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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早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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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七月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早上八点多,脑袋还残余些许宿醉的胀痛,大大地伸了个懒腰,终于爬起来洗漱一番。
刷牙的时候她才想起,昨晚自己是怎么回来的,晃了晃脑袋,努力地回想,最后的记忆也只是止于在露台上和康乔一起静坐的情景,估计是自己喝醉后睡着了,林澜托康乔送她回来的。搬来这里的那天,康乔带着康奕过来帮忙,所以是知道她的住址的。
洗漱完后摸了摸空空的肚子,童七月才发现自己饿到不行了,想打开冰箱翻一下看看有什么可以填肚子的,却看见冰箱的门上贴了一张便利贴,她突然怔住,那上面潇洒凌厉的字迹,是她无比熟悉的。
那是贺君岂的字迹!
——“饿了吧?锅里有瘦肉粥,凉了的话热一热再吃。”
什么状况?
贺君岂怎么会出现在她的家里?
难道昨晚送她回来的人是他?
七月迅速地摇了摇头想要否认这个设想。
她呆呆地走到炉前,打开锅盖,一股诱人的粥香扑面而来,濡濡的粥里混着瘦肉,看上去挺不错的样子。
由于刚刚搬进来,自己又本不喜欢下厨,所以家里连米都还没来得及买,更别说瘦肉,那这个粥……心底的某处柔软仿佛被触动了一下。
她拿起放在旁边的碗装了一碗,端着走到餐桌前坐下。
粥温温的,适合入口的温度,七月细细地吃着,白滑的粥夹带着肉香,久违而熟悉的味道。脑海里出现了贺君岂在厨房里煮粥的情景,认真而用心。
贺君岂向来对自己的厨艺都是洋洋得意的,而事实上,吃过他做的菜后,七月不得不承认他是她见过厨艺最好的人。
以前,每一次贺君岂亲手做菜给她吃时,七月总是雀跃不已,除了可以大饱口福,更大的原因是可以看到他下厨的样子,认真而细致地准备好食材,整个过程都是用心去做好每一步。那时候她认为,看他做菜的样子是一种莫大的享受。
有一次她不由感叹:“贺君岂,你煮菜的样子比你做胸腔穿刺的时候更帅!”
当时贺君岂听见那句话之后不敢置信地发出一句:“天哪!”似乎有点小害羞。
原来,认真的男人最帅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七月深深地吸了口气,努力地把眼眶的酸胀感压下去,视线却愈加模糊,胡乱地擦了一下眼泪,然后不停地一勺又一勺地喝粥。
直到感觉到腹部难受的饱胀感,她才发现自己把整整的一锅粥喝完了!
贺君岂轻轻揉着肩膀处被童七月咬的地方,仍有着清晰的酸痛,想起她憨憨的睡颜,他的唇角浮现难掩的笑意。
昨晚送她回去后,担心她会不舒服,所以一整夜在她家的客厅守着,没想到那丫头不吵不闹的,一直安安静静地睡觉。
替她盖被子的时候,贺君岂发现她咂了咂嘴唇,不知道是梦见了好吃的东西,还是梦见又在咬人了。
早上他早早地醒来了,打开她家的冰箱想找点食材给她煮点清淡的粥,发现里面除了一些牛奶面包就空空如也,找了一下半粒米也没见着,倒是找到了一包方便面。他只得回自己的宿舍拿了食材过来。
他无奈地摇摇头,她还是那么不会照顾自己。
七月实习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丫头要么不按时吃饭,要么就吃牛奶面包麦片等快速食品,尤其是方便面。
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十一点,七月应该醒了,不知道她有没有喝粥,他从衣袋拿出手机,想着要不要打电话或者发信息给她。
“啪!”
