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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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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弗洛伊斯节又叫花神节,是当地非常重要的一个节日,当花神节来临时,城镇中的居民会将鲜花摆放在窗台,装点房子,做各种饰品,穿戴出门……整个城镇会顿时陷入花海一般的世界。
整整一周的时间,他们停下劳作,笼起篝火,在夜晚通宵达旦的唱歌跳舞,享受着美食和鲜花酿成的美酒,就算是宿醉在路边也无所谓,因为整个国家会在这一周内撤销禁令,允许普通的民众像个贵族一样,不用顾虑工作,只去享乐即可。
即便是皇宫里的仆人都被允许在这一周之内拒绝工作。
这是天神赋予他们民众最大的权利,亦是皇权套在他们脖颈上最重的枷锁。
为了迎接花神节,莱森城堡里的仆从早早就开始准备了,除了忠心耿耿的几个家养奴隶以外,其他的仆人按照往年惯例,将未来一周内所用到的东西全部备好,然后离开了。
城堡内一下子就冷清起来,大部分房间都落了锁,只留下了艾德沃公爵和艾拉夫人日常起居用的那几个。
不过在女仆长离开之前,艾拉特意问她要了晚宴厅的钥匙,她说,“我想在花神节给公爵一个惊喜,想亲自为他准备丰盛的晚餐。”
需要用到那么大的餐厅吗?女仆长心里想,就算在平日,要想把晚宴厅的长桌铺满,也至少需要六个厨子同时准备晚餐才行。
不过这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她没有拒绝上位者的权利,于是听话的将一串钥匙递进了艾拉手里。
花神节如期而至,这两日莱森庄园难得的安静了下来,没有恼人的公务,没有厌烦的应酬,艾德沃公爵一直睡到炽热的阳光从帷幔里跃进来才醒。
他懒洋洋的撑起了眼皮,下意识的往旁边伸手一捞,“艾拉……”
猛的惊醒!
旁边空无一人,连被子都没有留恋的温度。
“艾拉!”他大声吼,一瞬间的慌乱席卷全身,直到一双温热的手轻轻敷上他的眼皮。
“吵死了霍尔”,熟悉又温柔的嗓音在耳旁响起,“你还是睡着了比较讨人喜欢。”
艾德沃公爵一把拉下那双手,将她拉进怀中,“你去哪儿了?”
艾拉轻抚着他的头发,“我去为你准备生日晚餐。”
艾德沃公爵呼吸一滞,“准备……什么?”
“你的生日晚宴啊”,艾拉轻轻说道,“今天是你的生日啊,霍尔。”
他有些愣冲。
她怎么知道,自己的生日?
他的生日从小就是一个秘密,一个可笑的秘密。
当年公爵夫人在丈夫死后便销声匿迹,所有人都以为是公爵夫人伤心过度,所以去了乡下避世,以安度晚年,哪曾想三年后,公爵夫人抱着一岁多的霍尔出现在了大众视野,她坚称这个孩子是老艾德沃公爵的遗腹子,是上帝的恩赐,自己怀胎近一年才将孩子生了下来。
一时间舆论哗然,民众自然是打心眼里不信的,毕竟老公爵最后卧榻五年,哪有生育的能力,但前有教皇作保,后有国王陛下亲封,这件事再不可思议也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
直到多年后,国王将一直跟皇室有着侍从契约的伍德家族里的弗莱德派到了霍尔德身边,那些将明未明的心思才被瞬间戳透。
啊,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国王陛下如此偏袒,原来是纯正的皇室血脉啊。
但就算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在明面上还是继承了父亲爵位的小公爵,自从公爵夫人莫名暴毙后,他的生日和年岁便成了一个谜,一个所有人都不愿意碰触和提及的迷。
这个女人,她到底是从哪里得知自己的生日?
艾德沃公爵脑中一闪,同时艾拉将答案也说了出来,“是弗莱德告诉我的,他希望我能为你过一个难忘的生日。”
他出生在花神节,一个花团锦簇,举国欢庆的时刻,但他的到来却并不被母亲所喜,他只是母亲争权夺利的工具,而他的身份,更是一个难以启齿的秘密,所以,从小到大,他从没有过过自己的生日。
这是第一个,别人为他准备的生日。
尊贵的艾德沃公爵头一次感到了慌乱和无所适从,他不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明白别人为他过生日应该有什么样的情绪和反应,他对这个日子早就没有期待,但看着艾拉如水的眼睛,他的心莫名的微微发烫,“那么……我需要做什么?”
