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叁】：萌动（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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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曾说过，傅云臻是你的劫；师父曾说过，傅云臻近不得；师父曾说过，傅云臻不能爱；师父曾说过，他会杀了你……
师父还说过什么，她不记得了。本来那个戴面具的男人就很少说话，在他俩为数不多的对话里，她记得的东西都只和傅云臻有关。时间似乎过去了好久，但那些东西留在脑海里，距离好像如此触手可及。她甚至能记得那天刺眼的阳光，白茫茫的大雪，和一夜绽放的满树樱花。深吸一口气都能嗅到那股浸冷的凛香。
那些可有可无的小细节，居然能因为有他的存在而如烙印般无意却深深地锁在心里，导致现在回想起来还能觉得一切太清晰太现实。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傅云臻，从来都是她的一辈子。
本来容胥想着把容钧的事大事化了，毕竟如果那人真要有什么坏心眼，也不会搭上这个脑残儿子，结果奶妈这个大乌龙再次将重伤的容钧少爷砸进了容家堡的药房。事情已经摆上台面了，就只差在脑门上贴一个“有刺客”，容胥也只能派人封锁整个容家堡一个月，死的连一只麻雀也飞不出去。
已经老花了的老中医戳戳容大少爷额头上的另一个大包，不住地“啧啧”道：“这孩子真是造孽啊，年纪轻轻就得了如此怪病，这俩包一夜之间冒那么大出来，看样子还有延长的趋势。到时候整成牛魔王了怎么娶的到媳妇儿啊。”
众人一听绝倒，早些时候堡主也提过几次老中医年事已高不适应昆仑崖的寒冷天气，给他一笔养老钱，找个鸟语花香的地儿悠悠闲闲把下半辈子给过了。结果老中医一听打死不干，说什么自己老当益壮，在昆仑崖服侍了上上代堡主上代堡主，然后生是容家人死是容家魂，还专挑了个大雪夜天拄着拐杖要在容胥寝门前跪一晚上，随时准备在他执意送他回中原的时候服药自尽。总之容家堡最能折腾人的除了东院那个死丫头便是老中医。现在看来堡主的决定真真是对的。
“这东西留下来真心是个累赘，我最近看了一本洋医书，正巧这能派上用场。给我准备几把刀，我要把这俩包给割下来！”老中医说完还朝背后墙角立着的假人够了勾手指。
容钧本来这么一折腾都清醒了点，一听老中医这话，瞬间又晕了过去……（其实手爷一直很好奇为什么外国片里的女主角听了一句话然后辣莫容易就晕了，哪像咱们大中华儿女，先打一拳了才来事儿。）
事实证明小孩子再怎么早熟依旧也脱离不了这个年纪该有的心性，容栖花在连续寻找了两个多月玉玦未遂后，渐渐也就将此事忘至脑后，当然这是后话。
这日奶妈不知为何四处不见踪影，栖花也好了伤疤忘了疼，趁人不备偷偷溜出东院找乐子。这住的地方虽说着叫东院，却是在整个容家堡里最背阴的地方。她从后院的狗洞里爬了出去，顺着外围墙一路蹦跶。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也没啥动静，栖花就后知后觉地感到奇怪了。这要是放以前早被护卫给抓回去了，今日怎么连个人影都没有啊？想归想，她那个小脑袋也没怎么往细里思考，便继续沿着白皑皑的雪墙继续走，至少可以假装这样走能走出这昆仑崖。
她不喜欢昆仑崖，因为这里的天气太冷，人太冷，连稍稍破云而出的阳光也是冷得不真实。这里的人不喜欢她，因为都急着讨好上房几位，再加上她时不时惹出来些烂摊子，所以更喜欢拿她当野丫头看。但是栖花很喜欢奶妈，喜欢霓姐姐和师父，她发现只要每次抱着他们都是非常暖和的，除了他们，没人会对栖花笑，甚至那个一直以礼待人的洛林氏。
听霓姐姐说，离昆仑崖很远有个叫西蜀的地方，那里四季常青山上还开着大朵大朵的鲜花，溪水被阳光晒得特别温和，虫子鸣叫的声音还特别好听。那里从来不会下雪，而且人人都喜欢笑，不管你是谁。
