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华的独白》似空斋

10、第 10 章

　　“你爸临走前都说什么了？”
　　“他说让你别为他担心。”唯兵拢着妹妹，唯晓今天似乎感觉到家里今后会不一样，而且是走向更糟糕的境地。
　　“还有呢…”
　　“妈，您别担心，过几天等围湖基地换人了，我和唯兵就去三料铺看爸去。”
　　“看不着的。”
　　“不管怎么样，都要去的。”唯兵坚持，看不看得着是一码事儿，去不去看又是另外一码事儿了。
　　蔡可没心思吃饭，她把萝卜条夹给了女儿，筷子却放在碗的边缘不动。家里很冷落，他们已经都不记得原来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围桌吃饭的快乐情景了。唯兵扒拉着稀饭，看着母亲神色恍惚，想着父亲临走前对自己说的那番话。
　　母亲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苦，或许那样的哭，是她说不出口的，是自己不能完全懂得的。
　　但是他深刻明白被人踩在脚下的滋味儿，他能不顾一切的放抗，仅仅是有时候，可母亲却不能。

　　“你是怎么知道他们要来抓你爸的？”蔡可收拾饭桌的时候，才问道。
　　“是曹凡告诉我的。”
　　“曹凡…？”好半天，女人反应过来孩子说的是隔壁曹家的小儿子。
　　“嗯…他今天去基地见到我…和我说的。”唯兵想了想，又补充道：“他还让车子把我送到了马河沟。”
　　“…真的？”母亲不能相信。
　　“真的。”

　　抬着碗盘来到厨房，蔡可看到灶台下蹲着一个人，是李桂仙。蔡可停了一下，又走上前去把吃剩下的咸菜放到新的碗里，李桂仙没有抬头，她看上去都快把脑袋伸进灶肚子里去了。

　　“曹婶儿…我帮你吧。”蔡可想着唯兵刚才的话，想要表示些友好。
　　“咳咳…咳咳咳…”
　　“我来…”
　　“不用了…”
　　李桂仙挡住了蔡可想要帮忙的手，蔡可无奈，只得转身去洗碗。
　　唯兵走了出来，接过了那几个脏碗：“你去休息，我洗。”

　　往屋里走去，蔡可又往厨房里看了看，她只是本能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可是一天下来又困又累，精神虚脱的自己也没有功夫再多管闲事。李桂仙端着盆扭头出了厨房，正好和蔡可对个正脸，蔡可惊得差点儿叫了起来。

　　“曹婶儿…你这是…”女人话说到一半儿就没有再说下去，李桂仙恐惧的眼神让蔡可回头，曹三背着手恰好站在老院子里的那颗白兰树底下呢。男人的头发稀疏，歪斜地梳着，紧贴在脑门儿上，胡子拉渣，眼睛里满是凶狠。这是一个丈夫看妻子的眼神吗？蔡可的心里也打了个咯噔，忙给端着水盆的李桂仙让路。

　　晚上，何唯兵照例给微笑铺床，母亲走进了孩子们的房间，她披着外衣，“让唯晓跟我睡吧。”
　　“妈，唯晓晚上要起夜的，闹的慌。”
　　“傻孩子。”蔡可微微一笑，上来摸着大儿子的头。
　　唯民也坐在大哥的床边，道：“是呀，她晚上可不老实了，要起来好几次。”
　　望着正在玩儿橡皮筋的女人，蔡可拉住了唯兵：“以后都让晓儿和我睡吧。”
　　“她和我们睡的好好的嘛，干嘛还搬来搬去的。”
　　“以前…是你爸情况特殊，我也分不出手，就让你们临时照顾妹妹。可妹妹是女孩子家，现在…你们爸爸去了农场……还是妈妈照看起来方便。”

　　唯兵坐在整理了一半儿的床上，盘着腿，看着母亲，又看看弟弟妹妹，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妈…你看唯晓嘛，哪儿像个……女孩子家了…”说罢，抓抓脑袋。
　　蔡可用手指指了指儿子的脑门儿：“你和唯民都长大了，是小伙子了，别整天瞎说。”
　　“行行行…那就让唯晓和您睡。”

　　这话音刚落，哪知坐在一旁的唯民乐得蹦了起来：“我总算是能回自己的根据地啦！！”

　　看着卧室里的等熄灭了，曹凡才从枕头底下把《三国演义》的手抄本给瞧瞧拿出来，可是没翻了两页，他就听到了卧室里父母的动静。那种类似于打架的，但是比打架更加轻微而微妙的动静，曹凡心知肚明。他觉得奇怪，自己生在怎样的一个家庭里，而自己又是一个怎样的人。若是放在普通人家，孩子听到父母欢爱的声响心里会是什么想法呢？而普通人家的父母是否又会更在意对孩子的影响。

　　放在自己家中，什么都是枉然。
　　那响动开始不对劲儿，曹凡在屋里再也待不住，拿起自己的书就往屋外走去。但人还没有跨出门槛，曹凡就听到了以往熟悉的声音，他的脑袋里立即又满是母亲那张被揍得不成人形的脸。于是男孩儿返回身，把书快速塞到了枕头套内，便没有敲门就冲进了父母的卧室。

　　果然，曹三正把李桂仙摁在床上掌掴呢！
　　男人只穿着一条大短裤，光着上半身，而李桂仙的身子已经接近全赤裸。曹凡脑袋充血，上去就把父亲一把推开！而此时隔壁的曹云也扯开嗓子叫骂，却根本不打算起床来劝架。
　　曹三看到小儿子竟然敢推自己，暴跳如雷，他捡起床边的鞋就朝曹凡抽打着，李桂仙无力地喊了一声，爬起来抓着蓝色布褂子先罩在了身上，又伸手去护着儿子。但是曹凡没有妥协，他用整个身子挡住了母亲，鞋底狠狠都拍在了他的背上。曹凡咬着牙，又挨了几下。趁着曹三喘息的时候，男孩儿把母亲拉到了地上，自己跳到床上和那个自己叫爹的男人扭打起来。

　　李桂仙还是只会哭，而且哭得那样隐忍。
　　曹凡心里阵阵发痛。

　　何唯民撩着卧室里的窗帘，眼睛一刻不离地盯着东厢房。

　　“诶诶…真是每天晚上都不消停呐…又上大戏了。”
　　“你无聊不无聊。”唯兵翻了个身，抱着手闭着眼，但是耳朵却听着隔壁人家的打闹声。
　　“我怎么无聊了…不是我想看，是他们天天自个儿都不嫌丢人现眼啊。”
　　“赶紧睡了。”声音提高了些，唯兵转脸来瞅着弟弟。
　　唯民不屑地耸耸肩，放下了窗帘，可是还没有走到床边呢，就听到外头开门砸门的声响。

　　这回，唯兵也忍不住了，他下了床，看到东屋的门打开着，里面传出曹三愤怒的吼叫：
　　“小杂种！！你跑！千古奇闻，你还上房揭瓦了？啊！！？儿子打老子…妈了个逼的的！有本事你就永远滚出这个家！！！”

　　大院儿的门也开着，何唯兵定定地瞧着那道大门，直到曹三停止了叫骂，他才轻轻开了卧室的门。

　　“哥，你去哪儿？”
　　“你睡吧，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