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秋苏洛

36、三十五 只想要你

　　孟子皿下了命令，进军乔州，他已经不愿意再等了。
　　他每天站在街角，隔着院墙，听她的声音，想她的笑容。她离他那么近，可是却触碰不到。
　　他想要真真实实地感觉到她，正如当年她在他身边一样。
　　那时候，一回头，她就在他手边，言笑晏晏。而现在，他每每伸出手，却只有空气和冷风流过。
　　如果他从来没有拥有过，他不会知道那种心动的感觉，也不会知道失去后那种蚀骨的疼痛。比要而不得更苦的，是得而不久。
　　孟子皿最后一次站在桃花坞门前，握紧了手指。他要进去，或者，让她出来。所有横隔在他们中间的东西，他都要毁掉，他不怕下地狱。

　　高昌军队终于打进了乔州，程一普依然在顽强抵抗。
　　街上人声混乱，远处火光闪烁，白瓷抱着哭闹不停的李慕乔，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她的心很乱，她只能抱紧儿子。
　　有人翻墙越院进来，面向白瓷，单膝跪地，“夫人。”
　　白瓷戒备地往后退了一步，抱紧阿乔，“你是谁？”
　　“属下是睿王的人，来接夫人。”
　　“接我？”
　　“是。”
　　现在这个时候，李清逸自顾尚且不暇，断然不会接她们过去。
　　“你说你是睿王的人，有什么凭证？”
　　来人双手呈上一枚玉章，上面刻着“李清逸印”，玉质细腻，字体飘逸，这是李清逸的私章，见章如人。
　　白瓷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黑衣人会有李清逸的私印，她不敢相信。这枚玉章，李清逸从不离身。
　　黑衣人顿首，“睿王临行前将此玉章交予属下，让属下万保夫人安全，以此章为信。”
　　“你是？”
　　“属下是睿王亲兵，特地留于此地保护夫人和世子。”
　　院墙外传来打斗声，慕乔大概是被吓着了，在白瓷怀里大哭。
　　白瓷轻轻晃着慕乔，盯着黑衣人，半晌，点头道，“好，我跟你走。”

　　白瓷不知道她要去哪里，可是人这一辈子，真正知道方向的时候也不多。她抱着慕乔,随来人上了马车。听着外面传来打斗的声音，白瓷有些瑟瑟发抖。
　　她以为路程会很长，可却走了一盏茶时间不到，车就停了。白瓷下马车一看，心头一惊，这里，是百花杀——李清逸曾经带她来过这里——她并不知道这里是李清逸的地方。
　　白瓷抱着慕乔上到二楼，却看到孟子皿正坐在桌边，手里端着一杯茶，望着不远处，神态平和，眼神悠闲，仿佛外面的兵荒马乱与他无关。
　　白瓷停在了门口，抱着阿乔的手微微有些抖，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她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她不想见到他。他们的所有，都已经过去了，她不愿意再回忆，也不愿意再前行。他们最好的结局就是此生山水不相逢。
　　孟子皿没有回头，低声唤道，“阿瓷。”
　　白瓷转身要下楼，有人拦住她。
　　“让开。”白瓷说的很没有底气，她太了解孟子皿，她知道他想要的东西，他就是筋骨尽断也不会放手。
　　孟子皿起身，慢慢走过去，看着白瓷。
　　他伸出手，想要抱过阿乔，白瓷一侧身子躲开了他的手。
　　孟子皿的手在空中顿了顿，慢慢放下，笑道，“阿瓷，他是你儿子，我喜欢都来不及，你怕什么呢？”
　　孟子皿的声音很温柔，可白瓷忽然觉得很冷，她瑟缩了一下。
　　孟子皿将手覆在白瓷抱着慕乔的手上，“冷？”
　　白瓷略略往后退了退，孟子皿柔声道，“不要怕，没人会伤害你的。”
　　白瓷觉得今天的孟子皿很不一样，他的温柔下，隐藏着一种尖锐的东西。
　　慕乔在白瓷怀里转着小脑袋，看到孟子皿，好奇地盯着他。
　　孟子皿冲他笑了笑，伸出手指摸了一下暮乔的脸。
　　白瓷抱着暮乔的手使劲的有些发白，孟子皿看着她，“阿瓷，坐过来。”
　　白瓷哑声拒绝，“我要走。”
　　“走？”孟子皿笑道，“走到哪里去呢？”
　　“哪里都行。”
　　孟子皿看着白瓷，慢慢问，“哪里都行，只要不在我这里，是吗？”
　　白瓷不知道为什么她和孟子皿会走到这一步，他们就不该再遇见。如果他们就此失散，那么她会怀念他一辈子。可现在，她不知道该怎么做，她不想伤害孟子皿，可是也不能给他希望。
　　“你知道李清逸现在在哪里吗？”
　　白瓷低声道，“不是在并州吗？”
　　孟子皿低低笑了几声，“并州，他当然要在那里。”
　　“什么意思？”
　　“你都在我这里了，你以为是什么意思？”
　　白瓷终于抬头看着孟子皿，“什么意思？”
　　“他现在只能在并州，因为，他出不来。”
　　“什么意思？”
　　孟子皿没有回答白瓷的第三个什么意思，他伸出手，“阿瓷，过来坐，我们说说话。”
　　他出不来。白瓷心里发空，为什么，他们都要和李清逸作对，他只是想守住这西川江山。
　　孟子皿一直伸着手，对于她，他很有耐心。
　　白瓷眨了眨酸涩的眼睛，“这里是你的地方？”可是为什么李清逸的人会把她送到这里来？
　　孟子皿点点头，“这里一直是我的地方，我每年都来这里，一直想着，有一天，如果你回来看看，我能等到你。”
　　白瓷的眼泪还是掉下来，她侧过头去，在暮乔的衣服上蹭了蹭。
　　孟子皿走近白瓷，低头看了看慕乔，笑了一笑，“他很像你。”
　　“他更像父亲。”
　　孟子皿叹口气，“阿瓷，你不要这样。”
　　白瓷忽然大哭。她受不了了，李清逸不知生死，远在他方，而她在旧日之地，对着旧日之人，却不再是旧日之情。她觉得这些年，她最难受的，就是这一刻。她整个人，正在承受一种被撕裂的痛苦。
　　孟子皿伸出手，揽住白瓷，“好了，别哭了，我在这里。”