霓姐姐说，你的娘亲便是从那里来的。栖花还想问再多，便没有下文了。
栖花很向往那个传说中的西蜀，因为只要是有娘亲气息的地方她都喜欢。她觉得爹爹不爱她，娘亲还会爱她的，在栖花的心里，娘亲不是王氏那种刁蛮毒辣狂妄粗俗的女人，应该也像洛林氏对着容森容染那样会对着她甜甜的笑，会给她擦嘴角的污渍，会抱着她呵护她跟她讲故事。
想到如此温柔的洛林氏，连容钧那种烂人都有王氏亲着，容栖花忍不住红了眼眶，冷风沿着山线拂过来一丝，吹得眼泪大颗大颗掉。温热的液体在接触空气后瞬间冷冰，停滞在通红脏乱的脸蛋上，液体划过留下的水渍将她弄得更冷。栖花用灰黑的衣袖使劲往脸上一蹭，眼泪是干了，但是显得脸更脏，一头乱发下只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特别明显。
她们如何爱自己孩子，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要是我的娘亲，肯定不会允许有其他人像前日容钧几个如此欺负我。如此一来，栖花更加坚定要找到自己娘亲离开昆仑崖的想法。
栖花虽然看起来性子很冷但始终只是环境所逼，但是也许是血液里流的娘亲的东西比较多，她天生不是个清冷的主，所以更不喜欢这个昆仑崖和昆仑崖上的容家堡。她喜欢鲜艳的颜色而不是这里一望无际白皑皑的样子，她喜欢大红大绿的衣服而不是像容家堡的人那样都是一身黑。她想穿画儿里面那种薄薄的小裙衫而不是这笨重的袄子。所以这里一切都显得跟她格格不入。
思绪走远了就忽略了周围的环境，当容栖花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走到外墙的尽头——容家堡的大门。
带着一丝恐惧的心理，她将小身板缩在墙根小心翼翼转过头看着大门的广场上聚集的黑压压的人群。
怪不得今天堡内这么安静，原来人都跑这里了来了。她伸长脖子好奇地看着广场对立的两拨人，视线落到中央容胥的身上时，嘴角顿时扁了一扁。
容一用余光瞅到了墙角根脏兮兮的小身影，那畏畏缩缩的样子很是好玩，想到前些日她受的伤，便将其当做空气般继续站在容胥身畔。
“容堡主，今日傅某与梁神医携家带口不远万里上这昆仑崖来，却见堡主拿着十八卫和下人守在大门口，不知此举动是为了迎接我们还是出于其他目的。”傅易梵拿食指绕着掠影剑的柄头画圈，虽是满面堆笑开口而出的话语却是处处充满挑衅。
“容某不敢，听闻盟主大人自兰陵不辞辛劳来我昆仑崖，特意率了容家堡上上下下的家眷前来迎接。”容胥话虽说得卑微，身板却挺得比缚易梵还直。不谙世事的梁神医倒是捋着发梢一脸迷茫地在两个大人物面上看来看去，不太清楚当年情同手足的俩人几年不见为何如此针锋相对。
哼！傅易梵心中冷笑，却不道破容胥的一脸警惕，“哦？容家堡上上下下的家眷？”他冷眼扫了扫容胥身后的两房人，“那为何不见我女儿？”
一听后话，容胥面色冷了十分，显然非常不待见这句“我女儿”。“近日寒流来到，花儿身子骨弱受了风寒，现下正在闺房养病。”
“哦？在闺房养病？”傅易梵嘴角勾起一丝嘲讽，轻昂下颚朝着远处的墙根拐角处道，“可是我女儿淘气，趁着堡内没下人伺候着跑出来看热闹了？”
容胥紧抿薄唇，低声吩咐道：“容一，带小姐下去整理一下，让她来拜见下盟主大人。”
“咦，慢着，容堡主，”白玉般的手轻轻一抬，阻止了容一的举动，“到底是我女儿，再脏我这个做爹的怎么可能嫌弃呢，你说是不是？”傅易梵吩咐道，“将我女儿带过来吧，十年不见，让我好好瞅瞅，可生的像她娘亲。”
傅易梵的一席话句句像针头刺向容胥的心，他虽面色僵硬，内里却早已怒火丛烧，碍于外人在场，只能回答：“盟主大人，虽然您待花儿如亲生女儿，但毕竟也得讲讲礼数，不整理仪容出来见人便是对梁神医这等长辈的不礼。”
话都说到这里了，他自然也无法辩驳，只能默许，容胥支开容一后侧身抬手，“想必大人长途跋涉必是很累了，请随我一道入内整理，容某今日特意迎了一道宴席给大人接风洗尘。”
傅易梵也没看他，领着手边的小孩儿跟开屏一般雄纠纠气昂昂踏进了容家堡的大门。
