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扬公子》华山云

31、第 31 章

　　清晨的一缕阳光从窗口照射进来，洒落在床上的那人优雅的睡姿上，随即扩散开来，照亮了整间屋子，使得此时的闺房充满了温馨的味道。

　　长而带卷的睫毛颤了颤，最后终于受不得阳光的撩拨，慢慢掀开了小小的窗棂。

　　程悦醒来的时候，嘴角还带着笑。吃饱睡足的感觉果然不错。今天他要去做一件大事，潜入段府，去把青儿带出来，然后两人一同去卧虎山找到游隐，让她先帮忙把青儿藏起来——卧虎山是什么地方啊！若是把青儿藏在那里，纵然段德有一百份卖身契也无法把他给找回来！然后……然后就把游隐给拐出来，再给青儿改名换姓，偷偷带回程府，这样一来，万事大吉！

　　越想越觉得得意的程悦伸了个懒腰，嫩白的胳膊裸露在空气中，充分的享受着阳光的普照。他微微侧转了头，马上就看到了昨晚放在枕边的那几片草帽的残片，眼睛略弯了弯，继而一把抓住把它们统统抱在怀里，又翘起双唇，在几片草帽上使劲地贴了贴，沾了满嘴的芳草香味。

　　“公子？”门外响起了书蓉的呼喊声，把程悦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把草帽扔到一旁，继而抓了抓脑袋，重新伸出手去把帽子整理好放在一边，这才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对门口喊：“进来吧。”

　　书蓉端着盆水进了屋。进来之后，放下水盆，整理房间，伺候公子起床……他无论做何事总是低着头一声不吭。本来心情正好的程悦披着乌黑的长发静坐在床沿上凝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不一会儿就看出了些许不对劲来：“书蓉，你刚刚……哭过？”

　　书蓉愣了一愣，伸手就去摸自己的眼角：“哪有，公子你看错了吧，或许，或许是刚才洗脸的时候没有擦去这里的水珠。”

　　“可是你的眼圈很红啊？”

　　“可能……胭脂不小心涂抹的多了吧。”书蓉笑了一下：“是书蓉不知天高地厚，总想和公子比，其实，哪里能比得过呢，公子那么美……”

　　“书蓉！”程悦不满地打断了他的话：“明明就是不对劲儿嘛！你好像昨晚都没有睡好的样子。”

　　“公子，书蓉……”

　　程悦用责问的语气说：“你把本公子当做什么人了？我是那种蛮不讲理的人吗？！昨晚没睡好就去睡觉，美美地睡一觉起来，顺便再把心情调试好了，然后再来服侍我，你舒服我也舒服。所以呢，今天你不必跟着我了！”

　　“公子……”书蓉的眼圈又开始泛红。

　　程悦托着腮看着书蓉：“嗯，你有什么难过的事情也可以告诉我，我看能不能帮得上忙。”

　　“没……没有。”书蓉忙摇着头否定，转身就走：“公子，我睡觉去了。”说完一溜烟就跑出了房间，好像后面有什么东西在追赶着似的。

　　程悦看着他的背影，微笑着摇摇头，叹口气，然后洗了脸，自己端着水走出去倒掉，重新回到房间，关上屋子的门，对着镜子开始化装。今天，他要做一件非常特别的事情，因此必须把自己画得不像自己，这样才能偷偷潜入段府，偷偷寻找青儿，在偷偷把青儿带出来……想到这里，他闭上眼睛用力地吸了吸气。是不是要面对段德那个豺狼还需要一定的勇气。

　　对着镜子，自我感觉不像自己了之后，程悦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很简单的在头顶绾了一个松松垮垮的髻，做了已婚男子打扮，最后故意从衣柜里翻找出来一件感觉最是平常的浅绿色衣服披在身上，这才趁很少人注意的时候匆匆出了门。

　　一路上，果然没有平时那么多人注意自己了。程悦暗自为自己的装束手段而得意。只是长安挺大的地方，步行走到段府是一件很费时费力的事情。正是盛夏，随着太阳的渐渐升起，自然而然，慢慢地，他的脸上身上都渗出了汗珠，越聚越大越聚越大，最终融成一滴，从光洁的皮肤上滑落下来，滴到地上摔得粉碎。实在是……太难熬了……坚持了很大一会儿之后，眼看就要距离段府不远，他却是实在受不了，扭头看见一间茶坊就奔了过去。

　　真后悔不曾带着扇子出来。程悦坐在茶坊里，用手扇着风，希望能够尽量多地消消汗。这时，凉茶上来了，程悦虽迫不及待却仍旧不失优雅地执起茶碗，咕咚咕咚地喝完，感觉浑身上下舒畅多了。他顺手就从怀里去拿锦帕，然而却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带来，苦笑了一声，站起身准备走出去。

　　“公子，”有人赶在他旁边，顺势用身子拦住他：“一碗茶两文钱。”

　　“哦，两文钱。”程悦点点头，刚准备回头吩咐付账，却猛然想起今天自己没有带人出来。他低头在自己的腰侧看了看，竟然也忘了带钱袋。于是索性一摊双手：“我今天没有带钱，能不能改日来还？”

　　“公子，我们这样的小店，赊不起帐的，谁没有个丢三落四的时候，若是人人都来这里白喝茶，恐怕我们就开不下去了。公子您走好，记得要来还账。”

　　程悦闭了闭眼睛，微笑着道谢。吓死了，还以为不能赊账。他松了口气正要往外走的时候突然听见一声带着惊喜语气的叫喊：“程公子？”

　　程悦疑惑地回头，看见声音来自刚从里间出来的一位小姐。她大睁着双眼看着程悦，见他回头，脸上更是惊喜：“程公子，果然是你？”

