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成殇之倾思慕宇》倾思慕宇

100、执子之手

　　她似乎想要说话，一张嘴又是大口的鲜血涌出来，被玉倾言搂着的身子剧痛般颤抖着。
　　玉倾言顿时再也不敢用力搂她，淡淡的眸子里再也淡然不起来，眼底闪着惊慌失措和害怕无助，那样害怕的神情，他却竭力地让自己冷静温柔下来，他温声问道：“慕宇，是我弄痛你了吗？”
　　千无双摇了摇头，勉力地朝他更靠近了一些，全身上下能够看出别的颜色的，竟只是她的头发，纯白如雪的发丝上，开着朵朵鲜血绘成的红花。
　　玉倾言低头看着她，眼底闪烁着温柔和期待，他闭上眼睛，合上盈起来的湿润，“慕宇，慕宇，不要死……怎么办？这是鬼扶桑的毒，我解不开，怎么办？该怎么办？”
　　他的手指颤抖，千无双摸索着抓住他的手，给予着温暖，却染红了他的手。
　　她轻轻笑了笑，可是这样的轻笑似乎竟让她痛苦地倒吸了口凉气，让她的身子不禁又是一阵剧烈的颤抖，她咬着牙笑了笑，笑意达至紧闭的眼角，“倾言，我好像闻到玉兰花香了，带我出去看看吧。”
　　玉倾言闻言向外看了看，外面不知何时又飘起了雪花，这样冷的天气，玉兰怎么会开花？可是……他看向怀中的人儿，如果他拒绝她，她还会有下次向他提出要求的机会吗？
　　“好。”他伸手解开从不离身的雪白狐裘，狐裘一甩，披在了千无双身上，将她整个人包起来，遮住了她的满身红色。
　　他将她打横抱起来向外走，千无念已经没有气力去阻拦他，他从血泊中爬起来，踉踉跄跄地跟上他们。
　　他抱着她，双膝不住地抖着，可是他脚步一步不停，一路上遇到的丫环宫人不知凡几，却没有敢开口上前一步，眼睁睁看着他抱着全身仍在不断渗血滴血的千无双，绝尘而去。
　　身后还跟着目悲绝望的千无念。
　　玉倾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御花园的，他只觉得膝盖痛得厉害，痛得他几乎站不起来，明明这段路程很短，他却觉得出奇地长，这样的一段路上，他和她的身上竟已铺满了一层厚厚的冰雪。
　　雪花落在千无双的手背和脸颊上，与她渗出的血融合在一起，形成触目的红雪。
　　千无双躺在他的怀里，血满全身，她依偎着他的胸膛，听着他急速不平稳的心跳，感觉到踏实和安心。
　　玉倾言抱着她的手臂一点点收紧，他不敢松开手，只怕一松开手她就会消失。
　　他的下巴贴着她的发顶，亲昵地吻了吻，“我们到了。”
　　他放不下他的眷恋，他舍不得，他宁愿永堕阿鼻，只求此时的眷恋能够多留一些，等他再睁开眼时，她就会离开他了，永远离开，那才是真正的永远。
　　“嗯，”千无双点点头，微笑地仰起脸，流着血的眼睛睁不开半点缝，鼻头轻轻嗅着，“玉兰开花了吗？”
　　玉倾言看着微露枝芽的花枝，摇了摇头，想到她看不到，他喉头发干，好半天才有些困难道：“嗯……开了。”
　　“真的？”千无双忍不住兴奋，连带的脸色都红润了些，随即有些可惜道：“可惜我看不到……”
　　说到玉兰，玉倾言苍白着脸色，还是强自扯起了嘴角，笑得温润温柔，“我一直都不知道你到底喜欢什么花，你也是喜欢玉兰的吗？你原本是喜欢什么花的？”
　　他没有听到她的回答，忍不住低下头看她，发现千无双脸上躺着两行血泪，闭着眼睛正认真地想着，想了许久似乎也想不出什么头绪。
　　她有些调皮地笑了笑，笑声却是无力地苍白，“我忘记了。”
　　你的喜好就是我的喜好，你喜欢的我就喜欢，喜欢到，忘了原本的自己。
　　飞雪中，百花都没有开，即使是御花园也显得格外暗沉，四月初，腊梅也已经谢了，偌大的御花园竟然一朵花都没有，花园的中央是那棵新植的玉兰，可是新种的树连枝干都长的没几枝，只是隐隐长出几朵小小的芽苞。
　　千无双靠在他的怀里，气息越来越微弱。
　　玉倾言握住她的手，十指紧握。
　　“姐姐！”千无念跪倒在她跟前，已是泪流满面，“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姐姐不要死，念儿知错了，念儿以后会乖乖的，姐姐不要死，不要丢下念儿……”
　　“念儿……”千无双缓缓地抬起手，眉眼依旧温柔，不见半点不悦。
　　千无念忙着握住她的手，“我在这里。”
　　千无双轻轻回握了他，“念儿一心想做皇帝，可知帝王最重要的是什么？”
