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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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诊室内,气氛异常凝重,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孟览州猛地起身,拳头重重砸在桌面上:“医生,钱不是问题!只要能治好他,多少钱都行!”
苏臣年一个箭步冲到电脑前,目光死死锁住屏幕上滚动的影像报告。
急诊医生不紧不慢地扶了下眼镜,淡定地端起茶杯啜了一口。
孟览州喉咙发紧,几乎忘了呼吸。
“你这朋友倒是命大。”急诊医生终于开口,鼠标在影像上圈划,“除了韧带拉伤,其他部位没看出什么问题。不过我很好奇,他腰部是不是受过旧伤?片子上显示有陈旧性骨折的痕迹。”
孟览州长舒一口气,几乎瘫坐在椅子上:“医生,您下次能不能一口气把话说完?我差点以为……”
“你放心,病人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比你还急。”急诊医生熟练地操作着电脑,“好了,他生命体征还算平稳,直接去住院部五楼吧,那里还有床位。”
孟览州点点头,道谢时声音还在发抖,走出诊室门的时候脚步都是虚浮的。
来到住院部,孟览州把一切手续都办妥,大手一挥,给裴世瑾安排了个豪华单间。
看着病床上还在昏迷、面色苍白的裴世瑾,苏臣年沉默着。
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描述此刻的心情——低落、自责、愧疚、无能为力种种交织成网,牢牢地束缚住了他,让他喘不过气来。
病房门不时被推开,医生查看情况下医嘱,几个护士轮流来给裴世瑾安装心电监护、抽血化验、建立静脉通路输液,还有赶来的交警进来询问情况做笔录。
孟览州一开始还庆幸裴世瑾伤得不重,但随着时间流逝,人还迟迟未醒,他又开始慌了,一分钟能跑三次护士站问病人什么时候能醒。
护士也没办法给他准确的答案,只能象征性地安慰两句。
晚上九点,孟览州烦躁地抓了把头发,揉了揉布偶猫的脑袋:“年糕,你在这里陪着裴少,我下去透口气。”
房门轻合,病房里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
苏臣年轻轻跃上床沿,小心翼翼地靠近床上躺着的那个人,伸出毛绒绒的猫爪轻轻地碰触他瘦削的脸庞。
“喵……”
声音难掩哀求。
仿佛听到了他的呼唤,裴世瑾的睫毛忽然动了一下:“嗯……”
苏臣年大喜过望,立刻跃起拍响呼叫铃,值班护士推门而入时,他急切地用爪子指向裴世瑾,又指指自己的嘴。
护士立马心领神会:“你是说,他刚刚讲话了?”
苏臣年点点头。
护士揉了揉他的脑袋:“你好聪明呀,你主人真有福气。”
在检查完生命体征后,护士试图进一步唤醒裴世瑾。
而此刻的裴世瑾正被困在深深的梦魇里,只感觉浑身疼得厉害,隐约间,好像听到什么人在呼唤他。
在无尽的黑暗中,在深海的迷途中,忽然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向他伸出手来。
是你在叫我吗?
他犹豫着,试图抓住那缕光明。
被护士抱到地上的苏臣年紧紧盯着病床,直到护士确认:“应该快醒了,我半小时后再来看。”
稍稍松了口气,苏臣年又回到了裴世瑾的身边,将爪子轻轻搭在裴世瑾的手背上。
窗外已然夜色深重,没有了肾上腺素的强撑,饥饿感、疲惫感连带着受伤后的酸痛感席卷全身。
但他强撑着不肯睡去,每隔一两分钟就要抬头确认裴世瑾的状况。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在不知第几次从瞌睡中惊醒时,他忽然感受到爪下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
裴世瑾缓缓睁开双眼,适应着外界刺眼的光线,疼痛感随之如潮水般涌上来,但他还是第一时间认出了守在身边的小家伙。
“年糕……?”
裴世瑾的声音低哑。
“喵呜!”
苏臣年惊喜地回应着,尾巴高高竖起,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这时,门“”咔哒”一声被推开,孟览州一手提着果篮和猫粮,一手拿着手机,语气带着明显的讨好:“姐,我这两天真有事,明天!明天一定回去!”
电话那头的女声犹如河东狮吼:“明天见不到你人,下个月开始你的所有卡都停掉!”话音刚落,根本不给孟览州任何机会,直接了断地挂了电话。
孟览州垂头丧气地把果篮和猫粮放在床头柜上,一转身,却发现一人一猫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他。
孟览州被吓得一激灵,差点蹦起来:“我去,裴少,你醒了?!”
还不等裴世瑾说话,他立刻化身老妈子,一会儿问还有哪里不舒服,一会儿问现在饿不饿。
裴世瑾等他这股急切劲儿稍稍平息,才缓缓开口:“……我没事。所以,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个,裴少,你刚醒,我先去叫护士来看看!” 孟览州眼神躲闪,讪笑着就想开溜。
护士很快到来,为裴世瑾做了一套基础检查,记录下生命体征,嘱咐道:“病人情况稳定,接下来就是好好休息,避免劳累,让身体慢慢恢复。”
孟览州连连点头,毕恭毕敬地将护士送到门口,那架势恨不得直接跟去护士站。
“那个……裴少,我还给年糕买了猫粮,先去给他弄点吃的!”