　　程悦突然想起自己今天是改了装出来的，竟然这么轻易地被一个陌生人认了出来？唉，以后一定要记清楚了，再有人叫“程公子”的时候绝对绝对和自己无关。在这里可以试验一下，看抵死不认帐能不能蒙混过关。于是，他开了口：“这位小姐，您认错人了吧？我不姓程。”

　　“程公子你不要瞒我了，就算是你被烧成了灰我也认得……”

　　程悦心里暗叫糟糕，这到底是怎样的深仇大恨啊……自己貌似从来没有的罪过什么人吧？难不成是上辈子的债？或者说就是刚才自己白喝了人家的凉茶？

　　容不得程悦多想，那个女子已经来到了程悦面前：“程公子多在小店里坐一会儿吧，来人，快上茶，快上好茶！”

　　这就是传说中的吃人嘴软吗？程悦憋着一肚子委屈的难受，硬是坐下来，满脸怨愤的看着对面的人，两只手放在桌子下面相互抠着手心，不知道该怎么办。

　　正在这时，门口一黑，一个男子走进店里，找了个比较偏僻的角落坐下，喊了一声：“来一碗凉茶！”

　　听到熟悉的声音，程悦忙转过头去，一看见来人，马上就好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书蓉，你来了？正好正好，我忘了带钱了……”

　　书蓉愣了一下，呆呆地看着程悦。片刻之后，才站起来，挪了过去：“公子，您怎么会……来这里？”

　　“先不要说别的了，快点儿快点付给人家两文钱，快啊！”

　　书蓉从口袋里掏出两文钱放在桌子上。程悦一见给了钱，马上就觉得自己获得了自由，站起身拉着书蓉就往外跑，边跑还边冲着后面喊：“这下子，我们就两清了吧？嗯？”

　　两清？屋子里的人满脸受伤地看着程悦那落荒而逃般的背影，愣愣着默默注视很久。她究竟该怎么向他表达自己看见他走进自家茶坊时候的喜悦？暗恋他已经多少年了，每次都是可望而不可及。终于有机会和他面对面的说话，没想到却是这样的结局……她低下头，暗暗叹口气，自己果然是，永远都配不上他，连和他说句话都不够资格。

　　程悦拉着书蓉跑出茶店之后又转了个弯才停下来。他对着书蓉指着自己的脸说：“我明明装扮过的，为什么还是那么轻易就被人认了出来？书蓉，你正好在这里，帮我再整理整理！”

　　“公子，”书蓉仔细地看了程悦一会儿回道：“其实公子自己弄得已经够可以了，书蓉恐怕还弄不来的呢。刚才我都差点就没有认出来……”

　　“是吗？”程悦很疑惑的说：“那为什么一个素不相识的人都可以那么轻易地把我给认出来？”

　　书蓉心里略松了口气，本来还担心公子询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这下可放心了。不过，易容确实不是他的长项，如果只是把装扮改一下还可以，但是要男扮女装或者女扮男装，改变长相让别人认不出来，这样的事情他却是做不来，公子自己都做得比他好：“公子，别忘了上次在青楼，尽管书蓉为公子打扮得很精心，却还是被人轻而易举的认出。”

　　“倒也是。”程悦右手食指轻点下巴：“这可怎么办呢，若是潜入段府之后被认出来可不太妙，还要毁了我的大事。”

　　“公子要潜入段府去？”书蓉吃了一惊：“您去段府干什么？”

　　“救青儿呀！”程悦望着不远处已经可以看到了的段府大门，想着青儿可能还在那里受苦，心里就一阵难受：“我绝不会置青儿于不顾的！我要去救他。一定要去，你们谁都拦不住我。”

　　书蓉明显略松了一口气，微笑一下：“这样的话……确实，若是在段府被人认出来就糟糕了。”

　　“要想不被认出来其实很简单。”旁边有一个路过的皮肤黝黑的女子突然转过头来说，把两人都吓得一个愣怔。

　　本来这个角落是没什么人的，而且两人说话的声音又都小，谁想旁边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竟然听见了，而且还和他们搭了腔。程悦看着那人略带笑意注视着自己的眼睛，突然有一种恍惚的感觉：“你，你是……？”

　　“公子若是想要不被人认出来，在下可以帮忙。只是不知，公子要进段府欲作何事？”那人笑着走上前来。

　　程悦下意识后退了两步，紧紧盯着眼前的人，总感觉好像很熟悉很亲近，但是细细看来却又完全不认识：“我进段府作何事与你何干？”

　　“公子若是不愿告知也便罢了，若是信得过在下，请坐下来，待在下为公子细细描摹，定要让谁都无法认出。”

　　程悦看了书蓉一眼，见书蓉只是愣愣地盯着来人看，叹了口气，心想死马当活马医吧，反正书蓉就在旁边，出不了什么大错的，为了青儿，自己连这点儿勇气都没有么？他心一横，找到一块儿石头坐了下来，闭上眼睛：“随你怎么弄吧，只要让别人看不出来就行。”

　　感觉到下巴被人轻柔地托起，程悦紧张地睁开双眼看着书蓉，大叫：“书蓉你一定不要走！”

　　“公子放心吧，我不会走的。”

　　程悦不敢看眼前的人，就匆匆又闭上了眼睛，心想着这个便宜就被人占去了，双手紧紧握成拳头状，拼命告诉自己，为了青儿，这点儿牺牲算什么，忍住，一定要忍住！接着，他便在咬牙切齿中听到了面前人的轻笑声，那声音竟是如此的熟悉。于是，心中顿时被疑惑塞满，然而，她明明不是……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