一只手掌落在了他的肩膀,贺君岂头也没有抬就知道是谁。
“贺君岂!”卓远在他旁边的位置坐下,表情严肃,眼神闪亮闪亮的,“快交代你和小七之间的来龙去脉,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终于等到其他医生都下班走了,这下他可以好好地拷问君岂了。昨晚看到君岂抱着小七时,他心中的确惊讶,但也没到爆小宇宙的份上,小七实习的时候他就已经发现着两人之间的不同寻常。
他和君岂从医十年,带过不少实习生,君岂并不是小七的带教老师,在工作和学业上对小七却是严格到几乎是苛刻的程度,但是他可以感觉得到君岂对小七的期望,同时君岂眼中对小七难以掩藏的纵容和宠溺也是卓远从未见过的。
至于小七,性格热情活泼,和科室的医生护士打成一片,但谁都看得出来只有对待君岂才是特别的。由于君岂外表比较冷峻严肃、对学生要求严格,学生一般不太敢和他亲近,只有小七,工作时虽说是一等一的好学生乖乖地跟着君岂学习,但私下却是敢在他面前耍赖、撒娇、叫嚣,总是以各种语气直呼“贺君岂”。
那时候,他以为君岂心中的冰山终于迎来了融化的一天,他和小七应该会在一起,可是谁知道自去年八月份开始小七便从来没有出现在呼吸内科。
昨晚和陆铭密斟了一会,知道了君岂的钱包照是小七,还有小七对君岂竟然又咬又打!直觉这两人之间应该有什么误会没有解开,否则明明是两情相悦又何苦相互折磨?其实,感情的事君岂很少向他人说起,以往卓远也不会多问,但是这一次另一方是七月。
贺君岂没有理会他,将手机收进衣袋,然后拿起旁边的一份病历翻阅着。昨晚过后,他就已经料到了会面对大家的疑问。他自己是可以处理好,但是依照七月的性情和她目前对他莫名的怨气,应该会因此而烦恼吧。想到这,贺君岂不禁蹙眉。
卓远抿了抿嘴角,还是决定将话说出口。
“君岂,你的性情我了解。”君岂的“恋爱既往史”实在有点多,在外人眼中就一花花公子的形象,但卓远清楚他对待感情从来都是细腻认真,只是当初遇到了那个错的人以至到现在一直没有遇到那个对的人。“但是小七是个容易受伤的孩子,如果你没有那份坚定的决心和责任去和她在一起,那么,作为你们的朋友,我是建议你们保持适当的距离。”顿了顿,他接着说:“这也是林澜托我转告你的话。”
他,陆铭,林澜一直都希望君岂可以找到自己的幸福,但他们也不愿七月会受到任何伤害。
贺君岂将手中的病历放下,转过头看着他,“卓远,还记不记得一年前我找你喝过一次酒?”
一年前?卓远轻易地就想起来了,除了七年前因为巩茜的离开,他从没有见过君岂烂醉如泥到那个份上,问他却又半字都不肯透露,一整夜只说了一句让他摸不着头脑的“别怪我。”
“那一晚,七月对我说她喜欢我。”贺君岂双眸里思绪沉淀,“却是以悲伤的口吻。”
那一晚的情形,贺君岂从未忘过。
去年的八月的第一天,七月突然说要好好地给他煮一顿饭,让他鉴定一下她从他那里学到几成功夫,小丫头把他赶在客厅,一个人关着门在厨房里忙活。
听着厨房里传出的忙碌声音,贺君岂想象着七月的动作,偶尔东西掉落在地的声音让他的脑海里勾画了一副她手忙脚乱傻乎乎的样子,不禁摇头失笑。
当成品摆上桌后,四菜一汤,整体的卖相还不错,贺君岂一道道菜细细认真地品尝过去,不得不承认七月的确很聪明,这几道菜她也就看他煮过一次,当初他给她讲解的小细节她也记住了,并且处理得不错,比他想象中的好太多。七月告诉过他,从小到大她几乎没怎么下过厨,家中一直都是她妈妈掌厨,所以这样一个号称最擅长的一道菜就是荷包蛋的丫头能够做出这几道菜实在让他有点惊讶。
“有我四成的功夫!”贺君岂客观地给出评价,本以为她会一脸懊恼,她可是经常嚷着要出师的。
结果她只是表情淡淡的:“哦。就是饿不死自己,吃不死别人。可以了。”
这实在是不符合她的性格。难道是工作太忙太累了?小丫头刚刚开始在外科轮转实习,每天好几台手术,听她抱怨过几次每天都要站得腰酸背痛。回想了一下自己最近也给她布置太多功课了,该给她减减压了。
吃完饭后贺君岂自觉地收拾碗筷,以往是他下厨七月洗碗,大家分工合作。
洗完碗后出来,七月还是一副欲言又止的忐忑模样。
“七月,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他看见七月的手在绞着两只拇指,这是她紧张时的小动作,她抿了抿嘴角,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是。在我说之前有一个要求,你可不可以答应我?”
