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烨无常GL》木随风

10、第十章

　　天下着蒙蒙细雨，沾湿了过往行人行装。
　　一个撑着油纸伞的姑娘停驻在气势恢宏的将军府前，在细雨蒙蒙中站了许久。她的头微微仰着，似是在看那府前牌匾，一身浅紫色罗裙，粉红绣花鞋。
　　她是来求见孙权的，但是孙权却避而不出。
　　江虞只能在孙府前苦等，时间已然不多，她不能够让珊儿嫁给孙策这个将死之人，江家产业不需要靠牺牲妹妹一个人的幸福来保全。
　　门口的侍卫再也看不下去，江虞的大名早已听过，而且见到本人也是看似娇弱女子一名，无不令人怜惜，见她如此在雨中等候，便劝解道：“江小姐，您还是早些回去吧，二公子是不会见您的。”
　　江虞撩起额前散发，抬眼瞧了那侍卫一眼，恳切道：“希望小哥儿能够通报一声，就说江虞是为妹妹的终身大事而来，孙二公子若有心，必须见我面。”
　　侍卫很是为难。
　　“这——”
　　“小哥儿，我知道你也有为难之处，但若是不与二公子知晓，事后问起事来小哥儿的责任也是逃不掉的。”江虞已有所指，她料想这是周瑜在从中阻拦，孙权可能还不知晓此事，否则又怎么能无动于衷，他明明是那么喜欢珊儿。于是便暗示这侍卫将来当权的还是孙权，让他知难而退。
　　侍卫无奈挥手，对着另外一个略矮的侍卫道：“前面有动静，恐有贼来犯，我们去看看吧！”
　　略矮的侍卫一向比较老实本分，一听同僚如此说，也瞧了江虞一眼，迟疑道：“可是江大小姐……”
　　“我未曾见到什么江大小姐，”原先的侍卫道，“我们快去看看！”
　　“好吧。”略矮的侍卫总算明白了前者的暗示，拿着武器与前者跑远了一些。
　　江虞凝着眉，收下了两个侍卫的好意，匆匆入府。
　　将军府自己并非第一次来，可这次走的几步却格外沉重，她步履急切，直冲孙权所在走去，却不想在拐角处撞到一人，抬眼一瞧。
　　只见此女眼若星月，眉若刀裁，脸若鹅蛋，肤如凝脂。
　　江虞略微吃惊，急忙行礼道：“江虞见过孙夫人。”世间能有如此长相的，恐怕也只有孙策的夫人大乔。
　　大乔见是江虞，也未吃惊，只是微笑道：“江家大小姐江虞？总算见到你了。果然闻名不如见面，当真天下绝色！”
　　“那都是坊间谣传罢了，江虞自愧不如。”
　　“孙家和江家乃东吴两大氏族，经常来走动走动自然是极好的，夫君目前正和权儿商量要事，若是江小姐你无事便随我去后院庭中看看刚落下的鲤鱼可好？”大乔面不改色道。
　　江虞心中一惊，自己若唐突的闯入孙权房中岂不让孙策抓个正着，那不但助不了珊儿还会惹祸上身落一个挑拨离间的罪责。悄悄抬眼瞧了大乔，江虞由衷佩服。看来这孙夫人也并非等闲之辈，但她帮我又是为何？莫非她仅仅是为了不让珊儿入门与她共事一夫？
　　摇头叹了一口气，今次恐怕便无功而返。
　　“孙夫人，我突然想起府中还有急事，便暂且不叨扰，改日再行来访。”江虞匆匆告辞。
　　大乔落落大方点了点头，继而便挪着莲步悄然而去。
　　江虞出了孙府，未曾撑伞，迎着细雨，任由这秋雨淋湿衣衫，彻彻底底的灌入已然冰凉的心中。
　　珊儿，我该怎么办？
　　一柄伞遮住了蒙蒙细雨，随之而来的是极为熟悉的栀子花香。
　　江虞一楞，睁着迷茫的眼，缓缓转过身去，见到了那个人。
　　“这是你的泪，还是天上的雨？”那人看着江虞的脸，抬手用指尖轻轻接触她脸颊的水痕，蹙着眉头问的无比认真，“依照你的聪慧，这世间还有事情能够困住你？”
　　“白烨，是否你们便没有烦恼？”江虞微仰着头，认真的看着对方，几日不见，她还是一般的风轻云淡。
　　白烨笑了笑，摇头道：“世间之物，皆是烦恼，那要看你怎么看，怎么去解决了。”
　　“可我已经完全没有办法了……”江虞说的是实话，黯然的看着这条大道，杳无人烟，分外凄凉。
　　白烨替她拭去脸上水痕，淡然笑道：“人间有一句话便是，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事情还未发生，你怎么便放弃了呢？”
　　江虞听到此语，思索了一会儿，继而满怀希冀的对着白烨问：“你是否能告知我孙策的阳寿？”若是他近几日便要亡故，那么便没有理由强迫珊儿去嫁给一个死人了。
　　白烨摇头道：“不可。”
　　“就当我求你。”江虞咬着下唇道，她从未如此卑微过。
　　但白烨还是拒绝了。“这是天机，不可泄露。”
