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明》知木栖一

17、无垠

　　“你啊，能顶大用处的。”
　　许诺对明枫说出这句话时其实心虚得很，但他转头一想，觉得在这件事上分明谁都没吃亏，怪不到自己头上，腰杆子就又硬起来了。
　　明枫坐在副驾驶座，看着车窗外的夜景，面上毫无波澜，心底却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直到车驶入一座豪华酒店，明枫才发觉事情有些不对了。
　　“来来来，这张房卡给你，上面有房号，你直接进去就行了。小枫啊，告别处男就靠今晚了，加油！”
　　明枫一脸懵逼地退后一步：“等等，不是说我哥找到帮清平的办法了吗？这又是几个意思？”
　　“就是现在这个意思啊，其实你哥早就知道你喜欢清平了……”
　　“啊啊啊，怎么全世界都知道我喜欢他了呀，你这个大嘴巴！”

　　纪清平提前他们一个小时就到了。
　　他坐着公交车，目光呆滞地盯着窗外的夜景，直到到站的提示音响起，他才如梦方醒地飞奔下车。
　　走到目的地，酒店大厅豪华的装潢就开始让他望而却步。在前台领取寄存的房卡时，他甚至不敢直视工作人员的目光。
　　梦游般地坐上电梯，穿过长长的走廊，房门在他面前徐徐打开，如同深渊在缓缓睁眼凝视着他。
　　他不禁打了个哆嗦，顿了顿，还是迈了进去。
　　贾叔之前叮嘱过，说金主要求他提前过来准备好，而且在对方面前要全程蒙上眼睛，不能探寻人家的身份。
　　纪清平不清楚对方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爱好，只好依言先去冲了澡，然后紧张地披上浴袍挪进卧室。他几乎不敢去看卧室正中的那张大床，只是听话地带上眼罩，缩在单人沙发里等待来人。
　　陷入完全的黑暗之中，身体感官反而变得更敏锐了。
　　这样完全的黑暗，让他想起初三那年，在学校上完晚自习回家那条必经的小巷。
　　那是一个雨夜。很黑，黑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他撑着一把黑色的伞慢慢走着，雨水湿冷的气息潮水般的冲刷着他单薄的身体。
　　那时候的他还一无所知，乌黑的暗流下有恶兽正虎视眈眈地窥视着他，恶心的触手向他毫无防备的背影伸着，纠缠住他的足踝，将他拖到万劫不复的深渊，撕扯他的血肉，拆开他的骨。在那一刻，那个名叫纪清平的少年就已经死了。
　　他回过神来，感觉全身冰冷，他抱着双肩，颤抖着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

　　在许诺将前因后果都给明枫讲一遍后，明枫感觉自己三观都要被炸裂了。
　　他喜欢纪清平不假，但这种趁火打劫的事，做起来实在太没品了。
　　许诺倒是无所谓的样子：“虽然瞒着清平对他有些不公平，但他答应的也很痛快呀，说不定人家根本不是直男，你只不过是把追他的顺序倒换了一下而已。先上船后买票，你们都不亏呀。”
　　是弯的吗？明枫感觉不像，之前找机会随意拥抱过一次，对方紧张得身体硬邦邦和木头一样，一向讨厌和他人有肢体接触的人，怎么可能呀。
　　想起纪清平莫名其妙向他问过，有关生命与尊严的选择题，若不是纪清平的父亲急需手术费，谁会愿意做这种事。
　　明枫马上拿起手机向他大哥质问，电话那头的明桐居然一点没有做贼心虚的样子：“说好不会干扰到我的人是你吧。现在是什么情况，打算反悔了？”
　　“就没有什么更正当的途径吗？这是趁人之危啊。”
　　“你要能想出来，我也不拦着你。但你朋友着急拿钱救人，有功夫等你慢慢想吗？”
　　明枫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手机那头的明桐继续说：“你拜托我的我都做到了，现在就差你了。再说你喜欢他，他也正需要这些钱，你情我愿的事。现在的年轻人那么开放，这算不了什么。”
　　“……”
　　沉重地把手机挂掉，明枫把手伸向许诺：“房卡给我。”
　　明枫上电梯时的心情并不比纪清平轻松多少，他找到房间，视死如归地迈进了去，然而室内安安静静的，并没有看到纪清平的身影。
　　难道是中途后悔跑路了？明枫把心放下来——这样太好了，不然该有多尴尬啊。
　　他放松下来一屁股坐在大床上，目光随意扫了一下室内的陈设，惊得猛然又跳起来。
　　墙角有人！
　　明枫被吓得意识有一瞬间恍惚，缓过神来才发觉是纪清平。
　　蹲在墙角，歪着头抱成一团昏睡着，怪不得明枫刚进屋时没发现他。
　　知道他是白天兼职太累，明枫弯腰小心翼翼抱起他，将他放在床上。睡得太沉了，这么大动静，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恩……接下来该做什么呢……
　　明枫脑中灵光一闪——对了，有一件事他一直很想做，埋在心底好多年，从最开始见到纪清平时就在发芽。
　　皇天不负有心人，现在终于能让他得逞了。
　　他激动得搓了搓手，反复在心中默念要淡定淡定，狼爪慢慢伸向毫无防备的纪清平——
　　一对食指终于如愿以偿地戳到了纪清平的酒窝。

　　铃铃铃——
　　纪清平的闹钟一向定得很早，他迷迷糊糊翻起身，掀开眼罩朦胧看着手机显示的时间，心想这间酒店离他早晨工作的地点有些远，要抓紧时间。
　　他站起来，身形晃了一下，突然发觉有些不对。
　　他昨晚好像一不小心……睡着了……
　　而且还是被人抱上的床……
　　意识到这点，他连忙打开睡袍检测自己的身体，却发觉一点痕迹也没有，对方压根没有对他出手。
　　同时他也看到床头摆着几张百元钞票。
　　钞票上压着一张便利贴，上面只有两个字——
　　小费
　　纪清平一头雾水——人家什么也没干。看屋里情形，恐怕还是在沙发上将就了一晚，趁他醒来前早早走了，都这样了，居然还给他小费？
　　想不通为什么，索性就先不想了。他拿起床头的钞票，只觉得太烫手，但又不得不收起来。
　　至少能抵一点父亲的医药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