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哭刀(一) ...
-
六月,苏州城进入梅雨季节。
忽大忽小的雨淅沥淅沥地下个不停,难免让人心生烦闷。我在安阳路经营一家药店。生意还不错,每月光卖避孕套跟避孕药就能小赚一笔。我敢说,落在苏州城的雨滴有多少,这座城市的欲望组合就有多少种。我常常挺无聊的拿着一个望远镜遥望远方。大概一里路远的地方是一片低矮的民房,处在城市的边缘地带。有许多的站街女,她们撑着一柄伞站在粘粘的雨水中,招呼着来往的路人。
特别勤快的女子或者姿色稍差一点的会主动出击,对路人死拉硬拽。我曾经看见一个半老徐娘如狼似虎般地拖走一个拿着酱油瓶去打酱油的孩子。那孩子顶多15岁。小家伙出来的时候失魂落魄,脸红的像猴子屁股。这或许就是他的第一次。从此以后,他就告别了童子之身。
某一天,郁闷难当。我撑着一柄黑布雨伞径直朝那个方向走去。全身血脉喷张,感觉整个人像只刚出炉的火鸡。不多时,我便走到了那片民房区。我用伞沿遮住我的眉眼,然后再用眼角的余光去偷瞄那些站街女。在梅子黄时雨里,她们搔首踟蹰,全身散发着诱人的光芒。
最后,我看重了一位稍微清纯点的姑娘。向着她的方向,低头猛走。
“小哥,玩玩。”
“跑啥啊。装纯。”
“床上,床上。”
众多站街女一路嘤咛。我忍不住跑起来。在我快跑到那个巷尾,那位纯纯的姑娘身边时。我口袋里的电话催命似的响起来。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国内找不到这样的区号,境外来电。我很好奇,我国外根本没有什么朋友。隐隐约约想起来父亲跟我说过,一个老家亲戚在外国超有钱,我怕这通电话有可能是讲遗产分配的一些事情。于是赶紧接了起来。
给我打来电话的并不是什么亲戚,而是一个仇人。他叫吕方,吕倩的哥哥。吕倩是我的前女友。把我搞得遍体鳞伤后,这个女人扬长而去。敌人的朋友就是敌人,更何况他还是她的哥哥。吕方在电话里问了一个让我很吃惊的问题。
你还是童子之身吗?他如此问我。我有点恼怒,你吕方也知道我只谈过一个女朋友,那就是你妹妹。你这话里的意思明显就是我破了她的身没有。那一瞬间,这个问题让人无法回答,说真的我对处子之身心里并没有一个十分确定的界限。吕方在那头急急的催促,我打算如实回答。
“跟你妹倒真没有。但你所说的童子之身不知道我算不算。我的第一次不知道是交给了左手还是右手。”
“那还算是童子啦。”遥远的那头吕方似乎重重的舒了一口气。我刚想骂他几句。“那继续保持住。我在古巴。需要童子。到时候再联系。”他甩完这些话就啪地一下挂段了电话。
我半张着嘴,吃力的把要骂出去的话吞进肚子里。
“先生,按摩吗。”
清纯女孩在离我两米远的地方,撑着一把粉红色的小雨伞,怯生生的问。我怏怏地垂下伞柄,细密的雨水瞬间淹没全身。神奇的吕方似乎未卜先知,如果他的越洋电话晚来那么一小会,我猜我就会关机逍遥快活去了。原本那天我是想要举行一场告别仪式的。吕倩以前就时常调侃我,“你还是好好的守着你的处男之身吧。”
在爱情方面,我天生就是一个白痴。我大学学习的专业是会计学。一个金融系学会计的男生似乎总给人一种斤斤计较的感觉。许多女生与我们交往心里都十分担心,在掏出钱夹子买单的那一刻,我们是否也在心里悄悄的记着,以便秋后算账。那时候我们班七个男生,四十二个女生,吕方遵循简单的动物界配对原则,嬉笑着对我们说,谁也别多贪,一个男生配六个女生。这当然是个玩笑。因为人毕竟不是动物。但是吕方还是干脆利落的在班里谈了两个,军训时一个,毕业时一个,像两个路灯,一前一后照耀着他的大学生涯。我是一个老实人,在班里没谈过。但是我却占据着一个绝佳的适合谈恋爱的位置,吕方常常训斥我,在那个位置上不多谈几个简直就是一种资源的残酷浪费。