　　江虞面色一冷，推开了白烨，后者一个踉跄，差点跌坐在湿滑的青石地面上。
　　“你这人，我好心帮你撑伞，你怎的如此不自重？”白烨生气了，自己闲逛到此，一眼便瞧见了她这样失魂落魄摸样，忍不住才上前关心，却不想此人恩将仇报，不管也罢！
　　于是便愤愤转身欲走。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身后传来一个微弱的女声，带了些哽咽的哭腔。
　　白烨顿住脚步，几疑自己听错，慢慢转回去，只见平时心高气傲的江虞落寞的垂着头，看不清脸，但微微抖动的肩膀等身体动作都在告诉白烨一件事情，那便是，江虞真的哭了，而且哭的很伤心，即使她强忍着，但泪水还是止不住。
　　白烨心中一动，扔了伞，几步便跑到江虞面前，安慰道：“别哭了，没事的。”话还未毕，只觉得腰身一紧，那人身体便靠了过来，略沾了雨的发丝贴在了自己脸上，那温热的体温充斥在周围。
　　“别动，借我靠一靠。”江虞低声呢喃。
　　“嗯。”白烨只能答应。
　　风，微凉，吹着细雨，斜了一条青石道路。朦胧中，两个抱在一起的身影渐渐模糊，雨，下了一天。
　　江珊一早便不见了姐姐踪影，身上还负着伤，挣扎着下床却被母亲林氏拦住，说什么也不让其出门。江珊隐约觉得府内发生了什么事情，于是便借口让林氏取药而悄悄偷跑出去，一出江府门口便见一人横抱着江虞前来，雨雾渐渐散开，那人的脸也渐渐的清晰起来。
　　白烨？
　　江珊顾不及多问，捂着手臂跑了上去，果然是白烨带着姐姐回来了，但是姐姐一脸的倦容，似乎是在熟睡。
　　“你对我姐姐怎么了？！”江珊着急问。
　　白烨无辜道：“她哭着哭着便睡着了……”
　　“胡说，我姐姐怎会哭！”江珊匆忙叫来了下人，帮忙将江虞带了进去，江虞睫毛动了动，但未睁开眼，可见真的是疲惫至极。安顿好了江虞，江珊才出来见到百无聊赖的白烨站在厅中。
　　江珊上下打量此人，觉得她一身男装比周瑜还秀气。
　　“你看着我作何，我真的没对你姐姐怎样。”白烨说。
　　“最好如此。”江珊尴尬的咳嗽一声，避开对方的视线，心虚道：“你为何会和我姐姐在一起，她又怎么会疲惫至此？”
　　“我也不知。”白烨望着江虞被送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想必她心中也是极苦的，平时掩着藏着让周围的人都觉得她是一个坚强聪慧的女子，但，她毕竟是女子，也需要别人的关怀和照顾，今日失态，也是平时所积累的委屈的爆发。
　　“白烨，你是否听见我说话？”江珊推了推在出神的白烨，在发觉对方全然无察自己的劝告之后微带怒气道，“我不管你了！”
　　白烨摸着后脑勺奇怪问：“你说什么了？”
　　江珊看着她，于心不忍道：“你还是尽早脱离于吉妖道的控制吧，和孙家作对便是和整个江东作对，孙策既然已经杀了于吉，你们也难逃法网，难道你们还要执迷不悟不成？”
　　白烨苦笑，正要解释，却不想下人来报。
　　“二小姐，孙二公子到了。”
　　白烨看了一眼江珊，退后一步道：“我想我还是该避一避，你和这位孙二公子好好谈谈，或许你们的事情还有转机，如果你真的不想嫁给孙策的话。”
　　“先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吧。”江珊回。
　　白烨微微一笑，退到后院去了。
　　孙权脸色也是不佳，一进江府见到江珊便道：“哥哥没伤到你吧？”待见到江珊手臂上包着的绷带，不禁着急了起来，“如今可还疼？”
　　“不碍事了。”江珊奇怪孙权对成亲之事绝口不提，诧异的盯着他观察他的表情。
　　“怎么了？”孙权摸了摸自己的脸。
　　“仲谋，你来便是为了看我的伤？”江珊问。
　　孙权点了点头，从袖口中掏出一瓶药粉，塞到江珊手中叮嘱道：“这是我行军打仗时候备着的，用外伤极好，你且先试试。”
　　江珊缩回手，心下疑惑。
　　难道孙权并不知道他的大哥要娶自己？
　　“仲谋，你哥哥可还好？”江珊试探着问。
　　孙权脸色越发黯淡，颓然的坐在椅子上，看着江珊老实回答，“哥哥他恐怕真的难以度过此次灾劫了。自从那日从玉清观回府，醒了几次，可只叫唤着‘妖道’‘莫要害我’等等诸如此语，一再晕厥，今日与我在房内交谈之时也是精神恍惚，我问过郎中，他们皆是说……”孙权瞟了江珊一眼，低声道，“皆道哥哥乃是回光之相，命不久矣。”
　　江珊一听此语，心中窃喜，若是孙策早早去了倒好，自己总不至于被强迫嫁给一个死人。
