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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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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索隆去了看守所,直接在旅馆楼下打到出租车然后报出地名。出租车司机很健谈,一刻不停地唠叨着市里的大事小事,在索隆听来都是无聊的琐事。他没怎么回应。
看守所很近,没多长时间就到了。索隆打电话给克比,工作认真的民警急急忙忙挂了电话就从里面跑出来。
“呀罗罗诺亚先生您怎么没有打电话让我去接您呢。”听起来像是原因不明的讨好,但索隆知道这小子是真的觉得对不住自己。
“反正挺近的。”
“那您先休息一会儿吧我给里面的同事去拿张记录单,然后把亚尔丽塔带过来。”
“嗯。”
克比把索隆带进接见室里,然后又出去了。索隆环顾着四周,三面都是干净的墙,剩下的一面,下面是个一米多高的台子,上面的一半是块巨大的厚厚的玻璃,对面是个一摸一样的房间。台子中间放着一部电话,玻璃对面放着一部一摸一样的,电话正对着前面的一张椅子。墙壁上相同的位置有一扇门。
像是照镜子一样。透过玻璃可以看到对面的完全一样的构造,只是看不见站在这里的自己,这感觉有点诡异。索隆走到椅子前坐了下来。
他一直都很平静,尽管到了现在还是回想不起来即将见到的故人的样子。他静静地坐着,不知道是否该在心理上做些准备。就在这个时候,对面的门开了。走进来一个女人,啊,就是她。索隆看着女人的侧脸,尖瘦的下巴,皮肤很白,跟堆在肩上又垂在背后的黑色长卷发形成了鲜明对比。的确是个美女,索隆波澜不惊地这样想着,还是勾不起任何情绪。
对面门外的民警没有进来,跟亚尔丽塔说了几句话之后就关上了门剩她一个人站在房间里,这边也有一个民警走了进来,为索隆解释了台子上电话的简单用法,然后说会有监听和记录门口也会有人守着,就离开了。索隆猜对面的警察也跟她说的是类似的话。
亚尔丽塔不紧不慢地走到椅子前坐下,双手铐在一起让她的动作看起来很不顺利。她没有刻意地看索隆一眼,似乎一点也没有准备过即将到来的对话,这让索隆本来就不紧张的心情又平静了不少,就像两个老朋友通电话一样,索隆拿起了话筒,他看见对方也拿了起来。他错觉对方在笑。
“索隆。”
电波传来的声音不是很真实。女人终于看向了他。
索隆觉得就现在的生活而言已经没有什么东西能挑起他的兴趣了,更别说引起情绪上的剧烈起伏。他的心态总的来说很稳定,旁边也经常有人这么说,比如公寓楼下卖早餐和买早餐的大妈们会在他身后絮絮叨叨地称赞说啧啧这个小伙子生活真规律啊看起来也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事,然后话题就转移到小区里谁家儿子又在外面搞女人打官司谁家孙子小小年纪就酗酒;比如现在还不时会联系的旧友娜美告诉他以前的哥们儿(好像叫强尼?)出意外去世的时候他淡淡地“哦”一声搞得对方大声骂自己冷血。
不是冷血。索隆直觉否定了娜美的气话。他真的没什么感觉,或者说面对这些事的时候反应会突然变迟钝,过段时间想起来还是会感到悲伤的,虽然对当事人来说已经晚了。
他本来以为这样挺好的,娜美在越来越少的通话中总会抱怨路飞的鲁莽,相比之下自己虽然长期独自生活,却也比大多数同龄人要稳定。
如果这样下去会怎样?不会怎样。索隆觉得这样的生活方式带来的最大的优点,虽然在路飞那样的人眼里是最大的缺陷。什么都不会发生,自己怎么也开始向往这样的生活了呢,路飞也说过“索隆怎么没以前有趣了啊”之类的话,他是指高中毕业之前。
随意吧。索隆懒得想太多,可是那个清醒的坚强的也充满活力的自己哪去了呢?某天突然产生了“觉得自己像个傀儡”的可怕想法后,索隆开始经常问自己这个问题。
或许是跟那人一起死掉了。他总是这么敷衍自己。
可是现在他突然明白了——这个问题,他绕不过去。
她开口:“索隆,你觉得山治是自杀么?”他觉得那个开始变得麻木的自己陡然清醒。
索隆冷眼看着铁窗后面的女人,对方也正带着一丝嘲笑看着自己,狭长上挑眼角闪着撩人的狡黠。她坐得很端正,一手撑在桌面上握着话筒,另一只手因为手铐的原因也只能半举着。索隆看着对方看起来有些狼狈的姿态,心脏久违地跳得如此之快——上次这样已经是面对鹰眼的时候了,那次是同样的久违的兴奋,而这次是久违的心慌。
“你什么意思?你是说他不是自杀?你知道什么?”低得吓人的语气,语速是索隆自己也没有料到的快。
“呵,过这么久还是很在意啊。从某种程度上说还是自杀,他是自己跳下去的,”对方像是终于憋不住一样快速笑出声, “我还以为你会更了解他。”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跟他天天不知羞耻搞在一起的不是你么?”
亚尔丽塔的回答像是尖锐的挑衅,他眯眯眼,没有感觉到该有的愤怒,从前他从没原谅过有人可以这样侮辱那个人,但这次他没来由地感到疲惫,他无心在这个已经与人争论过无数次的话题上再花费力气——说到底也就是用词不礼貌而已。
“……算了。你是说你知道他怎么死的?”他不耐烦地摆摆手。
她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挺直了背,瞪着玻璃对面的索隆,像是要看进他内心最不可告人的地方。索隆蹙眉,也看进对方的眼睛,墨色的瞳孔好像闪着光。他看得如此专注,势均力敌。
突然亚尔丽塔长舒了一口气,像是如释重负一般放松了身体,放弃了什么一般泄了气看向一边。
“索隆,你变了。你居然也变了。”
声音随着亚尔丽塔的脸偏离话筒的动作变小了许多,但索隆还是听得很清楚。她的声音慵懒而凛冽,语气咄咄逼人使人生厌。
“你应该和他一样的,天真,虚伪,愚蠢。你和他是镜子的内外两面。你变犹豫了,你没力气了,你不再莽撞冲动了,也不再活力四射了。索隆,现在的你在我眼里,就和那些满脸怨气匆匆赶路的凡人没什么两样。”她没有再扭头看他,“可是索隆,你还爱他吗?”
她缓缓转过头来。
关你什么事,说得像是很了解我一样。索隆皱了一下眉头却没有这样回答,他原本从不曾允许谁这样评价自己和提出质疑,可突然发现自己在这十年里从没对这个问题做过一次正面的坚决的回答。他总觉得这问题简单,他想笑却发觉脸颊僵硬无法熟练挑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是啊,这问题如此简单,这深重的疼痛和遗憾,依然困在胸膛,如此不安。
他认命般闭上眼。
“亚尔丽塔。唯有这一点我可以肯定。我……我还爱他。是啊,我还爱他。”
即使过了十年还是不愿承认。所有短暂和美好的回忆都已反复咀嚼,唯剩这不甘,无法轻易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