　　唐宁宴知道孟子皿打进了乔州城，他也知道孟子皿不会给他留着李清逸的院子。可是他现在不能走，他和李清逸的军队也在胶着。
　　他离开乔州之前，留了人在那里，一方面他想知道白瓷的消息，另一方面，虽然知道没必要，他还是要以防万一，在白瓷母子有危险的时候有人保护。可是，留在那里的人回报，高昌军队打进乔州的当天晚上，他们赶到桃花坞，白瓷母子已经不见了。
　　不见了。
　　程一普自然不会动李清逸的人，李清逸现在也没有办法把她接出来，那么，白瓷的去处就只有一个地方。
　　在孟子皿拒绝唐宁宴合作条件的时候，他就派了人查了孟子皿和白瓷的过往，刚知道的时候，他震惊之外有些好笑——这可真是何处不相逢。
　　现在看来，这不是让人开心的相逢。
　　唐宁宴盯着面前的杯子。他现在已经很少情绪外露了，他很平静地坐着，想着很不平静的心事。
　　周楠籽和孟斐烟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唐宁宴面无表情的脸。
　　孟斐烟扯了扯周楠籽的袖子，做了一个不开心的表情。
　　周楠籽也很困惑，他觉得唐宁宴变了。可是具体哪里变了，他也说不出来，总之，他已经看不清唐宁宴的心思。就像此时，他也拿不准唐宁宴是不是不高兴。要是以前，唐宁宴不开心必然会表现出来，比如骂骂人打打架摔摔杯子，可是现在他只是静静坐着，微微抬了抬眼睛，看了他们一眼。
　　周楠籽和孟斐烟对望了一眼，孟斐烟很不讲义气地往后躲了躲。
　　“有事？”
　　周楠籽往前走了两步，“那个，咱去乔州吗？”
　　“不去。”
　　周楠籽有些诧异，“不去？”唐宁宴现在心心念念都是乔州，而乔州居然被孟子皿捷足先登，还登的很让人上火——他们在这里和李清逸大打出手，孟子皿居然趁着此时进了乔州。
　　唐宁宴眯了眯眼睛，笑了笑，“是啊，不去。”
　　“可是……”
　　“可是什么呀，宴哥哥还要跟睿王打仗的呀！”孟斐烟插嘴。
　　“这仗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打完呢。”周楠籽看向唐宁宴，他还是喜欢原来的主子，现在的唐宁宴，看上去就太累，太沉重。
　　“宴哥哥这么厉害，灭了李清逸就好了呀！”
　　周楠籽看过去，“女人家的，懂什么？”
　　“女人家怎么就不能懂？你以为就你聪明啊？”
　　“李清逸现在人就在并州，你以为他是省油的灯啊，就那么好灭？要是动动嘴就能赢，我就天天在家坐着，动嘴！什么都不准备，就等着被人灭吧。”周楠籽有一句话没有说——还有你那心怀不轨的表哥孟子皿，早晚是个麻烦。
　　孟斐烟撇撇嘴，“就你还周男子呢？比女人还优柔寡断。”
　　周楠籽恨不能当场吐血而亡。他跟着唐宁宴出生入死，在燕南军中威信颇高，现在被一个小丫头说他比女人还优柔寡断，真是情何以堪啊。
　　唐宁宴笑了一声，看了看周楠籽，露出一副既好笑又同情的样子。
　　周楠籽丝毫不领情，“公子难道你不想去乔州？你不是还惦记着那女人呢嘛？李清逸这边一时半会儿根本没个完，你就不着急？”
　　唐宁宴看了周楠籽一眼，清了清嗓子，没说话。
　　孟斐烟来了兴趣，“宴哥哥，你有喜欢的人啊？”
　　唐宁宴不想回答这个问题，随手从桌子上捞起一本书。
　　可是女人对这种问题总有一种莫名的执着，“她是谁呀？漂不漂亮呀？你想不想她呀？她喜不喜欢你呀？”
　　唐宁宴看着孟斐烟兴致勃勃的脸和喋喋不休的嘴想，自己喜欢白瓷的一个原因，大概就是她懂得安静。
　　孟斐烟见唐宁宴毫无聊天的兴致，叹了口气，“我哥哥还想要我嫁给你，可是你都有喜欢的人了，我怎么办呀。”
　　唐宁宴笑了笑，“不要紧，你也会有喜欢的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