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偷得浮生半日闲

24、23

　　“阿漓，我给你做了个琴。”
　　沐凰站在一户府外，院墙上贴着一排的“囍”字，朱红色的府门外头，叶政正将一个大红色的木盒递到竺梓漓手上。
　　“多谢。”竺梓漓一身大红喜服，转而将那盒子交给身边的小厮，抬手拍了拍叶政的肩膀，“今日少喝些酒，别醉了。”
　　“那是！”叶政邪笑着拍了回去，“兄弟我还要闹洞房呢！”
　　“胡闹。”竺梓漓淡笑着将叶政让进了府里。
　　沐凰跟着叶政，进门的时候看了一眼竺梓漓。
　　望着叶政的背影，竺梓漓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的异样，转瞬即逝。
　　看错了吗？沐凰皱了皱眉，竺梓漓依旧笑容可掬。
　　算了。
　　似乎是之前的那处府宅。沐凰跟在一名小厮后头，抄着衣袖在竺梓漓的府上逛了一圈。
　　倒是不大，想来现下还不是刑部尚书吧。
　　“吉时到！”洪亮悠长的声音贯彻府内，沐凰挑了挑眉，跟着那名小厮向前堂走去。
　　到的时候，礼已经行了一半。
　　沐凰去得太晚挤不进去，光是站在外圈看到了两个背影。
　　一走眼，却是看见站在对面的叶政。
　　不似一般宾客或是喜悦或是羞赧的面色，叶政微微皱眉面带忧色，乌黑的瞳仁盯在新郎的背上，抿着的双唇轻轻地发着颤。
　　沐凰亦是皱了皱眉，先前心中的那个猜想于是有些坐实。
　　再抬头，原本站着叶政的那处却是空了出来，片刻后被一个宾客填满。
　　走了？为什么？
　　沐凰吸了一口气，退后两步出了人海，循着叶政离开的方向走去。
　　不大不小的院落，几块假石旁边栽了些绿树，大约是新近栽下的树苗，瘦瘦弱弱的不怎么耐看。
　　沐凰认了出来，是上一次的那个小院。
　　然而，那一畦一畦的蔬菜却是没了。
　　沐凰抬首看向天边，那一轮红日，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偏西。
　　天快黑了。
　　“咔！”一截枯枝被人踩断，沐凰转头，见叶政向这边走来，径自到廊檐下坐着，两只眼睛有些无神地看着原先的种着菜的那块地。
　　“阿政。”不知过了多久，一身喜服的竺梓漓走了过来，“怎么在这儿？不舒服吗？”说着便抬手拭了拭叶政的额头。
　　“没。”叶政没动，面色有些游离，声音轻轻的，“那是个好姑娘。”
　　“什么？”竺梓漓的手愣在空中，皱了皱眉。
　　“。。。”叶政看着竺梓漓，眸色深不见底，“大户人家的小姐，家教甚好，容貌自然也不会差，将来相夫教子自是极佳，也会孝顺你娘，而且，”叶政顿了顿，低下头兀自一笑，“也不是权臣之后，不至于左右你的仕途，你这人，平日虽是和和气气的，心下可是犟得很。”
　　“怎么说这些？”竺梓漓伸手拍了拍叶政的脑袋，“也想娶媳妇了？”
　　“别！”叶政一笑，看上去似是恢复了常态，偏开脑袋躲过竺梓漓的爪子，一脸的狡黠，“小爷我向来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娶什么媳妇啊，亏得很！”
　　“就你贫。”竺梓漓轻笑一声，瞪了叶政一眼。
　　沐凰心下想着，我怎么还不醒？
　　等下回去问问，沐凰一手托腮作沉思状，面色却是甚贼，得好好逼问逼问那小子。
　　忽然画面一转，沐凰甚是淡定地看着面前的那棵树苗长出几根粗枝，随后满树的绿叶变黄、脱落。
　　如此往复，约莫四五次之后，渐止。
　　也就是说，过了四五年吗？
　　“骑大马骑大马！”还是那个小院，多了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小童，一身大红色的小袄，手里拿着一块糖糕，吃力地仰着小脸，嘟着粉色的小嘴，冲着叶政喊道。
　　“好嘞！”叶政一个弯腰，将那小鬼举起架在肩上，“骑大马！”
　　那小鬼甚是高兴，拿着糖糕的手在叶政脑袋上敲来敲去，嘴里有些含糊地喊着“驾！驾！”糖糕上面的粉屑掉了叶政一头一脸，那厮却依旧笑眯了眼。
　　廊檐之上，一名年轻的女子靠在门框上，靛蓝色的襦裙微微隆起，约莫是有了身孕，手里还拿着一根绣花针，看着院子里闹腾的一大一小，一双眼睛眯成一道缝。
　　沐凰看了看那女子，觉得不错。
　　容貌姣好身形匀称，举止端庄仪态优雅，该是名门的闺秀，作那竺梓漓的妻倒是正好合适。
　　“就知道是你来了。”一个男声由远及近，竺梓漓满脸笑意地走近，抬手敲了敲叶政的脑袋，假怒道，“带坏我家小宝。”
