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丹朱复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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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君走过九道机关迷阵，来到吴宫。
吴宫内是一片大池塘。严冬的墓穴中，池中的荷花竟开得娇艳动人，荷叶下隐约可以看见游曳的小鱼。池水如一大方澄澄净净的碧玉，玉璧无瑕，连一丝浮萍都不见。池水不深，却含有剧毒，池底沉着十三块方形玉石。机关在对岸的房廊上，转动廊上的两樽嘲风像，使池中玉石浮出水面，来人便可踏着玉石到对岸。池塘左右紧紧贴着墙壁，中间是毒池，要想移动对岸的石像，那除非是长着百尺猿臂的神人。
湘君气息下沉，稳住底盘，分别从两袖中抖出两条蓝色长绸握在手上，嘴里默念着心法。两条蓝龙应势而出，气势汹汹，直扑对岸的嘲风而去。绸带离珠子三尺时去势忽然减小，那两条带子不轻不重地打在嘲风头上，其变换自如，竟和肉掌毫无分别。
池中轰轰作响，十三块玉石纷纷浮出水面。湘君提起裙摆，足尖轻点石面，翩然地渡到对岸。
前面的正兴大殿是最后一道关卡，守门的是不死药人。湘君上次来时已把他们烧得干干净净，所以这一道关卡反倒是最容易的。
穿过龙门，就是彦王的寝殿。寝殿并不华丽，和彦王生前在皇宫内的寝殿一般无二。摆件陈设，也都是些昔年旧物，少有值钱的物件。这既是皇帝爱子情深的纪念，也是他对儿子的最后一道保护：若真有异人能过关斩将，闯到这间寝殿里来，见到殿内并无值钱的物件，也必然失望离去，不致打扰了主人的清净。
湘君缓缓地走到棺前，开启棺盖，凝视着爱人的容颜。
棺材由北冥寒冰秘制而成，可保尸身百年不腐。棺中之人身着五色游龙宫绣锦袍，头戴白玉冠，脚蹬金丝履，胸前挂着环形玉璧，右耳带着枚小玉环。她抚着爱人喉咙上的那道致命伤口，泪水涔涔而下。
凡人修仙比登天还难，阿彦又是半路出家，根基不稳，废了许多力气，想了许多办法，均收效甚微。年华逝水，阿彦看着越来越美丽出尘的她，心中不免着急。这一心急，就误入了歧途，走到那万劫不复的道上去了。
一开始，阿彦还只是搜集些没能挺过天劫的小妖精的内丹。后来他内丹吞得多了，功力日长，脾气也渐渐变了，人类的阴谋算计，加上内丹带来的强大功力，是活了百年的妖类也敌不过的。阿彦一年中杀死的妖怪，比当年为秦皇服徭役累死的百姓还要多。
阿彦本不爱杀生，不喜害人，但事已至此，无法停手。
湘君记得最后那几年，她每日在王府里都见不到他，出去找也找不到，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她心中又着急，又伤心，只觉得都是自己误了他。
终于有一天夜里，阿彦满身鲜血地回了府，跌跌撞撞地找到她说：“湘君，你知道我今日做了什么吗？”他捂着脸，泪水从指缝中透出来，声音带着哭腔，“我杀了一只六尾雄狐，吞下了他的内丹，另一只雌狐见配偶被杀，自己也触墙自尽了。他们生的那一窝小狐狸，我一个也没留，全杀死了….”
