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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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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在雨生巷,所以必须经过林生巷,可刚到林生巷口,雨就像倒下来的水一样,“哗”地就下来了。
叶淮带着我们在林生巷旁的老屋檐下避雨。他被雨淋湿了,发尖正往下滴着水,整个人湿得像落汤鸡一样。
我站在他身边,看着似是毫不在乎的他,不禁有点气,气他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万一他病了,谁来给我们上语文课?
从书包里拿出一条毛巾,我递到了他面前。
“给我的?”他稍稍诧异地看着我,扭头的瞬间,发尖甩出的水滴落在了我脸上。
我埋怨地瞪了他一眼,硬邦邦地丢出一个字:“嗯。”
叶淮接过毛巾开始擦自己的头发。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动作,突然间就想拦住他让他别擦了。
他突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结结实实地吓了我一大跳。
“你没事儿吧?要不要吃感冒药?”我担心地问他,心里确实忧虑他的身体状况。
叶淮摇摇头,用毛巾擦擦鼻尖,瓮声瓮气地答:“不用,喝点白开水就会好了。”
我就是讨厌他这种无所谓的态度,讨厌得要死。“你就不能在乎一回吗?上不了课,我们怎么办?”
或许是被我这个学生吼,面子上过不去,叶淮没有像从前那样笑了。
刹那间,我感觉气氛沉了下来,有些压抑,让人难以呼吸。
也就是这天,我第一次仔细地观察了他的脸。
“张……我可以叫你释荃吗?”他开口后,尴尬地问我。
“哦。”我懒懒地应了。
他却沉默了。
站在我身边的他,头上搭着毛巾,发尖还在滴着水,与屋檐滴下的雨珠近相呼应,画面倒也清新,只是此时的他,心里不知在想什么,变得好阴暗。
叶淮叹了口气,这一叹着实让我太惊讶了。瞪大了眼望着他,我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释荃,你说,人在死前最希望得到什么?”突兀的,叶淮问了我这样一个深奥且遥远的问题。四周的空气里开始弥漫伤痛的气息,他转头看着我,却一直低垂着下巴,利落的发丝垂直而下,一滴水珠脱离发梢,直直坠下。
叶淮,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何要说这让人揪心的话?
我能想象到此刻我脸上表情的复杂。叶淮第二次对我伸出了手,却在半途中僵住,生生收了回去。“你能告诉我吗?”
“也许,是希望能活在别人的记忆里吧。”这样的回答让我自己都觉得荒谬。我红了脸,为自己的这句话。
“记忆里吗……”叶淮嗫嚅着这句话,像是在咀嚼一个硬邦邦的馒头,俊俏的五官露出了艰难与痛苦。
难道是我说错了什么吗?他怎么显得这样不安?
“啊,你不要担心,我没事。”叶淮对我安慰道,苦涩的一抹笑在他嘴角徘徊不去,逗留了太长时间。
大雨孜孜不倦地往地上摔,那股凶狠劲儿似是要把地面砸出个洞来,让我不寒而栗。
对面是低矮的平房,成片的青苔借着雨水的滋润将疯狂地生长,只是可怜了青苔间开着的小花,被剥去更多的养分,在未来的某一天定会枯萎,不再鲜艳。
“我不知道自己能在这个城里呆多久,但是,我不想走,不想再漂泊。”叶淮伤痛的词句在我身畔响起。他的目光越过了平房的屋顶,眺望着古城楼外那棵古樟的巨大树冠。那片苍翠的绿,在他眼里被映成浓厚的忧郁。
垂下的眼睛盈满了悲恸,我仿佛看见了一条巨大的蟒蛇缠在他身上,紧缩着腹肌,要吞噬这条不会挣扎的生命。
叶淮那快要崩溃的眼神令我心疼地几近窒息,我不自觉地拉住他的胳膊,柔声道:“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想安慰他,不想看他难过。我的另一只手不受控制地要去抚摸他的头发,但却因一句“你在干什么”吓得僵住了。
左明好奇地站在我身后,任自己被我瞪着也不退缩:“你和老师聊天吗?”
我猛地转身,压低嗓门恶狠狠地教训他:“事先出个声会死啊!你想吓死我啊!”
谁料左明把我推到一旁,冲到叶淮面前大声关切:“老师,你怎么湿透了?会感冒的!”然后扭头对那天的一排人喊,“老师淋湿了!”结果就一堆人跑过来围住叶淮,关心地你一句我一句,独独把我挤在外面。
屋檐下原本沉重的气氛被打破得很彻底,但我只听到叶淮一个劲儿地说:“没事,没事的……”
他又笑了,一如既往地笑着。可他心里的伤疤,何时才能痊愈?
背贴在墙上,我深叹出一口气。
屋檐的最边沿地带还在不住地往下滴着遗漏的雨水,让它们回归大地的怀抱,可是,叶淮,你的归宿呢?
他的目光穿出人群落在我身上,不知他想表达什么意思,只是微微地带着笑意,兴许还有些感激。
我用唇语告诉他:我先去学校了。他点点头,没有说什么。
淋着早已变得气衰力竭的雨,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人死了之后就只能活在其他人的记忆里了。现在还不算是科技非常发达的时代,但就算科技发达了,人要死而复生还是不可能的。克隆人也好像没有得到批准,所以,已死去的人们只能在其他人的记忆里得到永生,但不能否认的是,这些人也会被遗忘,会被其他记忆排挤。
叶淮,是你曾爱过的人逝去了吗?
淅沥的小雨给不了我答案,反而让我的心随着叶淮的话逐渐沉下去,冻结在冰冷的心海之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