艾拉微微笑着,“什么都不需要做,我去准备,你只需要等待,等待夜晚和晚宴的来临。”
艾德沃公爵真切感受到了度日如年的含义,从清晨到傍晚,他压抑着要去找她的冲动,看了无数次的怀表,恨不得将太阳狠狠掰下来,塞到土里面,并且让它永远也不要升起。
夕阳将他的眼角染红,女仆踏着余晖前来邀请他去宴会厅,艾德沃公爵忐忑的行走在过道上,极远处的欢快歌声似乎也拖长了尾调,微弱的风洋洋洒洒扑过来,像丝纱拂面。
吱呀,女仆推开了宴会厅的木门,一桌丰盛的美食铺陈在他面前。
“这些都是艾拉夫人亲自做的呢”女仆轻声说,“为了准备这些,艾拉夫人忙碌了一天,一刻不停。”
艾德沃公爵越过门框,烛火照映下,艾拉穿着一身艳红的晚礼服坐在那里。
洁白的餐布垂在地面,蜿蜒出裙摆的一角,好似温热的血不经然流淌了出来。
她很少穿这种明艳的颜色,炽热的红衬得她的皮肤白得惊人,仿佛所有的光亮都聚在了她身上,让人挪不开眼。
女仆已经适时的关上门走了出去,餐桌尽头的女人轻启红唇,温柔的说,“霍尔,生日快乐。”
他的呼吸不由得加重,他没有办法抵抗她的话语。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一种声音,好像有魔力,能让他轻易的掉入陷阱。
满桌的食物也抵挡不住另一种饥饿,他疾步走过去,横臂一扫,银质餐盘与红酒跌落在地。
她惊呼一声,就被他狠狠按在红木餐桌上,烛火幢幢,火苗的影子在墙上跳动,仿佛要将高处的帷幔烧得一干二净。
艾拉紧闭着双眼,额头滚落的汗珠滴在桌布上,浸染了一片,她觉得胸口喘不上气,不由往上一推,但手腕立刻被捉住,也固定在了餐桌上。
她睁开眼,那灼烈的火光似乎要将她吞噬殆尽,她觉得口渴,挣脱手腕拿起一旁的红酒,咬开瓶塞翻身坐了起来,在他凌乱的眼神中仰头饮了一口红酒,然后弯下身子。
甘甜的红酒味飘散在空气里,而后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散去。
艾德沃公爵看着她细弱的发丝勾在脸颊,想伸手去碰触,却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来。
“你喝醉了呢,霍尔”,令他沉醉的声音说着,“不过我为你准备的晚宴才刚开始,你可不能睡过去,先扶你起来。”
她不顾满地的狼藉,将他拖到了座椅上,艾德沃公爵只觉得四肢绵软,像个人偶一样被人摆弄,身上的力气仿佛正在一点一点抽离。
艾拉蹲下来,将他的头抬起,正视着她,“这饭菜是我精心准备了一天的东西,真可惜。”
艾德沃公爵喘着气,“我怎么了?”
艾拉浅浅的笑着,“别害怕,你只是中毒了而已。”
艾德沃公爵瞳孔微缩,费力的抬眼,眼睛里有困惑、迷惘、不解和恼怒,淡金色的眼睛像在质问。
艾拉不紧不慢的将他的头发、服装整理好,轻声说,“酒里的东西只是让你四肢麻痹,但你的意识会很清晰,因为我还需要问你一些问题。”
她正视着他的眼睛,发出了长久以来的疑问。
“霍尔,为什么是我?”
