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屿》宅家听雨

9、第 9 章

　　第二天放学，王曦遥几乎是撞开了谢书岚的房门。书包沉重地滑落在地，她却浑然不觉。

　　她紧抿着嘴唇，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上，交织着一种破碎后的失望与悲伤。

　　“书岚姐……”她开口，声音带着哽咽。

　　谢书岚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周鹤已经把事情告诉她了，她拉了把椅子坐在王曦遥的旁边，伸出手摸摸她的头。

　　“我爸爸……是因为他出轨，妈妈才和他离婚的，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是他做错了，曦遥。”谢书岚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是他没有守住底线，辜负了你们。”

　　王曦遥嘴巴一扁，眼眶里含着泪水：“家里卫生间里的摄像头，真的是爸爸让人安的吗？”

　　谢书岚：“是跟他一起来的那个人安的，那天你也看到了……”

　　王曦遥：“那个郑叔叔。”

　　谢书岚：“对，但是那个姓郑的既然敢堂而皇之地安摄像头，我觉得离不开你爸爸的默许。”

　　这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般压垮了王曦遥，她的眼泪再也憋不住了，她双手捂着脸，眼泪像决堤的江水一样流了出来。

　　谢书岚没有说话，只是将她揽入怀中，一下一下，轻柔而坚定地拍着她的背。

　　王曦遥哭了好长时间，哭得鼻子也塞了嗓子也哑了，在谢书岚的安慰下心绪才慢慢平复下来。

　　王曦遥声音闷闷的，慢慢吐出一句话：“我爸爸根本不爱我，为什么我不被爸爸爱？”

　　从前的谢书岚听到这种话时可能不会放在心上，她对于不被爱并没有体会。她从出生开始就是家里的独生女，在父母的呵护下长大，所以在以前，当她听到这种“不被爱”的言论时，她只会觉得不被别人爱又能怎样，自己爱自己就够了。

　　直到后来某一天，她从她的某个亲戚那里得知，她之所以是独生女只是当时特定环境下的结果，否则的话她很大概率会有弟弟。对此她没有去找父母求证过，一方面她不知道怎么开口，另一方面她在心底里已经相信了这个故事。

　　从那之后，谢书岚时不时地会有一种感觉，她会自然而然地联想到，虽然她是个独生女，虽然她从小也是在父母的关心和呵护下长大，但曾经在她出生的时候，家人们会不会有些失望，会不会在心里想要是个男孩就好了，在她成长的过程中父母时不时会想要再生个男孩，在她成长的过程中父母是发自真心的爱她吗？

　　想到这些，她才真正体会到“不被爱”这种言论带来的感受，她希望家人们都打心底里爱她，希望家人们觉得有她就非常足够非常幸福，可是这些希望也只是希望而已。

　　作为一个早已有体会的过来人，谢书岚能很好地理解王曦遥话里的失落。

　　她收紧手臂，说：“我明白你希望被你爸爸爱的感受，毕竟他是你爸爸，不是一个跟你毫无关系的路人甲，你想得到他的关注他的爱很正常。但是，很明显他并不是一个合格称职的父亲，他连成为一个有道德有底线的人都做不到，在其它方面做得不好很正常。”

　　“所以，他不爱你，是他的错误是他的问题，不是你的错误，这样一个行为不端的人的爱，你根本就不需要。更何况，你还有很多人爱你呀，你的妈妈，你的其他家人，你的好朋友们。”

　　“再说了，就算没有其他人的爱，你还有你自己的爱。”

　　“自己的爱？”王曦遥抬起迷茫的泪眼。

　　谢书岚：“嗯，自己爱自己。能陪伴你一生最长时间的不是父母，也不是朋友，也不是未来的伴侣，而是你自己。所以，只要你自己爱你自己，你就永远都拥有爱。”

　　王曦遥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她觉得很新奇，开始进入到对这种说法的思考之中，想着想着，她悲伤的情绪得到了缓解，不再陷入拧巴的泥泞中无法自拔。

　　过了一会儿，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妈妈跟我说，如果我想通了的话就来找你，你需要我配合你找到爸爸的……一些证据。”

　　谢书岚轻声问：“那你想通了吗？”

　　王曦遥的声音还带着鼻音：“我想通了，只是……如果我们找到了证据，爸爸是不是就要坐牢了？”

　　谢书岚：“如果他确实犯了法律无法饶恕的错误，他必然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王曦遥低下头：“嗯……我明白，我只是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

　　谢书岚：“不用强迫你自己，等你做好了心理准备我们再行动。”

　　王曦遥：“妈妈也跟我说了，说这件事情最好要尽快办，免得等他们有所察觉就来不及了。”

　　谢书岚：“倒是这样，不过……”

　　“没关系的，”王曦遥仰起头，“书岚姐姐，你不用担心我，我会调节好我的情绪的，就像你说的，他犯了错，他必须得为他的错误付出代价，所以咱们还是尽快把这件事情办了。书岚姐姐，你告诉我你的计划吧。”

