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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裂痕的扩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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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浆体事件结束后的六个月,高专表面上恢复了平静。
五条悟在与伏黑甚尔的战斗中濒死后,觉醒了反转术式,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最强"。他变得更加狂傲,更加自信,也更加——孤独。
夏油杰依然在执行任务,依然在吞食咒灵,依然保持着那个温柔的笑容。
但无定知道,那个笑容下面,裂痕正在扩大。
2006年10月,深夜,高专宿舍
无定站在夏油杰的房门外,手里拿着一盒便利店的三明治。
这是他最近学会的"人类行为"之一——当朋友状态不好时,带食物去探望。
虽然他不太理解为什么食物能起到安慰作用,但家入硝子说"这是人类的习惯",所以他决定试试。
他敲了敲门。
没有回应。
再敲。
还是没有。
"杰君?"无定开口,"我知道你在里面。"
"我能感受到你的欲望几何体——"
"它在尖叫。"
房间里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然后是脚步声。
门打开了一条缝,夏油杰的脸出现在门缝里。他的头发凌乱,眼睛布满血丝,脸色苍白得可怕。
"无定君......"杰的声音嘶哑,"现在不是好时候......"
"我知道。"无定说,"因为你刚吞下了十三只咒灵。"
"你怎么——"
"我闻到了。"无定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诅咒的味道。"
"像腐烂的肉,混合着绝望和恶意——"
"很难闻。"
杰苦笑了一下:"你的比喻,一如既往地直白。"
"可以进去吗?"
杰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让开了门。
房间里很乱。床上堆满了任务报告,书桌上摆着空的咒灵球,地板上散落着没洗的衣服。窗帘紧闭,只有一盏昏暗的台灯亮着。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息,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慢慢腐烂。
"抱歉,有点乱......"杰随手收拾了一下床上的报告,"最近任务比较多......"
"十七个。"无定说,他走到窗边,拉开窗帘,让月光照进来,"这个月你接了十七个任务。"
"比五条悟多十一个。"
"比其他一年级生加起来还多。"
"你在逃避。"
杰的动作停了。
"我没有逃避,我只是——"
"你在用任务,逃避思考。"无定转过身,那双黑金交织的眼睛,平静地看着杰,"你害怕一个人待着的时候,那些声音会变得太大。"
"什么声音?"
"诅咒的声音。"无定说,"你吞下的那些咒灵,它们的怨恨、恐惧、绝望——"
"都在你脑海里回响。"
"它们在告诉你——"
"'这是普通人制造的诅咒'。"
"'那些你拯救的人,根本不值得'。"
"'你在为一群猴子,付出生命'。"
夏油杰的身体剧烈颤抖。
"别说了......"他的声音很轻,"求你......"
"别说了......"
无定沉默了几秒,然后走到杰身边,把三明治递给他:
"吃点东西。"
"硝子说,人类难过的时候,吃东西会好一点。"
杰看着那盒三明治,突然笑了。
那笑声里,带着一种自嘲的苦涩:
"无定君,你真的很......"
"不像人。"
"明明想要安慰人,却说得那么残忍。"
"抱歉。"无定说,"我还在学。"
"学着怎么做人。"
"但我一直搞不懂——"
"为什么人类要撒谎来安慰彼此?"
"为什么不能直接说出真相?"
杰接过三明治,却没有打开,只是握在手里:
"因为真相太重了。"
"重到如果不用谎言包装一下——"
"会压垮人的。"
他抬起头,眼神疲惫:
"无定君,你知道我今天吞下的那只咒灵是什么吗?"
"二级咒灵,由一个虐待儿童的父亲产生。"无定说,"诅咒里充满了对弱者的施暴欲和自我厌恶。"
"......你真的什么都看得见。"杰苦笑,"那你也看见了吧?"
"那个父亲,是我上个月救的普通人之一。"
"我救了他,治好了他的伤,把他从咒灵手里拉回来——"
"然后一个月后,他虐待自己的孩子,制造了新的诅咒。"
"而我——"
"又要吞下这个诅咒。"
"吞下他的恶意,他的暴力,他的肮脏——"
杰的声音开始颤抖:
"告诉我,无定君。"
"这样的人,我为什么要救?"
"我为什么要为他承受这些?"
"他值得吗?"
无定看着杰,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说:
"不值得。"
杰愣住了。
"什么?"
"他不值得。"无定重复道,"那个虐待儿童的父亲,不值得被拯救。"
"很多普通人,都不值得被拯救。"
"他们愚昧、自私、残忍——"
"他们制造诅咒,然后让你们承受代价。"
"这个系统,本身就是错的。"
夏油杰感到呼吸困难。
因为无定说出了他最不敢承认的想法。
"但是——"无定继续说,声音变得更轻,"还有值得拯救的人。"
"那个被虐待的孩子。"
"那些无辜的普通人。"
"那些——"
"还没有被恶意吞噬的人。"
"所以问题不是'普通人是否值得被拯救'。"
"而是——"
"你,还愿意继续拯救他们吗?"
"即使其中有很多人不值得。"
"即使你要承受那么多痛苦。"
"即使没有人感谢你——"
"你还愿意吗?"
杰的眼泪,无声地滑落。
"我不知道......"他的声音在颤抖,"我真的不知道......"