小丫头的脑瓜子里总是有许多古灵精怪的想法,他已经习惯了。“可以。”
然后他就被要求在卧室里呆着,在她把所有的话说完之前不可以出来也不可以说话。虽然有着一墙之隔,但贺君岂清楚地听见七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突然间他的心里产生一股莫名的慌乱。
他听见她说:“贺君岂,我想,瞎子都看得出来我喜欢你。你应该也是知道的。可是,在你心中,我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我却从来不肯定,学生?朋友?喜欢的人?还是暧昧对象?你知道吗?到今天,我们刚好认识七个月了,七个月里,你对我很好很好,全心全意地教给我很多东西,无论是生活、学习还是为人处事,你让我学会了很多。”
她停顿了一下。
“但是,我却不知道你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我更加不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我总觉得你的心里有一扇不愿意开启的门,里面是不得擅闯的禁地,看不见阳光。有时候,感觉离你很遥远很遥远,就像站在你的世界之外。很多次,我告诉自己,‘童七月,你要淡定,不能急,只要你努力,不放弃,一定可以让贺君岂打开心扉接受你的’,所以,我一直相信着你、陪伴着你、等待着你。但是,慢慢地我发现,有些事情并不是努力就可以了,那扇门还是紧闭着。我累了。”
她的声音哽咽,有着轻轻的抽泣。
“有时候,我在想,为什么我的生命里会遇见这样一个你?喜欢你真的很痛苦,我宁愿从来没有遇见过你。”
贺君岂背靠在墙上,仰起头紧闭着双眼,用力握成拳装的双手指节发白。
他听见了。
她说她喜欢他。
她说她累了。
她说喜欢他真的很痛苦。
她说她宁愿从来没有遇见过他。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会让她不开心,一直小心翼翼地去维护着两人之间的一切,却还是让她如此痛苦。
贺君岂,她的生命里真的不该遇见你。
“终于把话说完了。本来这些话我不想对你说的,想着不再见你,不再联系你,慢慢地淡出彼此的生活,但是我想给自己一个完整的再见。好了,你可以说话了。”
她已经下定决心和他说再见了?她要离开了?他沉默着。
空气中的静默像一根细线紧紧地缠绕他的心。
良久,他开口了,努力地让自己的声音和平时一样平静。“你应该和年龄相仿的人恋爱,而不是我。”
“年龄是问题吗?”她急切地问。
他低叹一声,声音冷静而清晰:“如果一方觉得是问题,那么它就是问题。”
“如果我早出生十年呢?”
“如果你早出生十年,也许你根本不会喜欢我,甚至会厌恶我。你现在喜欢的我并不是从来就是这样的,而是经历了那十年里太多事情才有现在的我,那些事情我不愿意说,也不是你可以承受的。七月,有些事情并非现在的你可以体会的。”
“可是我从来没有强迫过你说。况且,你不试过怎么知道我承受不了?我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脆弱。”
“七月,你太年轻,太简单了。你现在喜欢的我,只是你眼中认为好的我。那么你有没有想象过那些不好的我?”
