,兰花豆腐干味道不佳,钱笑咬了一口就赶忙吐掉了,“呸呸,东西的价钱越来越高,质量倒越来越差了,茶叶蛋跟白煮蛋一样我也就忍了,这个豆腐干里诡异深重的石膏味真是叫人忍无可忍啊!”
沈文澜怕烫,包着保鲜袋剥了半天的蛋壳才把雪白粉嫩的鸡蛋送到嘴边吹,“好了好了,委屈你大小姐了,下次我亲自给您做。”两个累了一天的人静静在车里吃着白煮蛋,沈文澜又悠悠地问:“就算我用大红袍煮茶叶蛋,那也不可能成为牛排龙虾的配菜,你懂吗?”
钱笑这个有车又怕死的本本族刚想劝她说“你不必这么自卑”,却没快过沈文澜说的“你家到了,快回去吧,今晚早点休息,辛苦了。”
车门很快被关上,钱笑看着渐渐驶远的出租车,她瞬间就完成了把一切罪恶强加在冯一帆身上的工作,用的是怨恨标准句式——“如果不是……,那么现在……”。于是此刻起,她打定主意痛恨一切玩暧昧的男人,不死不休。
相比之下,沈文澜的情绪则平稳得多,因为她深知——“把之后的行程取消,我跟人有约了”,那是恋爱;“我并不是有意失约,只是我有其他重要的行程”,这才是婚姻。回到家的沈文澜从次卧的窗口向外望去,受了空气质量的影响,上海的郊区也不再能见到繁星满天了。此刻月不明,星稀,天看上去很低,黑压压的,看得沈文澜心中更觉憋闷。
虽然沈文澜明确表示了真的不生气,但失了约的李念琛还是出于补偿心态答应稍后跟她一起出席她一个老同学的婚礼,送人情的时候沈文澜对他耳语,“为什么我有一种‘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感觉?!”
他笑,知道自己不领行情,红包准备得大了点。婚宴的新郎是十多年都没跟沈文澜联系过的旧同学,而沈文澜则显然是刻意打扮过的,银灰色的裙子和微乱的发髻组合出一种独特的味道,绽放出个人魅力的沈文澜几乎是挂在李念琛的胳膊上,这一切都让李念琛明白这并非是一场寻常的老同学的婚礼。
婚宴是数人头的自助餐,干净自在,洋为中用得颇为合适,新人在宾客间游走着敬酒,喜悦而辛苦。在与其他宾客的接触中,李念琛间接知道了沈文澜已经多年没有跟一班旧同学联系了,这次再见到这些初中同学,自然不免有些恍如隔世的味道。
“沈文澜?!”一个领带半松的中等身材的男子远远地认出来沈文澜,用一种抓奸一样的语气打趣道:“看来还真只有殷诗杰请得动你嘛,你现在这么样啊?”
他这一认自然带动了其他一些怀疑犹豫的男男女女过来相认,一眨眼沈文澜就陷进了包围圈,人群仿佛找到了一个从侏罗纪穿越回来的失踪人口一样亢奋。
“乖乖,这么多年不见,你胖了好多啊!”这是女人们的说法。
“你现在做哪行啊?大家搞不好还都是相关产业咧。”这是男人们的说法。
好在沈文澜很有做客人的自觉,不敢擅自去抢新人的风头,“小职员自然心宽体胖嘛,一起去敬酒?喜宴的场面大多千篇一律,全程忙中有序,新郎被人扶着继续敬酒,气氛因此更加热闹喜庆……
直到两人离开酒店,全副武装的李念琛都没被用于炫耀,这显然和他今天的做定的心理准备相悖,在走向停车场的路上他终于忍不住问沈文澜,“今天你似乎只是用我来证明了自己的已婚身份,为什么不告诉那些‘老同学’你现在过得很好呢?”自问对于女性虚荣心还算得上有些了解的李念琛一早作好了当展览品的准备,可沈文澜的出其不意总让他觉得自己失算。
沈文澜微微笑,仿佛虚荣心这档子事是个不怎么好笑的笑话,单单拿今晚的事来说,自认为可以作为展览品被人拿出手炫耀的李念琛何尝不是因为虚荣作祟呢?她向丈夫坦白交代,“本来确实是打算借你来扬眉吐气的,但是当我跟那些老同学再说上话的时候,我意识到从来都只是我没有放下,从来都是我在轻视我自己。人们若是了解你,就不会因为你多年后的际遇而改变对你的看法;相反的,那些不曾在意过你的人也不会因为你人生的起落而在意你。”她因为这番如同高考作文总结一般的话而感到有些窘迫,向着与自己并肩而行的李念琛笑笑,“可我能有勇气面对这些故人,还是应该要感谢你才对。”
天气已经开始有了夏天的感觉,空气凝重,闷热难当,李念琛自然也不可能把外套脱给沈文澜以彰显绅士风度,干脆叫风度那玩意儿先一步上车去了,“今晚的新郎对你而言不仅仅是很久没见的老同学吧?是不是你第一个注意到的异性?!”他原本也只是猜测,但看到沈文澜的神情便知道自己猜得也是八*九不离十了。
李念琛到底是十来岁就开始实践两*性关系,在各民族融合的美利坚欢场上打滚了近二十年的人物,经验老道到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的奥妙来。虽不感意外,沈文澜还是忍不住皱眉,嘴角却逸出笑意,“你这么问,算是吃醋吗?”她如此半调侃半打趣地回道。
知道她在打太极,李念琛干脆也跟她半真不假地闹起来,“怎么,作为你的老公,我不应该吃醋吗?”他的笑意渐浓,比起沈文澜的刻意为之多了几分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