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浆糊01平行世界~~先锋小剧场的失败与伟大》我不是马甲君

4、萧十一的生日（二）

　　“不可能啦！十一对我相当郑重地叮嘱过，每年到了今天千万要提醒他是他的生日，不然他自己根本就想不起来……可见他应该就是随便挑了一天而已。其实我也曾经努力去回忆从前在这一天是不是发生过什么特殊的事情，但是确实没有。”
　　丁过更觉匪夷所思了：“怎么可能呢？！那……会不会是你不知道的事情？萧兄弟不是有好几年都呆在将军府吗？会不会是在那段时间里发生过什么事？他那几年的日子又不是跟你一起过的，你不知道也很正常嘛！”
　　郑小江手中的笤帚突然一顿。
　　林仲内牛满面地操起银针再次准备去封丁过的哑穴，却不料那人身法奇快地突然一个凌纵跳到郑小江身前，一把抢过笤帚奋力地扫了起来：“这些碎瓷片我来扫我来扫！你快好好回忆一下他那几年都发生了什么事！我最喜欢听八卦了！”
　　郑小江怔怔地站着，低头想了一会儿，继而小声答道：“我……我没问过他呀。”
　　丁过停下手中动作，不可思议地嚷了起来：“你弟弟一个人在外面生活了那么多年，你居然没想过问问那段日子他一个人是怎么过的吗？你也太不关心他了吧，真怀疑你到底是不是他哥哥……哦对了！郑堂主你本来就不是萧兄弟的亲生——”
　　郑小江突然举起右手凑向自己嘴边，这个动作的姿势十分怪异但却又看似毫无实际意义，一旁的林仲却瞬间跳起，一步冲过去撞开了郑小江的手。
　　丁过突然觉得似乎听到身后有什么响动，扭头看了看，身后并无什么人，只是窗户莫名其妙地开了。他嘟囔着魔教门窗都该修理了，走过去清除了一下窗棱上的小木刺，又将窗户牢牢关紧，再一扭头，却看到林仲脸色惨白地看着自己。
　　丁过正想问林仲你怎么脸白得跟母夜叉似的，郑小江却开口了：“我和十一从来没有这种互相过问的习惯，如果他有什么事情，就一定会告诉我的，他没有必要瞒我——”
　　“那可不一定唷！”丁过双眼闪耀着光彩从窗边跳了回来：“萧兄弟凭什么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啊，每个人都有隐私的嘛，比如说难道你就没有什么事情是不想告诉他的吗？哎呀呀你看你表情都变了！我就知道！”
　　郑小江神色复杂地望着抱着兔子悄无声息出现在丁过背后的萧十一。
　　有那么一瞬间，林仲很想晴空赶紧滚下来一道雷把那个正口若悬河手舞足蹈的蠢货劈晕了好让他赶紧拖走。
　　“你又在跟他胡扯什么？”萧十一冷冷开口道。
　　丁过一脚踩偏，从台阶上重重地摔倒在地，晕了过去。
　　吴飞京哼着歌从窗户蹦跳进来，正要闩上窗户时，却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屋内响起：“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跳窗户进屋！会被外人嘲笑你是——”
　　吓得手中一松，吴飞京的指头就被窗框重重地夹到了：“嗷！！！”
　　聂七夜慌忙走过来托起吴飞京的手仔细查看，同时暗自十二万分的庆幸，吴飞京的惨叫把他差点脱口而出的后半句话打断了——有人生没人养的野孩子！
　　“教主我错了，以后有外人在的时候我绝对不跳窗户了。”吴飞京懦懦地低声说道。
　　聂七夜顿时又好气又好笑，心想什么叫做“有外人在的时候”？什么样的人又才算是“外人”？正要开口说吴飞京两句，却转念又一想，算了，爱跳窗户就由他跳去吧，少年确实也没啥别的爱好了。
　　确认过被夹到的手指并无大碍后，聂七夜放开吴飞京，盯着少年的双眼，冷冷问道：“下午你是不是去了庞中华那里？”
　　吴飞京连头也不敢抬，只轻轻地“嗯”了一声。
　　“去做什么？连下来见我一面都不敢？”
　　“我当时并不知道下面的人是你，庞将军叮嘱过我，不能让别人看到我和他联络，所以我就没下来……”
　　“你和他究竟还有什么关系？”
　　“我……我是他的……飞云骑……”
　　“……啥、啥东西？！”
　　聂七夜一霎那间有种严重的脱力感。庞中华我日死你啊！！飞云骑是个毛线玩意儿啊？！为什么光是听名字就浓浓的一股装逼气息呢？！
　　半个时辰后。
　　“所以……其实就是跑快递的□□吗……”聂七夜感觉天在旋地在转内心在滴血。毛了个彪的！！你庞中华除了教会了阿飞杀人还教会他什么了？！老子辛辛苦苦教养的孩子到头来居然还要为你跑快递！！不行！！明天老子要把武林同盟会给掀了！！
　　正在院中对弈的乔明日和陆常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喷嚏，一旁正浇花的张宗保手里喷壶一抖，洒了上门推销意外保险的霍时俊一脑门子水。
　　霍时俊恼火地甩甩头毛，嘟嘟囔囔道：“不祥之兆……不祥之兆啊！”
　　秦丹枫一听便心头火起，极度不爽地挥起一巴掌将霍时俊拍飞门外：“不祥你妹啊！想骗我买你的保险也不带这样直接上诅咒的吧！”