容一闪到栖花身侧时，她吓得后退了两步。虽然这个大叔平时没怎么对她凶过，但是爹身旁的人总是特暴力地将她抓回东院，于是习惯性地想拔腿跑。只是容一淡淡一笑，“小姐 ，盟主很想见见你，老爷吩咐容一带你回房收拾一下去上堂。”
哈？容栖花傻眼，难道他的“收拾一下”不是揍她一顿的意思么？
因为不待见这个野孩子，伺候洛林房的老妈子下手也重了点，用澡巾将容栖花的皮肤搓得泛红，但看到小丫头身上道道疤时又顿了顿手，不自觉轻了轻力道。
洛林氏给她准备的是一套备给容染的雪白大袄子，五六岁孩童的衣服穿在瘦小的容栖花身上竟也小不了太多。给她擦脸的水换了两盆，才露出点本色。婆妈子倒没觉得有啥惊喜，小丫头的五官长得就是蜀地女人的样子，却是一脸的蜡黄色，被白色的衣服衬得更甚，营养不良导致一头枯黄的乱发费力梳也是张牙舞爪的模样，怎么也没自家小姐长得标致。只不过刚刚使劲折腾也没见这小孩大闹，近距离接反而没那么讨厌了。
好倔的样子。
这就是傅易梵看到容栖花后的第一印象。那一张土色的脸上，就一双大眼特别引人注目，这个年纪该有的天真他一点也没看到，却是那凶巴巴的眼神让他一下子就想到了那个女人后来的样子。
傅易梵突然很恨，恨当年为什么不将孩子抢过来。
容栖花从来没见过那么多人，被容一带进堂的时候手心就紧张得冒冷汗，因为紧张她便睁大眼睛死死盯着前方，这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方式而已。
容胥也是第一次正大光明见自己大女儿，那僵硬的模样不知为何让他揪心的很，突然就想拿手盖住她的眼睛。
“哟！这是当年容堡主的小娃儿？长得好生俊俏啊！”欢快的声音瞬间就将僵局打破，众人疑惑地望向右边首座的梁神医。他自红尘谷来，得天他下第一神手真传，医人上万不论出处，再偏涩的疑难杂症也未曾难倒过，他倾其一生研制的“沉香丹”据说能生人肉塑白骨有起死回生的功效，很是得江湖人的敬重。
所以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众人也就觉得无法理解。虽听说医者能透过血肉看清人体的骨骼及其未来长势，但就瞧容栖花那样子，也万万用不得俊俏二字吧。
容胥只得拱手应承道：“神医太客气了，小女是啥模样容某也明白，谢谢抬举了。”
倒是当事人，却对这句话不太在意，大眼珠与容胥对视着，含了好多句话都开不了声。最后反而是容胥先半垂下眼，对着容栖花道：“来拜见盟主大人吧。”
她斜眼看了看左侧的白衣男子，面色十分纠结，心里考虑着要怎么拜见。
“不用了，药儿快过来，让爹看看你。”傅易梵一把拉过她抱在腿上，话一出口便震到了容家俩父女。
容胥终于忍不住狠狠搁下手，面带煞气瞪着他，这话，他还真敢说出口！而容栖花倒是吓得浑身一抖，看着那笑盈盈的桃花眼儿嘴角直哆嗦——谁是药儿啥又叫叫让爹看你，这人要搞个什么名堂。
眼看着刚热络起来的场子又被盟主一阵乱搅合，梁神医只能突然拍拍脑门儿，“哎哟天色都这么暗了啊，看来昆仑崖上的气色真和咱那地儿不一样，要不准备开宴吧，小娃子们估计也饿了。”
“药儿，容家对你可还好？”傅易梵可不管什么冷不冷场，将容栖花圈得更紧些，还亲昵地捏了捏她尖尖的下巴。“不好的话，爹爹带你去兰陵好不好？”
“傅易梵！”容胥一掌拍下，竟将百年桃木桌给生生拍烂，生成的木屑四处飞溅，眼看着要划到丫头面上，傅易梵手掌缓缓一掀，带起的掌风把袭来的碎渣给团团封住，手腕缓缓一转，朝身后一摆，木屑顺着力道瞬间死死钉在了上堂正中“世德流馨”的牌匾上。
不过瞬息之间的事，却让容栖花看得惊奇万分。
不管栖花露出任何表情，都能让傅易梵感到酸涩，他又捏了捏她的脸，“好看吗？”怀中的小孩使劲点头，“那跟爹爹去兰陵，爹爹让你看更多好玩的好不好？”狐狸笑的一脸谄媚，让容胥生了一股想将其狠狠撕烂的冲动。
他看着人家怀中腻着的小孩儿，以前总觉得厌恶得不想看甚至想掐死的人，如今竟念着她能拒绝然后留下。他倒冲动得忘了自己本就有资格代栖花将此事给回了 。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叁】：萌动（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