我的位置是文学社社长,相信大家也知道,这是一个令诸多女生仰慕的职位。如果一个女生对其他女生说自己的男朋友是文学社社长,立马文学品味身份地位拔高一大节。大三时,我依然单身,大四前所有职务是要办交接的,吕方敲着我的脑袋对我说,有权不用,过期作废。在他的谆谆教诲下,我决定豁出去了。其实刚开始我也不知道吕倩是吕方的妹妹,我甚至在知道她名字时,骚了骚头皮对她说,啊,你跟我一个好朋友500年前是一家啊。
吕方给我传简讯问我在干嘛,我都是简略的按照他的逻辑回,以权谋私了。
纸是包不住火的,我这情况不明,纸都没有,就任由那熊熊大火烧啊烧。直到某天我大大方方地把吕倩带到吕方面前。我跟吕方关系出现裂痕应该就是从那一刻开始。我当时觉得没什么。后来换个处境想了想。觉得吕方大发脾气是理所应当的事情。谁能忍受问好朋友在干嘛,传回来的讯息是泡你妹呢。
在我眼里,这两兄妹身上总是充满着一股异于常人的味道。毕业后,吕方去了国外,尔后他的情况吕倩也不是十分清楚,仅仅是知道他像一个疯子一样穿行在一些荒无人烟的地方。其实吕倩也选择了一条与他哥大同小异的路,她去了南方,一个叫花坭的偏远小区当支教老师。
因为爱情,我被迫随行。大家也知道,我是一个会计男。在走向那个似乎远在天边的花坭时,我心里的小算盘也噼里啪啦地打起来。但求花坭简陋,简陋到教室宿舍只有一间房,这样我同吕倩正好就可以以男女朋友的身份开始过上美好幸福的同居生活。
白天教书育人,晚上佳人陪伴,夫复何求。
梦里太美,现实残酷。我的如意算盘落空,花坭小学虽然简陋,但还是有两间教师宿舍。我不幸地与一位大叔老师同床共枕。在大叔炸雷似的呼噜声中,令人发慎的磨牙声中,偶尔夹杂着肆无忌惮的屁音中,我接近崩溃的边缘。
一个从苏州来的小处男,白天只有土豆(当地人称洋芋)果腹,午夜还要经受惨无人道的折磨,我终究没能熬过去,逃离了花坭。我告诉吕倩只是回苏州一趟,她却冷冷的反驳我,什么怨天尤人好吃懒做花言巧语凡是有关乎纨绔子弟的形容词全挂在我身上。
我真的离开了花坭。我也真的实践了诺言。不多久我就返回了花坭。我背了一些书和许多的巧克力。呈现在我面前的却是一个杯盘狼藉的地方,大自然以饕餮之姿,贪婪地舔食了花坭。吕倩浑身缠满绷带,被接回苏州。望着她残缺的容颜,我依稀能感受到,我离开花坭后所发生的惨剧。大雨,泥石流,山体崩塌。人在自然面前总是显得如此渺小,如此不堪一击。
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吕倩。她就像凭空地消失了一般。我说过我是一个老实人。不轻易言爱,亦不会轻易弃爱。但是吕倩没有给我任何机会,请注意,是她主动消失在我的世界中,而不是我消失在她的世界里。
我跟吕家兄妹的事情就表述至此,文字就是有某种神奇的力量,区区两千来个字就轻而易举的概括了那么复杂的一段人生。我下面开始讲的故事则更神奇。它从一个大洋彼岸的电话开始,结局却似乎遥遥无期,故事的主角是一群处男。
电话已经打过来了。那么就开始这个故事吧。
Part two
苏州的梅雨季节一般会在柒月上旬结束。过后,会是更加让人难以忍受的仲夏。炎阳与酷暑就像两条盘缠在一起□□的毒蛇,彼此贪欢,久久不愿分开。
我谨守处子之身,独守药房。静静地等待着吕方的来电。与其说是在等吕方的电话。不如说是在等一个有关于吕倩的讯息。吕倩可以消失在我的世界之中,不可能也消失在自己家人的世界里吧。
我很喜欢一句话。时间------无情的支配着世界上的一切,不管我们健康还是生病,饥肠辘辘还是酒足饭饱,中国人,美国人,还是俄国人------时间就像火焰,既能毁灭我们也能温暖我们。
吕倩离开的这两年时间,我就在药房里度过,物质富足,精神却似乎被毁灭了。