　　“呃，其实可以把‘□□’两个字去掉……”吴飞京心虚地抬头瞄了聂七夜一眼，顿时被自家教主几乎在喷火的双眼给吓得赶紧又低下头：“因为是……免费的……教主你去哪里！不关庞将军的事啊！这是吕GM给我的指定任务！啊啊啊教主你快回来——哎沈护法你怎么醒了？”
　　沈宁晕晕乎乎地从床上坐起来，一把拽住吴飞京的胳膊：“阿飞，刚才是不是聂七夜那个混蛋又把我打晕的？！”
　　“沈护法你先放手——”
　　“不想听我说话他可以直接告诉我啊！尼玛要不要每次都这么简单粗暴啊！”
　　“沈护法你先——”
　　“嘤嘤嘤嘤还是阿飞你对我好啊！每次都是你把我扛回来休息！聂七夜那个没良心——”
　　“沈护法你还是继续晕着吧！”
　　吴飞京狠狠抡圆了一巴掌将沈宁彻底扇晕，便直接跳窗飞奔去搬救兵了。

　　丁过悠悠醒转，就看见林仲一脸忧心地坐在面前盯着自己，一看到自己醒来，面上神情顿时就舒缓了。再一扭头，丁过就看到旁边郑小江和萧十一在逗兔子。
　　丁过一时火起，冲过去一把拽过那只倒霉的兔子高高举起：“萧十一你必须给我道歉！不然我就摔死你家的兔子！”
　　郑小江吓得猛的站起来，下意识地拽住了萧十一的袖子想要开口，但看了看萧十一，却又闭上了嘴。
　　萧十一只是冷冷地看着丁过，一句话也不说。
　　浆糊排名最前列的双杀手就这样沉默地对视着。

　　时间在肃杀的沉默中流逝得格外缓慢。

　　郑小江好奇地歪起脑袋看着丁过，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如此想不开，竟然非要和萧十一在谁能保持沉默更久这个问题上一较高下，更何况他还双手高举着一只绝对不算轻的兔子。
　　林仲内牛满面。
　　一刻钟之后，丁过终于忍不住了，大吼道：“萧十一你能不能不要一直用那种看傻逼的眼神看着我啊？！”
　　林仲除了内牛满面只有内牛满面。
　　郑小江幸灾乐祸地拉过椅子坐下开始吃零食。
　　萧十一仍然沉默地看着丁过。用丁过自己的话来说，完全是一种看傻逼的眼神。
　　又一刻钟过去了。

