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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Ch.02 理想虚像(上) ...

  •   Ch.02 理想虚像(上)

      我在早晨微冷的空气中醒来,天色尚且蒙蒙亮,偏头看向一旁滴答走着的壁钟,不意外发现才清晨五点多,周日的早晨并没有特别的计划,我打算翻身继续睡,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再度入睡……。

      并非是睡足了时间,或者是身体不够疲累,仅仅是因为闭上眼睛,彷佛同样的梦境映入眼帘……那个雨夜中有着刺耳煞车声的梦境……不、应该称之为记忆。

      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我曾经不只一次试着去遗忘,试着像朵鲁妲说得一样,去追求新的生活、新的人生,那年我随着法珞一起定居琵欧伯,也并非没有重新开始的意思。

      一开始有些浑浑噩噩的不真实感,回想起来当时虽然痛苦,但却是最轻松的一段日子,只要将心思交给情感支配,然而随着时间过去,理性渐渐回笼,甚至比在琵欧伯念书时更加清醒,却发现这份痛苦真正的意义……其实是背叛,无法面对现实的软弱,以及对感情的不忠所建构的背叛。

      不只一次设想如果……许许多多个如果,如果在那三年中曾经回去探望过雅琍、如果没有变心爱上法珞、如果哪怕有一次看懂朵鲁妲隐藏在笑容下的忧愁、如果当时再坚强一些……又或者,如果不曾弹奏符德鲁琴,没有到琵欧伯,然而如果之所以是如果,就是因为没有如果可言。

      每当做了梦以后,「思考」这件事情总是显得格外悲观,我试着去克服,去想一些让人快乐的事情,细数起来却发现,其中一件可以称得上可喜的事情应该就是认识阿玺诺,如果没有来到琵欧伯,我和他不可能成为朋友,对此我由衷感到感谢……虽然我不确定阿玺诺是否也有同样的想法。

      我格外珍惜这一份情谊,即使至今依然搞不清楚究竟是哪一点让阿玺诺愿意视我为友,自相识以来,似乎我带给他的麻烦远远大过愉悦;两次分离,一次是在毕业公演前带给他的难堪,第二次却是不久前在故乡对他的迁怒……我想这是最适合拿来代表当时情况的词汇,我只是将自己的不安与伤痛加诸在关心我的人身上罢了,加上后来阿玺诺给予的帮助,总让我无法不感到歉疚。

      昨日阿玺诺谈论起母亲时的笑容突然跃入脑海,我从不曾见过阿玺诺有过那样的神情……倒不是说阿玺诺不常笑,事实上阿玺诺几乎无时无刻不是笑着的,然而那样的笑容我认得,仅仅是因为习惯,而非发自内心感到愉悦。

      就这点来说,阿玺诺和法珞是很相似的……只不过法珞在真正交心的人面前便会卸下伪装,阿玺诺则否……我不太愿意去思考或许对阿玺诺而言我并不像我所希望的那样重视,即使这是最有可能的答案。

      赤着脚走出房门,地板冰冷而刺骨,却格外有种脚踏实地的感触,我在黑暗中摸索着想要去厨房倒杯水,突然,不远处传来符德鲁琴声。

      阿玺诺……吗?
      当然是阿玺诺,在这栋白天仅有钟点女佣进出,入夜后只有我们两个人独处的大宅中没有其它人存在。

      然而此刻我却无法肯定那是阿玺诺的琴声。

      虽然数年中几乎没有好好听过他的演奏,却还清楚记得他的演奏习惯,比起任凭感情掌控旋律,他更偏向忠实呈现乐谱,比起抒情,更喜欢难度较高且炫技的曲目。

      这点卡德鲁老师不只一次私下感叹,如果阿玺诺主修的是其它更重视精确性的乐器,在音乐这条路上或许会顺利许多……当然这并不代表符德鲁琴演奏时的准确度不重要,只是符德鲁琴的特殊性在于不同人演奏便会产生不同的音色。

      有一种说法是符德鲁琴是一种透过魔力演奏的乐器,这种魔力据说在过去每个人都有,然而随着时间流逝,这种天赋渐渐消失,直到现在还保有这种天赋的人格外受到国家保障,这点从符德鲁琴系的学费远低于其它系就可以看出来。

      然而,仅仅能够弹奏是不够的,决定符德鲁琴的音色如何的是演奏者的心,在符德鲁琴中,所谓用「心」演奏不仅仅是一种抽象的形容词,而是更为赤裸的、将自己的内在情感以一种近乎粗暴的方式透过琴声传达出来,并与他人的情感产生共鸣……是以符德鲁琴中不乏情感大起大落的演奏者,不论那种情感是显露在外或是深藏其中。