　　“哎呦！”叶政装模作样地一叫，跳着退了两步，语气夸张地对着肩上那小鬼道，“小宝，你爹欺负叶叔，给叔报仇！”
　　“嘻嘻嘻！”那小鬼全不上当，拿着糖糕的手敲了敲叶政的头，奶声奶气道，“你才不是叶叔，娘说，爹爹比你小，该叫你叶伯。”
　　“哎呀！”叶政两眼一瞪，看着竺梓漓，“这真是你家崽子？你小时候可比不上他一半机灵！”说着将那小鬼放了下来立在石桌上，“来，糖糕给叔咬一口。”
　　“哼！”那小鬼脑袋一偏，拿着糖糕的手别到了身后。
　　“呜呜！”叶政假哭。
　　“胡闹。”竺梓漓冲一名立在廊下的丫头招了招手，那丫头立即过来抱走了那小鬼，“爹爹和叶叔有事说，你去陪你娘。”
　　“是叶伯！”小鬼扮了个鬼脸，被抱走了。
　　“什么时候走？”竺梓漓看了看妻儿进去的那间屋门，似是面有忧色。
　　“明天。”叶政状似无意，两只眼睛却是看在竺梓漓身上，见那人回头，便又迅速移开，“这次大约久些，毕竟敌军甚众。”
　　“。。。你要小心。”竺梓漓抬手拢了拢叶政耳边的碎发，皱了皱眉犹豫了片刻，“娘不在了，我就剩你一个兄弟了。”
　　“少来！”叶政“啪”一声拍开竺梓漓的手，瞪了瞪眼，“小心被那小子听见，有你好受！”
　　“哪会。”竺梓漓淡笑，眸子里却是散不尽的担忧。
　　“唉，”叶政伸了个懒腰，“我一会儿就走了，军中还有些事情。”见竺梓漓似是要开口，急忙忙拦住，“等我回来，你家娘子肚里的娃娃该是生了，切记认我作干爹啊！”
　　竺梓漓有些无奈地一笑，点了点头。
　　“多加小心。”
　　“罗嗦！”
　　沐凰深吸了一口气。
　　闪瞎了我的一双鸟眼诶。。。
　　神啊，快点让我醒过来吧，我要去拷问某只游魂啊！
　　沐凰正在心下想着，若是我在院墙上一头撞死，是不是就可以醒了的时候，忽然天色一变，竟是到了寒冬。
　　刚刚还是初秋来着。
　　沐凰心下叹了口气，撇了撇嘴走了几步。
　　地上一层厚厚的积雪，皑皑一片，一个脚印也没有。
　　沐凰看了看自己走过的地方，觉得自己和个游魂的区别也不大嘛。
　　院子里很静，偶尔几片枯叶落地，发出“沙沙”的轻响，除此之外，皆是寂然。
　　竺梓漓的二儿子该是出生了吧？
　　沐凰搞不清究竟是过了几年，然而光是看时节也至少过了四五个月，竺梓漓的妻原本便是怀胎六月的模样，再怎么也该是生了。
　　屋门虚掩着，沐凰久违地穿了墙。
　　甚妙！沐凰心下赞道。
　　没有点灯，昏暗的书桌前，竺梓漓静静地坐着。
　　书案上，摆着那把十二弦琴。
　　“噌！”竺梓漓忽然抬手，拨了一根琴弦。
　　粗糙的琴音微微发颤，在空旷冰冷的屋中盘绕，有些凄凉。
　　“娘走的时候，”竺梓漓幽幽地开口，声音有些嘶哑，沐凰这才注意到他的面色有一些憔悴，细长的手指轻轻地滑过一根琴弦，眼眸中带着淡淡的笑意，却是看得沐凰心下悲哀，“我很难过，然而，她病得那样的久，久到连她自己都明白活不了多久了。”竺梓漓顿了片刻，又挑了一根琴弦，空寂的琴音尚且还没有消散，下一声便又震荡开来，“青儿走的时候，带走了我们的孩子，我没有想过她会难产，我。。。虽然没有爱过她，但是你说的不错，她是个好姑娘，把家。。。和娘，都照顾得很好，所以，我心里也很难过。”
　　沐凰站在竺梓漓的对面，看着那个面色疲惫的男人。
　　忽然，“哐”的一声，竺梓漓原本抚着琴弦的那只手猛地抬起，砸在琴上，震翻了桌上的笔筒，粗粗细细的狼毫落在地上，沐凰诧异地看去，竺梓漓的眼角竟是渗出了点点泪光。
　　“你竟然也走了，我。。。”竺梓漓的声音带着颤，苍白的双唇微微发抖，“我竟然不是难过，我。。。竟然觉得生气，气得。。。恨不得揍你一顿。。。呵呵呵。。。”
　　沐凰抿了抿嘴。
　　“喂！”白皓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沐凰有些疑惑地四下一看，心下想着莫不是这厮也能入梦，那实在是太好了，今后就让叶政找他去的时候，眼前一阵朦胧，有些糊涂地抬手揉了揉眼睛，却是发现自己趴在游船的方桌上，片刻之前还一脸悲怆的竺梓漓正坐在对面，淡笑着看着自己。
　　“怎。。。”沐凰尚且还没有搞清楚状况，便觉得脑袋一疼。
　　“吃了睡睡了吃，啧！你个、你个。。。”白皓一脸鄙视地赏了沐凰一个爆栗。
　　沐凰揉了揉脑袋，终于回神。
　　游船已然靠在了河堤上，日头偏西，想来已是傍晚。
　　。。。丢人，沐凰冲着竺梓漓“嘿嘿”一笑，心下戚戚。
　　然而！沐凰转念意识到不对，叶政明明不在，自己为何还会入梦？
　　狐疑地看了竺梓漓一眼，那厮依旧一脸的淡笑。
　　啧！算了，直接去问叶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