客厅里的七月沉默着。
贺君岂在心里低叹了一口气,他不该让七月的心里再有任何希冀了。
“从开始到现在,我都只是把你当做学生去对待。你记不记得我说过你是一块难得的璞玉,如果有人好好引导你,有一天你可以绽放出属于自己的光彩。所以一直以来,我对你的辅导,对你的好,只是出于一个老师的角度,并没有其它想法。如果这样让你误会了,那么我道歉。”
“够了!我知道了。你也不用道歉,一直以来,弄错的人只有我自己。”她打断了他的话,说出的每一句话却像一把刀到插入他的心脏。“贺君岂,从这一刻开始,我会学着去忘记你。当我们再见时,我只会叫你贺老师。”
“好。”
“再见。”
“好。”
他听见门重重而又无奈闭合的声音。
他听见她快速跑下楼梯的声音。
那些声音越来越远。
渐渐地,周遭的一切变得寂静,静到他可以听见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他把手放在心脏的位置,感受着那里传来的跳动,感受着悲伤随着血液的循环遍至全身。
八月,秋天的开始。
这是一个没有七月的季节。
“没想到,竟然是最后的晚餐。”卓远递给君岂一支烟,感慨道。
“那时候想,既然她如此痛苦,何不让她离开得彻底一点?七月的人生应该是灿烂温暖的,而不是如我的阴郁冰冷。”贺君岂点着烟,吸了一口,低沉的声音有着苦涩。
烟雾缭绕中,卓远看见君岂的眼中流露着深邃的哀伤,自从七年前君岂被巩茜伤得遍体鳞伤后,他便从来没有见过君岂这样的眼神。小七说君岂的心里有一扇不愿意开启的门,可是她不知道那片禁地里住了一个曾经遍体鳞伤的君岂,而她,应该给那片阴霾的禁地带来过阳光,否则君岂又怎么会这般痛苦?
“那么,小七现在回来了,你打算怎么办?”
贺君岂收起思绪,看向卓远,目光坚定,“我已经错过她一次了,如今,她回来了,这一次我再也不会放手。一年的时光,已经足够让我认识清楚到底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卓远终于轻松一笑,勇敢坚定的君岂回来了,这样的贺君岂,他整整期待了七年。突然想到小七对君岂的态度,不禁有点幸灾乐祸:“可是这一次要把小七追回来好像不太容易。”
“的确。”七月对他的怨气比他预料中的要强烈,当初的那番话伤害了年轻的她,也将现在的自己置于一个尴尬的处境。
卓远突然一拍脑袋:“昨天康乔问你什么时候请我们喝喜酒,你当时说快了!你想要娶的人是七月?”
贺君岂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嘴角的笑意一览无遗:“你说可不可以让七月主动向我求婚?”
卓远顿时目瞪口呆,今日他才见识到君岂的心机之深!不禁感叹:“果然是腹黑男!”
腹黑男?贺君岂的眉毛一挑,眯起眼,“什么意思?”估计也不是什么好的词汇。
“这个嘛,我也不太清楚,从医学的角度来说,就是肚子里黑的男人这个意思吧!以前听小七这样形容过你,现在借用一下。”
当时卓远也问过小七啥是腹黑男,他可爱的小师妹还没来得及给他一个完整而贴切的解答,就被君岂赶着去看书。哈哈,以他的聪明才智,立马就对腹黑男这个词汇有了自己的见解,的确适合形容君岂。
“好啦!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向兄弟我开口。说到追女孩子我还是颇有心得的,必要时给你提供金点子。”想当初他可是从众多情敌中脱颖而出将他的娇妻娶回家!
贺君岂闻言一脸狐疑:“话说大学毕业至今你就追过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卓远的妻子方靖。卓远初见方靖便倾心不已,奋起直追,过五关,砍六将,爱情赛跑了九年,终于在去年抱得美人归。
卓远顿时一脸黑线,咬牙切齿地道:“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真希望小七好好折腾你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