　　丁过垂头丧气地自认倒霉，准备放下那只更加倒霉的兔子，却不料萧十一突然拔刀上前两步对准他胸口：“丁过，你敢放下那兔子，我就直接戳下去。”
　　“……什么？！”丁过震惊了，他扭头看看自己的圆月弯刀——放在至少十步开外的软榻上。而萧十一的割鹿刀，此时距离自己心窝已不过一指之距。
　　林仲开始一点一点不着痕迹地向软榻方向移动。
　　郑小江突然拍拍手，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中的牛肉干橘子瓣花生粒，慢条斯理地抬起右胳膊轻轻支在下巴上，慢条斯理地将右手凑近嘴边，瞧着林仲温柔地笑。
　　林仲惊恐地停下脚步，迟疑道：“小江，你……你……那可不是闹着好玩儿的！”
　　郑小江笑眯眯地看着他：“我知道。”
　　林仲几乎快要给郑小江跪下了：“教主送给你可不是让你这样来玩儿我的啊！万一你突然犯个病稍微喘个——”
　　萧十一突然出声打断：“林仲你给我闭嘴！你再敢多一句废话，我照样戳下去。”
　　于是，堂堂魔教副教主，历经两千年不老不死之神医，就这么乖乖闭嘴了。
　　丁过彻底崩溃了：“我说萧十一你够了吧！我的手好酸啊啊啊啊我快要举不住了啊啊啊啊！”
　　萧十一并不理他，却低头看着郑小江，突然笑了。那浓重而温柔的笑意充满了萧十一的眼，丁过从未见萧十一这么开心地笑过，一时间竟看呆了。
　　可萧十一开口只说了一句话，便将丁过的仇恨值重新拉了回来：“好玩儿么？”
　　郑小江的一双眉眼弯得如同月牙儿般望着萧十一，笑得十分开心：“嗯！”
　　萧十一应声撤刀。
　　丁过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世界充满爱与和平沙落雁式扔掉了手中的兔子，直揉着肩膀哎哟哎哟叫唤着爬到桌边坐下，恨恨地看看萧十一和郑小江，又看看林仲，忽的一拍桌子嚷道：“你们魔教就是这么待客的吗！都是什么污七八糟不懂礼貌的混人！哼！聂七夜他净是收留些个有人生没人养的野孩子！”
　　丁过话音刚落，林仲郑小江萧十一齐齐变了脸色。丁过得意洋洋地盯着他们，却发现三人的眼神透过自己望向了自己身后，于是他赶紧扭头看去。
　　吴飞京脸色煞白站在门口。
　　少年身后是脸色铁青的聂七夜。
　　而与聂七夜并肩而立的，竟然是秦丹枫。
　　“阿飞！七——啊不教主！秦盟主！你们听我说啊啊啊啊！！！丁过他真不是故意的！！！”林仲连语调都变了，凄厉的喊声充斥着整个魔教大堂。
　　庞中华负手站在小屋里，环视着整个房间。
　　刚刚送走了武林盟主魔教教主和自己的最后一任杀手，庞中华心里满是无名的烦躁。
　　而每次烦躁的时候，庞中华就喜欢来到这个小屋，将自己反锁在这里，一个人安静地呆上一会儿。
　　很多年前，这里也曾经住着一个杀手。他住进来的时候只是个孩子，庞中华每天教他如何用最简单的方法杀人，然后看着他一天一天慢慢长大。
　　杀手不爱说话，他和庞中华每天的例行对话只有三句。
　　——有我哥哥的消息吗？
　　——还没有，不过我会帮你继续找的。
　　——多谢。
　　就在这样漫长而无趣的日子里，庞中华教会了杀手各种各样狠辣致命的杀招，同时看着他由刚进府时的孩童慢慢地成长为少年，然后继续慢慢地成长。于是庞中华突然开始有些烦躁。
　　一天，庞中华冷不防地问道：“你在我府里生活，一直都没有开心的感觉吗？”
　　杀手茫然地扭头看着他，看了很久很久，问：“开心是什么感觉？”
　　庞中华不由将眼神错开，眯起双眼抬起头。
　　那天阳光明亮，明亮得几近惨烈。
　　庞中华终于想起来，从小到大，他只记得教这孩子如何杀人，杀人，杀人，却忘记教他正常人都该拥有的七情六欲。
　　其实这也不是自己的错吧，人的七情六欲难道不是生来具有吗，怎还会需要自己来教？
　　思考许久之后，庞中华试探性地问道：“你来我府上之前，你哥哥难道都不会对你笑吗？”
　　“他每天都在笑啊，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长这样，眉毛长这样，嘴巴长这样……”杀手乱七八糟地一通比划之后，总结道：“反正，他笑起来可好看了，可惜你没见过。”
　　庞中华突然好奇了：“可是，所有人笑起来都是长这样的啊，我笑起来难道不是长这样的？”
　　杀手脸上又露出那个惯常而熟悉的表情——他无比茫然地望着庞中华：“我没注意过。”
　　庞中华终于明白了为何这个杀手是自己训练过最顺手的，他从不分心，他学习速度很快，他甚至对疼痛都不敏感……全是因为他对所有的东西都只有一个态度——根本就没注意过。
　　这是一个对一切事物都全然不感兴趣的人。
　　于是在一种连自己都没办法言明的情绪指引下，庞中华只疯狂地教杀手如何去进攻，甚至如何以命搏命，却从来没有教过他如何防守。
　　在刺杀进攻这个领域上，你已经是当世第一，如果有人竟然能够破你的攻势，那只有两种解释——第一，他的武器比割鹿刀厉害；第二，他也是我教出来的杀手。
　　庞中华在决定不教杀手任何保护自己的方法的同时，就已经做好了另一个决定：如果杀手离开，他就会告诉他的下任、下下任、下下下任等等——萧十一完全不懂得防守，只要你能抢在他之前出手，一击可杀之。
　　是的，小屋的主人，庞中华培养成功的第一个杀手，正是萧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