　　“仲谋，你可为自己着想过？”
　　“你是说……”孙权谨慎的观望四周，低声道，“实不相瞒，哥哥早已经叮嘱交代，并且将周公瑾派往驻地，这几日也是回不来了的。”
　　“你哥哥竟然介怀周公瑾？”江珊略微诧异，因为从表象来看孙策不是对周瑜格外信任么？
　　“的确如此。”孙权瞧了江珊一眼，继而转了话头，“既然你无事便好，这几日孙府可能还有要事处理，我也要往前方阵地巡查，今日便是来向你告辞的。”
　　江珊这才发觉他穿着一身戎装，“你今夜便走？”
　　“嗯，”孙权点头，脸上带着光彩，少年壮志，“这也是哥哥的吩咐，就近慰问这些将士，将来也好巩固我孙家政权，为吾基业奠定基础。珊儿，你切莫好好保重，两日之后我便归来。”
　　孙权抓住江珊的手，放在胸前，眼里闪着异常夺目的光辉，相信对将来是信心满满。
　　江珊顺从的让她握着自己的手，心中却是另有所思。
　　若是连他都走了，自己该怎么应对这一场逼婚？
　　“珊儿，你不替我开心吗？”孙权蹙着眉头，“你有心事？”
　　江珊张口欲言，但一开口还是说出了另外一句话：“仲谋，小心。”她的意思是让孙权堤防周瑜，因为白烨不止一次提醒她，此刻转告孙权也算是分内之事，毕竟相对于周瑜的深不可测来说，孙权才是江东正主。
　　“嗯，为了你，我会的。”孙权满心欢喜，低头在江珊额前轻轻一吻，未等后者反应便转身离开，留下一句话。
　　“珊儿，待我回来便向哥哥请示前来提亲！”
　　江珊默然的看着孙权的背影，直到对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内，黯然垂头。
　　“为何不告诉他？”白烨突然出现，看着孙权离开，又走向了江珊忍不住问，“如果你告诉他便能够解决目前的燃眉之急。”
　　江珊摇头。“我不能为了一己私欲让他们兄弟反目成仇毁了整个江东基业。”
　　“没想到你会为大局着想，我还以为你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为了自己的幸福会不顾一切。”白烨由衷道，此刻的江珊像极了平时的江虞，可此刻的江虞作风怎么却与平时相反？
　　或许真的是手足之情远远高于整个家族利益吧。
　　江虞做的是作为姐姐应该做的选择，而江珊做的，是为了整个江东。他们两个立场不同，做出的选择当然也是不同，没有谁对谁错，只有谁更爱惜谁。
　　“那你只能嫁了。”白烨下了结论。
　　这轻轻巧巧的一句话，像是一块大石头落入了平静的井水中，激起了一道闷响水花，久久不能够平息。
　　“珊儿，切不可如此。”
　　白烨和江珊同时往侧门看去，只见脸色惨白的江虞扶着门柱，站在那儿，微喘着气。
　　江珊匆忙上前扶住她，唤道,“姐姐，你淋了雨发烧，怎么能出来吹风呢！”
　　“我不碍事，”江虞白了一眼白烨，嘴唇发白，“珊儿，你听姐姐的。”
　　“什么？”
　　“为今之计你只能逃婚才能避开此劫，”江虞望向白烨，恳切道，“白烨姑娘，如今我们能相信的人只有你了，请你务必答应。”
　　白烨愣了，“这，这怎么可以！你知道我是何人，我又怎么能带着她乱跑？”
　　“正因为我知道你是何人，才安心将珊儿托付于你，也只有你才能带她逃离人间烦恼。”江虞盯着白烨的眼，带着一丝说不出的情愫。
　　“不行。”白烨狠心背过身去，不去看那人的眼，深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便会心软。江虞呀江虞，为何你总是让我无计可施，无法狠下心来？
　　“姐姐，她是乱贼，你求她作何？我是不会走的！”江珊坚决道，扶着江虞坐好，抬头对着白烨道，“你也休想带我走。”
　　白烨无奈摇头。“江虞，你可真的给我出了一个难题。”
　　“你既然不答应，我也不为难你。”江虞失落道，出神的看着地面上的蝼蚁，他们正排成一列，前赴后继的搬运着不知道从哪里运来的枯枝败叶。忽而想到他们也像是这蝼蚁一般，本分的做着自己的事情，但随时可能被人一脚踩中，无论有意无意，那生命便陨落了，终结了短暂的一生。
　　若有轮回那又如何，还不是被人掌控，一生一死，不过转瞬即逝。
　　“我虽然不能带江珊私逃——”白烨无奈投降道，“但我却有主意替你们解此一难。”

作者有话说

　　这下要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