"我告诉自己'要保护无辜的人','要维护咒术界的平衡'——"
"但每次吞下咒灵,我都在想——"
"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我要承受这些?"
"为什么我不能只是一个普通人?"
"为什么——"
"我要为那些猴子,付出一切?"
最后两个字说出口的瞬间,杰猛地捂住了嘴,眼睛瞪大。
"我......"他的声音在颤抖,"我刚才说了什么......"
"猴子......"
"我把他们叫做猴子......"
"我变成了什么......"
无定看着杰崩溃的样子,眼神复杂。
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杰的肩:
"你变成了一个诚实的人。"
"一个不再用谎言欺骗自己的人。"
"一个敢于面对真实想法的人。"
"杰君——"
"这不是堕落。"
"这是清醒。"
夏油杰抬起头,眼里含着泪:
"可是这种清醒,让我好痛苦......"
"我知道。"无定说,"但这是必经之路。"
"只有清醒了,你才能做出真正的选择——"
"是继续当咒术师,承受这些痛苦。"
"还是离开,寻找其他的活法。"
"但无论选哪个——"
"至少那是你的选择,而不是被强加的使命。"
杰沉默了很久。
月光从窗外洒进来,照在他脸上,让那张疲惫的脸显得更加苍白。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杰最终说。
"什么?"
"如果是你——"杰抬起头,认真地看着无定,"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
无定想了想:
"我不知道。"
"因为我不是人类,我没有你那样的痛苦。"
"但如果一定要我选——"
他看向窗外的月亮:
"我会选择活下去。"
"不为了拯救谁,不为了证明什么——"
"只是因为——"
"我想看看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值得看的东西。"
杰看着无定的侧脸,突然意识到——
这个说自己"不是人"的怪物,其实比很多人都更像人。
2007年2月,冬日任务
那是一个偏远的山村,据报告有咒灵作祟,已经造成三人死亡。
夏油杰和无定一起接下了这个任务。五条悟本来也要来,但被高层派去处理更紧急的事件,所以只有他们两个。
当他们抵达村子时,看见的是一幅令人作呕的景象。
村长跪在他们面前,哭诉着咒灵的可怕,请求他们驱除。
但无定一眼就看穿了。
他看见了村长的欲望几何体——那是一个扭曲的、丑陋的、充满恶意的结构。
"杰君。"无定轻声说,"这个村子有问题。"
"什么问题?"
"咒灵不是自然产生的。"无定说,"是被制造出来的。"
"怎么可能——"
"跟我来。"
无定带着杰,来到了村子深处的一间破旧房屋。
推开门——
里面关着一个女孩,大概十四五岁,浑身是伤,眼神空洞。
而在女孩周围,弥漫着浓郁的咒力——那是极度的痛苦和绝望凝聚而成的。
"这是......"杰的声音在颤抖。
"他们虐待这个女孩,制造咒力。"无定平静地说,"然后让咒力凝聚成咒灵,吓唬外来的商人,迫使他们留下钱财。"
"这就是这个村子的'传统'。"
"每隔几年,他们就会选一个外来的女孩,关在这里——"
"折磨她,直到她的痛苦,凝聚成足够强大的诅咒。"
夏油杰感到一股愤怒,从胸腔深处涌出。
他冲出房间,抓住村长的衣领:
"你们——这些畜生——!"
"咒术师大人!"村长惊恐地说,"这、这是误会——"
"闭嘴!"
杰召唤出咒灵,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杀意。
"杰君。"无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别杀他。"
"为什么?!"杰转过头,眼里含着泪,"这些人——这些畜生——"
"他们不配活着!"
"我知道。"无定说,"但如果你杀了他,你就违背了咒术师的规则。"
"高层会处罚你,甚至驱逐你。"
"那又怎么样?!"杰咆哮道,"规则?!"
"这种吃人的规则,有什么意义?!"
"这些人制造诅咒,虐待无辜——"
"我为什么要保护他们?!"
"为什么要遵守保护他们的规则?!"
无定看着杰,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你终于明白了。"
"明白什么?"
"明白这个系统的荒谬。"无定说,"咒术师要保护普通人,即使那些普通人是制造诅咒的源头。"
"要遵守规则,即使那些规则保护的是恶人。"
"要承受痛苦,即使那些痛苦是不应该存在的。"
"这就是——"
"咒术界。"
夏油杰的手在颤抖。
他看着那个颤抖的村长,看着远处围观的村民,看着那些冷漠的、麻木的、丑陋的脸。
然后,他松开了手。
"我们走。"他的声音很轻,"救了那个女孩,我们就走。"
"不驱除咒灵?"
"让它杀光这些人。"杰转身,背影萧瑟,"这是他们应得的。"
无定看着杰离去的背影,沉默了几秒。
然后,他跟了上去。
在离开村子的路上,杰突然问:
"无定君,你觉得我做错了吗?"
"错?"无定想了想,"从咒术师的角度,你错了。"
"从人性的角度——"
"你是对的。"
"那我该听谁的?"
"你自己。"无定说,"只有你自己,才能决定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而不是咒术界,不是高层,不是规则——"
"是你。"
杰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轻声说:
"我好累,无定君......"
"我真的,好累......"
无定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走在他身边。
在夕阳下,两个身影拉得很长——
一个是即将崩溃的咒术师。
一个是目睹这一切的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