如果你哪天有幸路过苏州的安阳街,你就会发现我的药房。我的店常常被人误解,因为五个字的店名“沈恒春药店”。前面两个字不亮了。剩下的三个字我爸爸说有伤风化。我倒不觉得,如果硬要找出一个负责的人来,我爸爸首当其冲。沈恒春这个名字可是他取的。许多人抨击医院药房,认为是乘火打劫发病人的灾难财。我给大家泄露一个天机。药店最赚钱的其实是卖避孕套这一块。你小时候买的气球多少钱一个,你就知道卖避孕套有多赚。有读者肯定会嫌我啰嗦,一个小小的套套被我无羞耻地扯来扯去。其实我是在向大家传达一个很重要的讯息,这小小的东西,在以后童子军诡异莫测的行程中,发挥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作用,它甚至被两个和尚带上了。
一个微风的午后,我去凑了一场热闹。有两个和尚在一个广场里卖艺。看的出来,是真正练过的那种,一招一式耍出来都震动着周围的空气。正当我们看的津津有味之时。我们可爱的无处不在的城管大人出现了。他们一群人,大概有十几个,手里还拧着棍子。为首的叫嚣着冲过来,围观的人群很自然的给他们让开一个道。年纪稍小的那位和尚显露出害怕的神色,躲在大和尚的背后。大和尚一手护着小和尚,一手握着一柄乌黑的刀。
接下来的这一幕就略带点喜剧色彩了。这个社会上总是会有那么一群人,你跟他讲道理,他跟你耍无赖,你跟他耍无赖,他却反过来要跟你讲道理。
十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拧着棍子逼上去。大和尚面不改色,用一种常人无法淡定的口吻说,虽然你们人多,但是我不怕。大家伙一看这是个不好对付的硬主,手里还握着一柄透着寒气的刀,一下子就停在当前,愣在当地。
最后领头的执法官打破了这个僵局,他一反常态和颜悦色地说,出家人要讲道理,不要动不动就亮刀亮枪的,佛祖都说过,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什么的。师傅你好好想一想,你在这卖艺对不对。
我要吃饭。大和尚的回答,言简意赅,刀依旧紧紧握在手里。就在这时候,一阵风吹过来,风的力量应该在能吹起一张厚牛皮纸的程度。我站在离大和尚比较近的地方,听到了一丝奇怪的呜鸣,就像是一个倍受欺负的人发出的那种悲伤的哽咽之声,略带干涩却伴随着有频率的颤音。
刚开始我怀疑是小和尚发出来的。但是仔细一看,却并不是,小和尚睁着大大的眼睛,嘴巴紧闭正从大和尚身后探出头来目视着前面发生的一切。在第二阵风吹过来的时候,我终于发现了那呜鸣之音的来源。居然是大和尚手里的乌刀,迎风而哭。
那柄刀三尺见方,刀柄异长,占去整把刀的三分之一。剩下的部分大约六十几厘米是乌黑发亮的刀面,一眼望上去质感非凡。粗看上去,刀似乎没有开刃,但仔细一瞧,你就会发现这柄刀,无刃却胜过有刃,因为它整个薄如一页宣纸,整把刀仿佛都是刃。
没有刀,只有刃,薄如宣纸,迎风而哭。
这究竟是一柄什么材质,什么手法打造出来的刀?
我站在大和尚附近,背后一阵发麻,心里发出深深的疑问。那十几个壮年小伙似乎也觉察出大和尚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浓烈的硬派味道。收起队伍,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开了。围观的群众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同时纷纷往小和尚的盘子里投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