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尘锁囚》絮凡喻

6、歧路寻踪

　　夜色像浓稠的墨，将宋府的琉璃瓦染成深黑。宋箐箐赤着脚踩在地毯上，每一步都轻得像猫，布包里的画笔硌着腰，提醒她这不是梦。她借着窗外的月光，避开走廊里挂钟的滴答声，顺利溜到后门——那把黄铜锁果然如她观察的那般，用发夹轻轻一挑就开了。
　　铁门“吱呀”一声轻响，夜风吹得她打了个寒颤。她没敢回头，拼尽全力往前跑，棉鞋踩在青石板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像身后有无数双眼睛在追。直到跑出两条街，她才扶着墙大口喘气，胸口剧烈起伏，却第一次觉得空气是自由的。
　　可这份自由的喜悦只持续了片刻，茫然就像潮水般席卷而来。沪上的夜那么大，霓虹灯在远处闪着暧昧的光，黄包车夫的铃铛声、酒馆的笑闹声交织在一起，却没有一处是属于她的。她攥着布包，沿着街边漫无目的地走，棉鞋被露水打湿，冰凉的触感从脚底蔓延到心口。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突然亮起一盏白色的十字灯牌，在夜色中格外刺眼——是奶奶生前住过的医院。宋箐箐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住，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她顺着墙根慢慢走，躲过门口的护工，悄悄溜进了住院部的走廊。
　　走廊里很静，只有护士站的钟表在滴答作响。她走到三楼最东头的病房门口，那扇门曾无数次为她敞开，奶奶总坐在窗边等她，手里攥着颗糖。可现在，门上的病房号依旧，里面却换了新的病人，窗帘拉得严实，隐约能听见均匀的呼吸声。
　　宋箐箐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上，布包掉在脚边，画笔滚了出来。她想起最后一次探病，奶奶枯瘦的手抚着她的头发，声音微弱却清晰：“清清要好好活，奶奶会看着你。”可她连奶奶最后一面都没见到，甚至不知道宋怀瑾把奶奶葬在了哪里。
　　“姑娘，你找谁？”值班护士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几分疑惑。
　　宋箐箐慌忙擦干眼泪，捡起画笔塞进布包，摇着头站起身：“我找错地方了。”她几乎是逃着跑出医院的，晚风迎面吹来，带着潮湿的水汽，把眼泪吹得满脸都是。
　　巷口的馄饨摊还亮着灯，老板见她孤零零站着，招呼道：“姑娘，要不要来碗热馄饨？”宋箐箐摸了摸棉袄夹层，那里藏着她全部的积蓄，却摇了摇头——她不知道下一顿饭在哪，不敢随便花钱。
　　她沿着河边往前走，苏州河的水泛着粼粼波光，像极了屋顶那晚的月光。安景然的脸突然浮现在脑海里，他温柔的眼神、泛红的耳尖，还有那句“想躲清静就来”，都成了此刻最温暖的念想。可她不敢去找他，宋怀瑾那样的人，若是知道她和安景然有牵扯，定会连累他。陆尹拾的身影也冒了出来，那个桀骜的少年总说要护她，可她同样不敢连累。
　　正愣神时，身后突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宋箐箐猛地回头，夜色里空无一人，只有风吹过树叶的轻响。她攥紧了布包里的画笔，心脏怦怦直跳——是错觉吗？还是宋怀瑾派来的人？
　　她不敢多待，加快脚步往前走去。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青石板上，像个无依无靠的叹号。她不知道，此刻街角的阴影里，一个穿黑色风衣的男人正望着她的背影，手里捏着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少女笑靥如花，正是几年前刚进宋府的宋箐箐。男人拿出怀表看了看，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转身消失在夜色里——宋箐箐以为的“成功逃离”，不过是宋怀瑾默许的“放风”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