　　谢书岚：“嗯，那好，不过这个计划能不能执行成功我也不知道，而且，就算行动成功了，可能也得不到我们想要的结果。”

　　王曦遥：“没事，先做了再说，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事情不会有任何进展。”

　　谢书岚把计划详细地说讲给了王曦遥听，接下来的第一步，王曦遥要做的就是找个时间把她爸爸约出来。

　　刚好过两天就是周末，王曦遥给王韦打电话，抱怨学校的伙食太差，想让他带自己出去改善伙食。

　　一开始王韦本来是拒绝的，后来王曦遥提到肯德基的优惠套餐，说想吃那个，王韦才答应下来。

　　当天出发前，王曦遥再次和谢书岚确认了每一步的行动，确保她们的计划能顺利实施。

　　谢书岚和王曦遥一起打车去肯德基，一起进门找到王韦坐的位置，王韦正低着头玩手机。

　　“爸爸，我来啦。”王曦遥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雀跃。

　　王韦一抬头，看到并肩站着的俩人。

　　谢书岚和王曦遥挥挥手：“既然把你送到了，那我就先走咯。”

　　王曦遥一把拉住谢书岚的手：“书岚姐姐，来都来了，你跟我们一起吃吧，你不是也没吃午饭吗？”

　　谢书岚摆着手客气道：“不用啦，你们吃吧，我不饿。”

　　王韦目光在谢书岚身上逡巡：“对啊，跟我们一起吃吧，不饿也可以吃一些，都到饭点儿了。”

　　谢书岚：“真的不用……”

　　几番推拉，谢书岚无奈地被王曦遥按在座位上。

　　王韦盯着谢书岚打量，眼神直白露骨，毫不客气。

　　王曦遥向王韦介绍道：“爸爸，这是谢书岚姐姐，她租了我家的房子。”

　　王韦：“哦，是小谢啊，上次我去看曦瑶的时候好像见到了你。”

　　谢书岚抿着唇微笑，朝王韦点头示意。

　　出餐口的语音广播叫着号，王韦看了眼小票，说：“我们的东西好了，我去拿。”

　　王韦转身去拿吃的，王曦遥和谢书岚对视一眼，后者对她轻轻点了下头。

　　王韦回来时端着一个大大的托盘，上面放着汉堡、炸鸡等各种油炸食品，扑面而来的是面包胚的香甜气味和鸡肉的油脂香味。

　　王韦把手套和纸巾分给谢书岚和王曦遥，说：“吃吧。”

　　王曦遥戴上手套，拿起一个鸡翅递给谢书岚：“书岚姐，趁热吃，鸡翅好吃。”

　　吃了两个鸡翅之后，王曦遥又开始啃起了汉堡，咬下一大口面包夹着鸡肉，她嚼吧嚼吧往下咽，咽下去的时候噎着了，她用手猛捶了两把胸口。

　　她艰难地发出声音：“噎住了……”

　　谢书岚赶紧拍王曦遥的后背，一下一下帮她顺着气：“没事吧。”

　　缓过来后，王曦遥说：“没事儿没事儿，有点儿干巴。”

　　“我想喝奶茶，”王曦遥看向谢书岚，“书岚姐，你想喝不？”

　　谢书岚：“啊，我……”

　　没等谢书岚把话说完，王曦遥就向王韦伸出手：“爸，给我点儿钱，我去买奶茶。”

　　谢书岚忙说：“我去我去。”

　　王曦遥：“那怎么能行，说好了是请你吃饭，再说了，两杯奶茶钱对我爸来说是小意思，让我爸付钱。是吧，爸爸？”

　　王韦被王曦遥高高地架起来了，自然说不出拒绝的话：“没错，我请客，怎么能让你花钱。”

　　王韦正要站起来陪王曦遥一起去买奶茶，王曦遥阻止道：“爸爸，我自己去就行了，奶茶店就在这旁边，你在这儿陪书岚姐吧，咱们请她吃饭，总不能让她一个人待在这里吧。”

　　王韦已经从座位上站起来了，犹豫不决地待在原地没动。

　　谢书岚仰起头，用一双灵动的大大的眼睛望着王韦：“没关系，您陪曦瑶一起去吧，我在这儿等你们回来。”

　　王韦眼珠一转，马上改变了主意：“曦瑶，那你去吧，我们在这儿等你。”

　　王韦在手机上点了几下后递给王曦遥：“手机解锁好了，二维码在这儿，直接扫就行。”

　　王曦遥：“好，我去去就回。”

　　她问谢书岚：“书岚姐，你想喝什么？”

　　谢书岚笑着说：“我都行，你看着点吧，咱俩口味差不多，你点的我都爱喝。”

　　王曦遥像一阵龙卷风似的出了门：“好，交给我，我马上回来。”

　　门开了又关，现在座位上只剩下谢书岚和王韦。

　　谢书岚能感觉到，对面那道黏腻而探究的目光，再次落在了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