他可以拥有那么多的女人,只要他愿意,无数贵妇小姐乐于自荐枕席,她也无法给他带来裨益,甚至会让他陷入两难的境地,但为什么偏偏挑中了她,一个来自异国他乡,怀着身孕的弱小女人。
艾德沃公爵似乎听到了一个可笑的问题,“是啊,我也想问问自己,为什么是你。”
他看着艾拉的脸,金色的眼睛清晰又纯粹,“我无数次告诫过自己,警醒自己,不要再靠近你,甚至在神前起誓,但没有用,我控制不住自己的灵魂,它已经被你蛊惑,拖着我一步步走向深渊。”
“深渊?”她笑了笑,“被拖下深渊的人是我,霍尔,你毁了我所有的希望。”
她将他的下巴抬起,仔细端详后突然问,“罗宾现在在哪里?”
艾德沃公爵了愣了一下,然后讥笑道,“那个贪得无厌的懦夫?你那夜应该看得很清楚,他丢下你马不停蹄的跑了。”
“是吗?”艾拉唇角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她将怀中的戒指拿了出来,被宝石镶嵌的戒托宽大厚重,一看便是为男士佩戴的东西。
艾德沃公爵面无表情的看着那枚戒指,冷声说,“那样愚蠢又懦弱的男人,根本不配拥有你的爱。”
艾拉垂下眼默默看着戒指,“我不爱他霍尔,你根本不懂我为了来到这里付出了什么代价。”
她霍的抬头,眼神头一次恶狠狠的盯住他,“所以你也是真的该死。”
“你要杀了我?”听到艾拉的话,艾德沃公爵反问,“我给你荣耀、地位、金钱、权利,你却为了一个不爱的男人想要杀我?”
艾拉摇了摇头,“你根本不明白我想要什么。”
她意兴阑珊的丢下戒指,来到窗前,看向楼下枝叶茂密的花园,“你把罗宾埋在了那里?”
艾德沃公爵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一片开得异常茂盛明艳的玫瑰,血红的花瓣在空中摇曳,“看来你什么都知道了,那个蠢货应该庆幸,死后还能产生一点价值。”
艾拉默然的看着远处,突然,远处的城市中心,亮起了一星火光,火光迅速蔓延,连城一片火海,嚎叫声、哭喊声、祷告声,从远处不断飘来。
艾德沃公爵也发现了异常,他费力的抬起脸,当看到远处的情况时,深深的蹙起了眉,“你做了什么,艾拉?”
艾拉没有回头,只是笑了笑,“这才是我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霍尔,你还喜欢吗?”
她拿起身边的烛台,一把丢在帷幔上,火苗舔舐着帷布一点点攀升,与远处的大火交相辉映。
艾德沃公爵沉着脸,“是奥德里奇?他什么时候联系上的你?”
艾拉摇了摇头,“我可高攀不起奥德里奇王子,真奇怪,都到这个时候了,你为什么不怀疑一下自己的好管家弗莱德?”
“不可能!”艾德沃公爵打断她,“弗莱德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他不可能背叛自己!
艾拉哈哈大笑起来,“霍尔,在我的眼里,你和罗宾一样蠢笨。”
火势蔓延的很快,渐渐地,大火快要将整个屋子吞噬殆尽。
艾德沃公爵惨白着脸,汗珠从脸颊滚落,他咬着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滚下座椅,试图用手指触碰餐桌下得什么东西。
艾拉慢慢走了过来,将他的手指狠狠踩在脚下,“弗莱德已经把莱森庄园的密道全部告诉了我,我不会让你从这里逃走的。”
“是弗莱德让你杀了我?”
她轻笑一声,“不,他只是让我今晚把你留在这里,但我想,与其这样,还不如把你永远留在这里。”
手指已经被她踩出了血,艾德沃公爵却仿佛丝毫感受不到疼痛,只用眼睛狠狠盯着她,大笑着,“就算你逃出去,奥德里奇也不会放过你,那个阴狠的家伙,绝不会让人拿捏住把柄。”
艾拉蹲了下来,叹息着,“你还是不了解我霍尔,我没有打算活着出去。”
她要陪着他一起死?
在被大火吞噬前,艾德沃公爵最后说道,“也好,也好,有你陪着,天堂或地狱我都愿意去。”
“谁要陪着你”,艾拉嫌恶的踢开抓着她裙摆的手指,艾德沃公爵已经快被烧透了,她退到了窗边,感受着窗外的有些灼热的风,看了看头顶皎洁的月色,然后纵身一跃,像一只折翼的鸟儿,跌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