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心》君傲城

1、一

　　夕阳西下，破旧的客栈前大大的“酒”旗迎风飘扬，好似要引诱过路人进来饮酒。

　　不过没有必要。

　　这本是方圆十几里唯一的客栈。

　　远远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坐在角落的叶问水酌着酒，眯眼不着痕迹的打量一眼携着风雪进来的人，那人要了酒和一盘花生米，最简单的吃食。但这个人绝对不简单。油腻而破旧的桌子，昏黄的光线，如走卒般简单的衣着，掩不住刚刚进来的人俊美的容貌，更掩不住他如宝剑出鞘的凌厉气质。

　　身手不错的江湖人。得提防。

　　叶问水仰头饮尽杯中的酒，转身上了楼，人疲马乏，走了那么久的路，自然该休息了。

　　客栈内的房间并不比大堂的环境好多少，好在天下热水都是差不多的。叶问水沐浴之后早早的上了床。

　　他从小拜入当今武林世家藏剑山庄学习剑法，别的不敢说，唯独是警醒这点确实足以令人另眼相看。因此半夜踏过屋瓦的人动作并不大，但叶问水立刻便清醒了。他有些不耐烦的皱眉，回杭州藏剑山庄的一路上他已遭遇几次埋伏，让他不得不专挑这种小道走。今晚又是谁？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想错了，因为楼下传来打斗声。

　　叶问水一个激灵爬起来，将窗户轻轻推开一道缝隙，窥探下方情况。却是今天下午的那个人和一个黑衣人正缠斗着。

　　叶问水觉得下午那人招式颇为熟悉，直至视线看到他手中一把长枪时才猛然想起，这岂不是洛阳天策府的羽林枪法？

　　夜色尚沉。

　　李律头一侧，弯刀的寒光擦过他的面颊，他不由皱了皱眉。反手一枪，借力往后退。对方的攻势非常凌厉，目的显然是置他于死地。他一边抵挡着，一边计算着脱身路线，身后却突然传来破空之声。黑衣人的弯刀也适时杀到面前，李律虚晃了一个花枪，抵住弯刀，整个人也无法转身，不得不拼着用后背挨那一下。

　　“叮”的一声，有人挡住了他背后偷袭的人。李律躲过黑衣人的一刀，方才有机会回头。

　　客栈中曾有过一面之缘的人左手持一把长剑，右手正握着背上重剑的剑柄，随时准备拔出来。

　　剑客。

　　剑气。

　　剑意。

　　李律脑中浮现的正是一把出鞘之剑。

　　未至转身，黑衣人再次进攻。李律往后急掠，那人似明白李律的意思，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就拔出重剑，朝李律对面的黑衣人挥出。

　　他们交换敌手的速度与默契像训练了无数遍。即使两个黑衣人都身手高强也防不胜防。

　　而两人背靠着背，不但难找破绽，连进攻也骤然快了起来。

　　月影斑驳，不被客栈中熟睡的旅客知晓的战斗已提前结束。叶问水收起重剑，以长剑撑着地。自入藏剑山庄以来，他从未遇到这么艰难的对手。好在于这个天策府之人临时的配合竟然赢了。李律用长枪挑起尸体的蒙面黑布，有些意味狠辣的招数下是一张娇媚的女子脸庞。

　　女子……

　　“怎么，情仇？”叶问水起身，扯下另一具尸体面部的黑布绑在适才右臂的伤处。自顾自想着事的李律总算回神，朝叶问水道：“多谢兄台出手相助，在下天策府李律。”

　　“藏剑叶问水。”叶问水点头。夜色中他如墨的双瞳显得格外亮，经过刚才一战他此刻睡意全无，便道：“李兄可想喝酒？”

　　江南的秋季并不萧瑟，至少对于叶问水来说是如此。花开花落从不是叶问水会在意的，季节交替，如那藏剑山庄名闻天下的四季剑法，不过时早就定好的套路。他习武，便没有文人伤春悲秋的兴趣。他就是这样的人，不在意的事他想不到分毫，在意的却又格外有热情。

　　那么，叶问水在意什么呢？

　　若是问他，他必定会大笑。武林中人，自是该刀光剑影，烈酒浓情，快意江湖。作为一个剑客，最爱的除了剑，当然时酒了。

　　“酒酿的不够好。”叶问水捧起酒坛灌了一口，颇嫌弃的皱眉：“还一本正经修了一个隐秘地窖，多半是充门面的。”

　　…考虑到两人此时同在地窖中，被发现也是两人一道，李律只挑了挑眉，对叶问水刚刚相识酒拉着自己摸进客栈地窖偷酒喝还抱怨连连的行为不予评论。

　　叶问水擦了擦唇角的酒渍，突然想到什么，道：“你为何往江南方向走？”

　　江南人杰地灵，光武林中称得上名门正派就有两家，杭州藏剑山庄及扬州七秀坊。然而作为亦武亦军的天策，因其地处战略重地北方洛阳，故而被称之为东都之狼。天策是为当今大唐李氏所有的一支战斗力极强的军队，在武林中也是人人敬仰。不过毕竟他更多作为军队而非门派存在，江湖之事算是涉足少的了。叶问水长年呆在江南，最近江南应该也未出什么值得天策弟子跑一趟的大事。

　　“我也不知。”李律淡淡答道。府中交代他将几封密信送到几大门派，其余事却是他也不知。这一趟他正是要赶往藏剑和七秀，但自从他离开洛阳，一路追杀就未曾间断过，着实蹊跷。

　　酒味的确不够浓，更像是掺了水，叶问水仰头饮尽一坛中剩余一半，晃晃酒坛，突然勾起一丝笑容。

　　李律并不问他笑的原因，他只自顾自的喝酒。别人喝酒总是喧闹无比，事实上，同为武林中人，刚刚还同生共死一场，他们应该有更多话题。

　　譬如门派、势力，譬如女人，譬如刚刚的黑衣人。然而两人皆盘腿坐着，不言不语。

　　良久，叶问水突然站了起来。李律眯眼微微抬头看着他。夜色朦胧，而他又是逆光，李律只能看清叶问水身形的轮廓。

　　“若以后你来未藏剑山庄做客，我们不醉不归。”叶问水道。

　　李律抬手灌完了坛中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