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奴娇京华烟云》文舟大大

8、套宗宝

　　等吴子才醒过来的时候，眼前是一根绘着景儿的房梁，绘的是“穆桂英飞索套宗保”，那是要神有神，要形有形。他听说景山的长廊里也有这种样子的彩绘，是专门画给老佛爷看的。难不成我升天了，成仙了，由二佛爷变老佛爷了？
　　他懵了一会儿，四肢暖洋洋的，挺舒坦，脑子也渐渐活分起来。这是在哪儿呢？他起身一看，哎呀，身上盖的是雪白的一床棉被，上面是绣的花团锦簇的缎子面，被子底下没穿衣服。这是跑哪儿来了？屋子里陈设很简单，但是瞅这一根房梁，一张床榻，就不简单。仔细想想看，对，之前是差点儿冻死……艾玉娇！难不成是在醇王府？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跳起来半天没找到衣服，急得团团转——这跑不了啊！衣服没找到，找到一面铜镜。一个人影往镜子里一晃，吓得他哎呀一声。手往脸上一摸，裹着纱布呢，厚厚的纱布，这会儿知觉渐渐地复苏了，火辣辣地疼，那是火烧火燎的感觉，疼得他只想把纱布拆下来看看。
　　门一开，有人闻声进来了，对外面一喊：“哎，他醒了！”真是在醇王府，一看打扮就是王府的人。立刻就进来俩彪形大汉把他按回床上了，把被子拉好，喝道：“躺好！别动！”
　　“你们要对我干什么？”吴子才这会儿真是惊慌失措。
　　“把他绑好！别让他乱动！”人把绳子拿出来了，把他手脚结结实实一捆，还不是捆一块儿，是分别往四个床角一绑，那叫一个结实。
　　吴子才大叫：“艾玉娇，你这个……”还没喊完，一块麻布塞进他嘴里。他吐了两下没吐出来，突然觉得舌头麻了——这上头有麻药啊！他往四肢一看，感情这床有设计，绑人正合适，连床栏杆上都留着铜环呐。这什么床啊？听说王爷府里头对付那些个宁死不从的良家少女，就用这种床一捆，你想不从也不行。
　　吴子才喉咙里嗬嗬直响，喊不出声音。就瞅见艾玉娇穿着一身旗人的衣裳，头上梳成宫里的发髻，插了一朵碗口大的牡丹花，整个人都跟一朵牡丹花似的，那叫天姿国色。脖子上围的还是那条围脖，手里拿着一只手帕一挥，后面跟着一位年过五旬的老头就冲他来了，脸上都是古怪的笑容，笑得那么阴，那么冷。
　　“唔——唔唔……”吴子才又是惊，又是怕。
　　那老头拿出一把剪刀来，剪他脸上的纱布，往下一扯。呜嗷一声惨叫，吴子才疼得直翻白眼，感觉整张面皮都被人扯下来了。两边的人把他按住，把麻布从他嘴里生拽出来，免得他把布吞进去，把自己给噎死。
　　吴子才一个劲儿喘气，麻药还是有效，身体渐渐动不了了。艾玉娇笑吟吟坐在床头，手里拿着那面铜镜，对着他脸上一照，吴子才吓得差点儿晕死过去。自己的脸上，整张脸的面皮都没了，血糊糊的。还没缓过来，那老头拿出一张浸湿了的麻布，往他脸上一贴，整张脸都被盖住，什么都看不见了。那老头贴上一张麻布，又是一张麻布，然后往上淋了一些水。
　　贴加官儿？这是要闷死我！
　　这个念头一起，吴子才拼命地想要挣扎，但是四肢都绑死了，气也喘不过来。麻药效力上来了，他眼前一黑，头一歪，也不知道是麻倒了，还是吓晕了。
　　老头儿从药箱里拿出一把小剪刀，往嘴上和鼻孔的地方轻轻用剪刀尖儿剪了几个洞，一边跟艾玉娇说：“丫头，每天早晚各换一次药。”
　　艾玉娇万福道：“谢谢师哥了。”
　　旁边的人替那老者拎起药箱，恭声道：“李老先生，这边请。”
　　有人给老头看茶，老头问：“玉娇啊，一个混混，你对他这么好干什么？我听说这个人不怎么样啊。”
　　“我就是觉得这个人挺有意思的。念着他给五哥磕过头，也不能让他就这么混下去。”艾玉娇颦眉望着窗外，“这人其实也不差。都说他是混混，可是我就记挂着，五哥死的那年，除了霍大侠，都没人敢来祭拜。我是离得远，等到了这边，都说敢给五哥磕个头的就只有这么一个混混。”
　　“哦，他那是青皮，什么都敢干，借着这事儿，好显得他胆大。”
　　“我倒是也这么想过，但是五嫂说他不是。”
　　“为什么？”
　　艾玉娇拿出一颗鸡蛋来，“这就是他拿的那颗臭鸡蛋。”葱指捏着鸡蛋往床沿上一磕，吓了老头儿一跳，仔细一看，哪是臭鸡蛋啊？是一颗煮熟了的煮鸡蛋。
　　“其实他打心眼儿里想讲恩义，要不就不会偷五哥这两块匾了。您猜怎么着？他拿走当床板了，您说这人有意思不？五嫂说，其实二佛爷算是个好人，要不的话，镖局改骡马行，那开起来可没这么太平。”
　　“嗯？”老者一点头，“你说这个我想起来了，你知道子斌（王五字子斌）那两块匾是怎么来的吗？当初南横街有人在街上打架，幸得子斌从中制止，才免去了一场惨剧。事后那些个人便送了这块‘德容感化’的匾，挂在门东侧；西侧那块‘义重解骖’，那是大侠马三保、胡致廷他们送的，这么着，正好一对。这说起来，这匾还就跟这混混有渊源。”说罢叹了口气，“德容感化，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嗯，你做得很对。子斌胸襟，本该如此，老夫自愧不如。”
　　艾玉娇笑道：“治好他的脸，世上便只有吴子才，没有二佛爷了。”
　　打那天起，醇王府那西厢房，就经常发出惨叫。早晚各一次，吴子才都叫得跟杀猪一样。把他在床上捆了半个月，那是活受罪啊，浑身都疼，都难受，不自在。艾玉娇呢，似乎以折磨他为乐。叫了个婆子来伺候他，喂他吃东西。看着他呛得半死，就跟一边儿咯咯地乐。他的脸是又疼又痒啊，跟无数的小针在那儿扎似的，又不能用手去抓，那真是生不如死。
　　最可气的是，他跟那儿惨嚎：“我受不了啦！艾玉娇，你杀了我，有本事你杀了我，别折磨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