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倾城》千凉亭

8、八

　　（八）弦律·燃烧

　　优美的钢琴弦律在空气中穿绕、编织，弥漫古旧房屋的每个角落。天空沉下慵懒的眼皮，黑夜降临。十二年前美好的回忆，往事倒带在脑海中回放。阿若清楚的记得，杰西卡最后一次教他弹琴是在这里，她的黑发垂在肩头白色的蕾丝花边上，美丽的身影在阳光中宛若天使，她说：“阿若，亲爱的，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要勇敢地活下去。”

　　最后一个音符结束之前，黑白琴键上多了一双同样苍白的手，阿若抬起头，对上了一双血红的眼睛，与头发一样，火焰的颜色。他的手指随着身体定格在了一秒前的僵硬姿势。

　　施莱特看了眼他胸前的奥维卡，伸出手，手指却在碰到它的一瞬弹了回来，触电一样的感觉，不过更强烈，伴随着灼热的疼痛。

　　“塞娅把它修好了么？”他揉着被蚀了一截，又快速长全的中指，说：“嗯，真不错。”

　　话音还未落，一股强大的力量袭上胸口，身体被抛起，又重重落回地板，发出“嘭”的巨响。阿若居高临下看着他，“奥维卡”在男孩手里幻化成了一条扭动的绳索。

　　“是，真不错，我身边又多了个吸血鬼。”

　　咬牙切齿地说完，手里的“奥维卡”慢慢隐去光芒，恢复成十字架吊坠。他转过身，留下一个模糊的背影。

　　沉重的脚步声回荡在古旧的房屋中，阿若回到那架沾了灰尘的钢琴前，右手抚上黑白琴键，指尖微微颤抖，却没落下一个音符。空气几乎凝固，月光撕开几道花白的裂缝，夹杂着斑驳树影，将时空打碎，重新排列，混乱一如阿若的思绪。

　　那个自以为是的笨蛋！他一拳砸在琴盖上，鲜血的味道立刻丝丝缕缕散入空气。

　　施莱特紧张地弓起了后背，对一个新生儿来说，拒绝这样的诱惑是个挑战。

　　“很难受是么？”

　　苍老沙哑的的的声音把他从火烧般的灼热中拉了出来。塞娅越来越神出鬼没了，他想。灰色斗篷下的脸美艳绝伦，枯瘦的手掌去透着诡异的青灰色。塞娅把手里的黑色手链系到施莱特手腕上，说：“把这个戴上吧，孩子，会对你有帮助的。”

　　“哦”他看着坠了雕刻精致的法老头像的手链，说：“尼尔能在太阳下又跑又跳就是因为它吗？真不可思议。”

　　塞娅温和的笑容让他心情很好，然而好心情没持续多久，从周围传来的异样声响搅动了静谧的空气，施莱特本能地绷紧了脊背，喉咙里发出类似野兽的吼声。

　　与此同时，一直隐匿形踪的尼尔也从天花板上划等号下来，她光着脚，身体接触地板时毫无声响。

　　“一个，两个，三个……，看来倾巢而出了呢。”

　　尼尔的语气很轻松，就像在谈论今天施莱特的发型很。

　　琴键上弹跳出锐利的音符，成了打破平静的重锤。黑影涌动，伴随着玻璃的破碎，并不广阔的空间里瞬间充斥了此起彼此起伏的低吼。

　　“到的挺齐的嘛，”阿若扫了一眼围成一圈的吸血鬼，声音变得阴冷。“正好一起解决，十二年的血债，我要你们的加倍偿还。”

　　这才是真正的阿若嘛！施莱特明白，那个看似弱小的男孩心里藏着一只猛虎，被温情牢笼困得太久的野兽，一旦挣脱枷锁，会变得势不可档。

　　战斗爆发时施莱特正计算着他们得平均对付多少个经验丰富的吸血鬼，眼前突然亮起的白光让他绷紧了神经，奥维卡在强烈的光芒中散出了条条丝线，疾速旋转，白色漩涡将四人围在中间，架出一个平静的角落。能量顺着阿若的手指源源不断注入奥维卡，他朝塞娅挥了下手，大喊：“塞娅，用火！”

　　一丝火光从女巫手掌中跳出，火苗沿着漩涡一路升腾，烈焰旋转，缠绕，瞬间包围了整幢屋子。烈焰烤炙下亚里图的吸血鬼发出了刺耳的尖叫，一个接一个朝相对凉爽的中心地带扑来。

　　阿若的身体在黑影交叠中摇摇欲坠，奥维卡吸收了太多的能量，现在的他，不堪一击。

　　“你后悔吗？”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绽开一丝微笑，他说：“堕入黑暗，站在生死边缘，你后悔吗？”

　　空灵的声音在红与黑的缠绕中显得格外诡异，穿过施莱特的耳膜，在已然停止跳动的心脏上掀起波澜。他用手肘撞开第七个扑向阿若的吸血鬼，扯住颓然倒向地面的身影：“黑夜骑士从不后悔。”

　　那丝苍白稀薄的笑容在阿若嘴角慢慢扩大，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意识坠入最原始纯粹的黑暗，生与死，痛若与欢笑，都离他远去，扩散，消逝……

　　那晚，岑寂了十二年的斯图尔特庄园笼罩在一片火光中，火焰燃烧着某些躁动不安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