孟览州迫不及待地抱起苏臣年来到角落,麻溜地拆来买来的进口猫粮,哗啦啦倒满了便携食碗。
“喏,年糕,尝尝这个,听说挑嘴的猫都爱吃。”他小声叨叨着,把碗推到苏臣年面前。
早已饥肠辘辘的苏臣年自然不会放过美味的猫粮,只见他把整个头都埋进猫碗里,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猫粮口感酥脆,香气十足,是高级货,可不知怎的,吃着就是不如裴世瑾亲手做的喵饭。
带着点说不明道不清的委屈,苏臣年下意识抬起头望向病床的方向——恰好撞进了裴世瑾凝视着他的目光里。
他将他的小情绪尽收眼底,唇角勾起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平淡的眼神里饱含温柔,仿佛在无声地承诺:
委屈你了。下次,一定给你做更好的。
把年糕安顿好后,孟览州彻底没有了借口,不得不一个人直面审判。
转身前还在想理由搪塞,可当他一对上裴世瑾那双虚弱却依然犀利、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时,心理防线瞬间崩塌。
他如同竹筒倒豆子般,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详尽交代,随后郑重向裴世瑾鞠躬道歉,并且表示会全额承担医疗费用以及后续康复治疗,同时提供一张存有66万元的卡作为补偿。
最后,他几乎是带着哭腔恳求:“裴少,求你了,这事儿千万不能让我姐知道!不然她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裴世瑾微微颔首,语气平淡:“医疗费我领了。卡,拿走。”
孟览州急忙摆手,执意要塞给他,推搡间裴世瑾终究拗不过他的坚持,被迫收下了那张卡。
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孟览州拖了把椅子坐到床边,语气轻松了不少:“裴少,想吃点什么?先吃点水果?”
裴世瑾表示随意,他就从果篮里掰下一根香蕉,仔细剥好皮,递到裴世瑾嘴边,一边喂,一边开始漫无边际地闲聊起来,输送着圈内最新的八卦消息。
听到几个熟悉的名字,裴世瑾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
裴少,给你爆个独家猛料,保真!” 孟览州突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
裴世瑾淡淡应了一声,示意他继续。
“苏少——苏臣年,他谈恋爱了!千真万确!”
原本听着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快要睡着的苏臣年,听到这话,瞬间心脏骤停,血压飙升,整只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温。
他猛地从角落跳起,飞奔到孟览州脚下,猫眼满是怒火,死死盯着眼前这个信口开河的罪魁祸首。
与苏臣年激烈的反应形成鲜明对比,裴世瑾自始至终都保持着那副淡漠的神情,只是搭在床单上的手指缩了一下。
沉默片刻,他才用一种听不出情绪的声音说:“……是么。”
“那……恭喜他了。”
孟览州不可置信地看着裴世瑾,试图从那副完美的假面下找出一丝裂痕:“啊?裴少,你……你就不好奇是什么样的天仙,能把苏少给——”
“啪!”
话未说完,一个猫爪结结实实地印在了他的脸上。
“嗷!” 孟览州痛呼一声,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凶相毕露的布偶猫,“年糕!我靠!亏我还给你买了那么多进口猫粮和罐头!你就这么报答我?!”
“啪!”
回应他的,是苏臣年毫不留情挥出的又一记猫猫拳。
要不是最后裴世瑾出声制止,孟览州毫不怀疑,年糕真能把他活活揍死在这里。
“年糕!你、你讲点道理!”孟览州捂着脸,欲哭无泪地说,“再说了,打人不打脸,我这副样子还让我怎么见人……”
苏臣年懒得理他,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来到了裴世瑾身边。
裴世瑾修长的手指顺势梳理着布偶炸开的毛发:“跟年糕计较什么。”他顿了顿,伸出手,“我手机呢?”
孟览州把满是裂痕的手机从抽屉里拿出来递给他:“损坏蛮严重的,裴少,等你出院,我带你买个新的。”
“不必。”裴世瑾接过,指尖在碎裂的屏幕上划过。
对他来说,手机只要能用就够了。
他给妹妹发了条信息,只说有事外出几日,转了笔钱让她自己安排,随后又向宠物医院老板请了一周假。
等他熄了屏幕,孟览州才试探性地开口:“裴少,要是没别的事,我真得走了……再晚,我姐非扒了我的皮不可。”他双手合十,做出一个拜托的姿势。
“注意安全。”
“裴少,有事联系!你出院了记得和我讲一声!”
孟览州出门的时候还不忘关灯,随着房门合拢,最后一丝光线被吞没,病房彻底陷入了黑暗。
沉默的黑夜宛若一把无情的利刃,剖开了他冰冷的假面,裴世瑾反复揉搓着大拇指和食指,压抑已久的情绪在无声中疯狂翻涌。
苏臣年。
这三个字,在他齿间无声碾过千遍万遍,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力度。
……
深夜。
一股熟悉难耐的燥热毫无预兆地席卷而来,苏臣年猛地惊醒。
不好!
苏臣年强行开机,用尽全身力气撑起灌了铅般的眼皮,想要从裴世瑾的身边逃离。
必须离开这里……绝不能在裴世瑾身边变回去……
他刚想挪动发软的身体,却意外察觉到自己的脑袋上莫名出现了几滴液体。
是咸的。
生理盐水漏了?
这是苏臣年的第一反应。
顾不上深究,他强撑着爬起来,每一个动作都放得极轻,生怕惊动身旁浅眠的人。来到门边,他费力地跃起,前爪够到冰凉的门把手,用尽全身重量向下一压——
“咔。”
门开了一道细缝。他回头最后望了一眼床上模糊的轮廓,随即挤出门外,消失在走廊的微光里。
可他并不知道,从他试图挣脱的那一刻起,裴世瑾就一直醒着。
身旁的温度骤然消失,只留下冰冷的床单。
裴世瑾静静躺在黑暗里,眼眸空洞地望着天花板。许久,他才极轻地眨了一下眼。
年糕。
连你……也不要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