她过去抱住他，一样泣不成声地道：“阿彦，你说你怕我在你死后另嫁他人，那我现在就告诉你，等你过了百年，我也会像那只雌狐狸一样追随你死去，绝不…绝不苟且偷生。阿彦，你且停手吧，你造下的孽，我和你一起赎。”
阿彦忽抬头怒视着她，喘着粗气道：“造孽？我杀几只畜生，能造什么孽？！我慕容彦想做什么用不着顾念别人！”他说着说着眼中又渐渐染上哀色：“我强夺他们的内丹，自己也尝到了苦头。那些死在我手里的妖怪的每一分痛苦怨愤，我都感同身受。今日这内丹中的怨念就险些断送了我的性命…若是断送了倒还好，真不知为什么，老天还让我活着。”
他望着外面青白色的天际，淡淡道：“湘君，趁着我现在还有几分人性，快杀了我吧。等太阳一出来，恐怕我又是那个可恶的大魔头了。”他转过头望着她，目光清澈：“动手吧，我不怪你。”
她拿出短剑指着他的喉咙，就是动不了手。
太阳在天际露出了一点光芒，透进窗子洒在阿彦的面庞上，衬得他的笑容十分温暖：“湘君啊，我这样的一个人，其实是信佛祖的。佛家说，人都有前世今生，你说我前世是什么人呢？对了，我算过命，说我上一世前缘未了，我那前世爱侣正在地府等着我，这话我一直没忘。所以等我死了，头一件事就要去三生石上看看，忆起前尘往事，然后找到她，和她一起转世投胎。所以你千万别犯傻地为我守节，更别追随我死去。你若那样，我在地府看见，也会瞧不起你。”
她那时还痴痴地以为阿彦的话是真的，心中痛极了，然而却下不了手，正自犹豫，阿彦抬手把刀刃往里一送，他喉头鲜血迸出，立时毙命。
短剑掉在地上，血花溅得很高。那刃尖鲜血的温暖，慢慢冷却下来。
湘君从怀中取出支裹着残雪的梅花放在情郎手中，微笑道：“阿彦，你走得太急了，还没有见过湘君最美的样子呢。依你说的，我没为你守节，这两百年里，我又嫁了人，夫君对我很好。但我活够了，应付那些人和事，真是很累很累…阿彦，你这么年轻就走了，一定有许多想做却来不及做的事，不过现在好了，来日方长，你可以慢慢补回来...”
她捋了捋头发，整好仪容，又道：“闲话少说，阿彦，这回真是永别了...”说着从袖中取出镇魂珠放在情郎心口处，在棺前跪好，手中捏着手势，念道：
“碧胆丹心，妖后苗裔。
以灵求愿，恶果自担。
去我中元，固君魂魄。
身死神灭，断不尤天。”
一个巨大的八卦阵自地下升上地面，环绕在湘君周围。“轰隆”一声，一块大石从顶上落下，月光从缺口处透进来射到阵心的湘君身上，银光流转，恍若月宫嫦娥。那八卦阵终于挺住，湘君自头顶冒出丝丝白气。棺内的镇魂珠红光大盛，强烈地震动起来，眼看就要大功告成，后方忽传来两个声音：“湘君且慢！”“小姐快停住！”正是于寒瑾和翠痕。
湘君转过身，一张脸白的不似活人，显得嘴角的血迹分外刺眼。墓顶被法术之气震破，寒风渗进来，把湘君头上的簪子吹了下来。一头青丝轰然落下，随风左右翻动，挡住了嘴角的赤色。
于寒瑾想拉着她走，却被阵气排斥在外，他心如刀剜，撕心裂肺地喊道：“湘君，你为了个死了三百年的人，连命都不要了吗！逝者已逝，可活人还活着，你跟我回江南好好过日子不好吗？”
湘君指着棺木道：“你知道么，这个人是我亲手杀死的，我每日每夜都在自责...”说着轻轻一笑：“杀人偿命，其实我早该死了，只是我想试试，看我能不能忘了这些前尘往事，好好找个人过日子...我等了一百年，等到了青龙...青龙他和我没缘分，然后又等到了你...我就想着，这次可以忘了罢，没想到还是忘不了。”俊脸一红：“不仅忘不了，还徒增了一份相思。”
她静静地立在那里，歉然地说：“寒瑾，真对不住，叫你失望了。”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丹朱复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