      当然这并非是绝对的标准,不过情感对于符德鲁琴音色的影响却是显而易见的,这点虽然没有科学的左证,却是多数人默认的常识。

      我循着琴声前进,这样的音色对我来说全然陌生,充满着违和感,称不上悦耳,然而每个音符又像是能够牵引着呼吸,带着些微的窒息,随着琴声越来越近,那种异样感越发强烈。

      琴声出自一间不常使用的书房,位于宅第的侧翼、阳光不甚充足之地,阿玺诺曾经介绍,这间书房作为放置不常阅读的书籍之用,平时他不常来,我曾经无聊光顾过几次,不过基于阿玺诺已经将乐谱、诗集以及文学类书籍集中在他平时使用的书房中,剩下的大多是工艺、数理以及其它我不感兴趣的类别,久而久之这间书房似乎也与储藏室无异了。

      门虚掩着,琴声便是从那里流泄出来,不由自主放轻脚步,我小心翼翼贴近门缝。
      可能是因为已经摸索过全然被黑暗笼罩的长廊,我的眼睛已经适应了这个亮度,就着房间内仅足够稍稍打亮阿玺诺轮廓的微光,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能透过符德鲁琴声感受到那种不安与压抑……符德鲁琴不会说谎。

      我发觉到一件让人挫败的事情,即便我将阿玺诺视作毕生最好的朋友,对他的认识依然少的可怜……或者说我只认识他愿意呈现在众人眼前的一面,每个人都有不愿意被他人触碰的秘密,我甚至不能说这是一种欺瞒行为。

      这种不满明显是无理取闹。

      人与人之间保持适度的距离是一种礼貌,亦是一种自我保护,就如同我隐瞒了自己仍然看见雨的幻影一般,未必是出于恶意的掩饰,但我依然很难接受,我对他的了解与一墙之隔外的任何人、即便只是早上打过招呼的路人与我对他的了解程度并没有区别这个事实。

      我想要更靠近他,即使我意识到这只是溺水之人胡乱揪住手中唯一的绳子不放,纯粹的……无理取闹。

      无意间我碰到半掩的门扉,门轴微微转动发出刺耳的声音,房内的琴音骤然停止。
      我的四肢僵直而冰冷,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却又很难找到名目开脱,空气中的沉默像是能够压死人,我感到呼吸困难。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很短的一瞬间……谁知道呢?总之,阿玺诺的声音打破寂静。
      「库里斯?」意外地,他的语气不像有责备的意思,反倒带着几分困惑,「……是你吗?」
      我点头,随即意识到阿玺诺所处的位置看不见我任何回应,踏着犹豫的步伐推开门,「……嗯。」
      阿玺诺瞪大眼,看起来颇为惊讶,「你半夜不睡觉光着脚跑出来做什么?」
      「没什么,就只是睡不着出来走走。」我给了说了跟没说一样的回答……虽然这确实是实话,想了想又补充,「……然后就循着符德鲁琴声到这里了。」
      「这样啊……」他顿了一会,略带恶意勾起嘴角,露出我很熟悉的调侃式笑容,「你是想找人说说话,还是想让我陪你作一些适合在晚上帮助睡眠的活动?」
      「啊?」气氛转换太过迅速,一瞬间跟不上思路,我只能发出无意义状声词呆愣地看着他。
      不知为何,阿玺诺懊恼的摀住脸。
      「……你非得要单纯到让我觉得自己在污染你吗?」
      「什么?」
      「没事,忘了吧。」阿玺诺摆摆手。
      我心不在焉应了声,走近阿玺诺,发现阿玺诺使用的是一台陈旧却从来没见过他使用的符德鲁琴。

      「这是?」我好奇观察着,看起来有些年头,上缀着繁复而美丽的纹饰,看来相当名贵,琴盖上却有一层薄薄的积灰显示出至少有好一段时间乏人问津……甚至可以看见灰尘上有部份明显是阿玺诺手指拂过的痕迹。
      「小时后用的一把旧琴而已。」
      我万分困惑,阿玺诺有别于他外在表现,其实是个颇为恋旧的人,而这台符德鲁琴除了蒙尘,在音色方面没有任何问题,只要稍微调校,可以说是相当不错的琴,我想不出任何这台琴会被半是弃置于此的理由。

      像是看懂我的疑问,阿玺诺不用等我开口便回答,「小时候刚学符德鲁琴时别人送的,不过后来觉得这琴款式太复杂,让人很分心,就换了一台朴素一些的。」
      「……这样啊。」听起来相当合情合理,于是我不再追问。
      阿玺诺盖上琴盖,合拢前一瞬间我似乎看见琴键上放着什么东西,像是某种纸张一角,他看来毫无所觉,正想提醒他落了东西在里面时,他笑着问。
      「既然睡不着,那……你想聊聊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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