　　千无念哽咽，想了想，哑声回答，“君临天下，万圣为王？”
　　她轻笑着摇了摇头，“雨露均洒，泽披天下苍生。”
　　千无念眼睛微怔，像是有些听不明白。
　　千无双不再多说，静静地倚在玉倾言怀中，她一动不动，安静地倚着，呼吸声很轻，轻得几乎听不到，她闭着眼睛的神态很安详，仿佛她只是睡着了，真的是睡着了。
　　“慕宇……”玉倾言有些慌，颤抖地手指忙着推了她一下。
　　他不敢推得很重，即使这样还是痛醒了千无双。
　　她痛的吸气声倒让玉倾言松了口气，她还能醒过来，还能醒过来……
　　千无双吃力地仰起头，目光里还是满目的漆黑，不可见光，她靠着他的胸膛，奄奄一息。
　　“对不起……倾言，我……很累……”
　　玉倾言凝视望着她，凝视许久，拥着她的手渐渐握紧，白皙的手背上青筋暴露。
　　千无双回过头看他，被血染遍了的手在黑暗中准确无误地摸到了他的脸，痴迷地抚摸着，“真想回无双居看看啊……”
　　眷恋的手指流连在他绝色的容颜上，痴恋不去。
　　“我知道，你忘不掉我的，一如我忘不掉你一样。”
　　怀中人倦怠地脸色，神色平静，嘴角似乎还挂着些微笑意。
　　玉倾言低头看着怀中人，看着她很安静，那样安静，静静的。
　　静静的。
　　很安静。
　　直到，抚摸他的手，重重地垂下——
　　千无双无意识地垂下头。
　　玉倾言顿时觉得心头一空，一时间仿佛什么感觉都没有，都空了。
　　感觉不到那种极致的悲，感觉不到极致的痛。
　　他忍不住伸手，像刚才那样轻轻碰了她一下，可是，她却没有反应了。
　　也不觉得痛了。
　　这次，是真的，再也不会有反应了。
　　再也不会有了。
　　“慕宇……”
　　千无念猛地大哭出声。
　　所有话瞬间都堵在了喉头，他轻轻地握住她的手。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他疼爱地吻上她血迹未干的眉心，烙下一个轻盈的吻，他吻得出奇地慢，像是想要留住这个瞬间。
　　“慕宇，你是我这辈子，最珍爱，最珍爱的人……”
　　雪一下子变得很大，漫天飞着鹅毛大雪，空中飘荡着飞旋着，美得不像凡尘，雪很大很大，大到几乎只是一小会儿，就将整个天地全部覆盖住了，还有雪中那个玄黑龙袍的温润男子，还有那个已经不再流血，没有呼吸的素衣女子，以及那个痛哭失声的少年。
　　她的白发散落在地面上，与大雪融为一色，巨大的雪势将三个人全部隐藏在雪中，直至天地一色。
　　花园中，玉兰冷峭，枝桠寒冽，无花无朵。
　　久久无声。
　　名扬天下的千面将军，就此离世。
　　没有人知道她被埋葬在了哪里，甚至不知道她究竟是被下葬还是火化，只是人所周知从那以后，无双帝无论去哪里，去做什么，身上必不离三样东西，沾血的狐裘，欲望之门轮回剑，还有一个白底蓝花的小瓷瓶。
　　没有人知道瓶子里是什么，只知道无双帝的腰间总挂着那个小瓷瓶，从不曾摘下来过。
　　千面将军死了，同时如玉公子也死了。
　　千无念整日坐在花园里的那棵玉兰树下，失神地望着地面上，血迹早已被大雪掩住，可是他就想看着，这是姐姐留下来的，他舍不得。
　　明明还是少年的年纪，却饱经沧桑的感觉，仿佛他已早衰。
　　轻轻地有踩雪的声音，声音不大，在雪天很容易被人忽视。
　　那个男子依旧一身红衣女装打扮，只是再没有了当初的意气风发，苍老的眉眼再没有倾倒天下的魅惑，他的脸上长满皱纹，发丝也由满头墨发变得青白相间，且白色居多，眼窝深深地凹进去。
　　千无念有些失神地抬起头，眼眶顿时盈满了水雾，“渡……”
　　“我要走了。”
　　“……”千无念闭上眼睛要求，“留下来陪我。”
　　渡轻笑着，缓缓摇了摇头。
　　“我不让你走。”他睁开眼睛看他，水雾不再。
　　“你可以杀了我，”渡朝他走近一步，亮出自己不再白皙细嫩，却依旧细长的脖子，“杀了我我就自由了。”
　　千无念突然笑了，笑得癫狂，却更像哭一般，夹杂着泪，“是我负了你。”
　　“是，”渡轻点头，背过身，“是你负了我，你一直在负我。”
　　然后他迈开步子，头也不回地离去，不带半点留恋。

作者有话说

　　昨晚没有忘了 我只能几天早上发，抱歉抱歉啊，我的慕宇，就这么没了，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