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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酒吧品酒,气氛伊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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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内的对话,像细密无形的针,一次次扎进林子萱心里最痛的地方。她始终沉默,不是无话可说,而是不敢开口——怕一出声,就泄露了强撑的镇定下那不堪一击的脆弱。
回忆反复撕扯心脏,她只能用冰冷的恨意,去麻痹那蚀骨钻心的痛。偶尔,一个绝望的念头会攥住她:
“也许等不到所谓报复的那一天,这无休无止的痛楚,就会先一步将她摧毁。有时她甚至想,若真走到哪一步,与自己而言,或许也算一种解脱。”
恰在此时,车载音响里再度响起姜若生的另一首歌,这一次,没人在说话。方才凝滞的空气,仿佛被低回的旋律悄然揉开,中断的对话也被重新拾起。
目的地很快抵达。陶倩将车平稳驶入离酒吧不远的停车场。一行人下车,步入灯火阑珊的风情街。霓虹闪烁,酒吧、饰品店、服饰铺面与书咖错落其间。人流适中,疏密有度,恰到好处地渲染出一种慵懒而微醺的夜色氛围。
她们此行的目的地,是前方的清吧“今天”。
老板阿杰是陶倩的旧识,两人曾在南方旅行时结识。当初,阿杰为了追随在北城一见钟情姑娘,毅然留在了这座对他而言陌生的城市,开了这间酒吧。所幸这座城市足够慷慨,容得下这般莽撞与浪漫的爱情。而清吧也凭借独特的格调,在烟火中挣得了一份属于自己的一方天地。
刚踏入店内,便看见吧台后忙碌的阿杰。他那头颇具艺术感的长发,随意搭在肩头,修剪利落的小胡须衬着下颌线条,无框金丝边眼镜后,是一双透着暖意的琥珀色眼眸。一身灰色西装三件套,将随性与规整揉成奇妙的气质,活脱脱一个行走的“调酒师符号。”
阿杰一眼便瞧见进门的四人,那是难以忽视的□□,隔着吧台朝陶倩热情挥手,朗声道:
“位置给你们留好了,先跟侍应生过去!我忙完手头这点就过来!”
侍应生利落的引她们走向预定的卡座——靠墙的位置,视野极佳,既能将整个酒吧的脉动尽收眼底,又自成一隅,享有不被叨扰的清净。
一股暖意融融的气息包裹上来。几人脱下略显厚重的外套,交由侍应生妥善收存。
自踏入这片空间,林子萱一直紧绷的心弦,似乎也陡然松了几分。她向来偏爱这样的格调——微醺的空气氤氲缭绕,在交错的光影间,杯中的液体仿佛成了最好的迷彩,能暂时模糊那些挥之不去的画面,冲淡那些沉甸甸压在心头的心事。
夜色被室内的柔光滤得温醇。低语声、晃动的杯影与慵懒流淌的蓝调音乐,共同织就一面微醺的幕布,将外界的尘嚣温柔隔绝。音乐如流雾,咖啡与酒香暗自低徊,散落的人声仿佛化作点点星子,与满室微光共酿成一味安恬。
玲玲饶有兴致地环顾四周,眨着亮晶晶的眼睛望着陶倩:
“这地方真不错,藏的够深的呀,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过?”
“刚开业不久,还不到三个月,还是个新晋的秘密据点。”陶倩笑着接话,语气里带着点小小得意,“老板是我朋友,一会介绍你们认识。以后有空常来玩,照顾下生意呀!”
“呦。”
“陶倩——”关露促狭地眨眨眼,故意拖长了调子,“说着这么卖力,你不会——也是这里老板之一吧?”
“哈,真聪明!被你猜对了!”
陶倩大方承认,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是占了点小股份。所以今天都别客气,像喝什么随便点,算我的!”
“真的?”
那我就不客气啦!”玲玲雀跃地拍了下手,眼里的光彩亮的惊人。
陶倩回了个爽快的“OK”手势:
“还有什么问题!那酒水... ...你们是想自己看菜单点,还是交给阿杰来安排?”
“让阿杰安排吧!”关露抢先接过话,带着几分期待,“高手调的酒,说不定更有惊喜!”
“行!”
陶倩点头,目光扫过关露和玲玲,最后温柔地落在一直安静的林子萱身上,“那咱们先让阿杰安排?要是喝不惯,咱们在换,子萱,你觉得呢?”
林子萱轻抬起头,浅浅一笑:
“我没意见,你安排就好,我没有什么特殊要求。”
陶倩起身走向吧台。不多时,侍应生便送来了果盘,小吃和几杯柠檬水。
林子萱端起水抿了一口,酸涩的清凉感在舌尖漾开。她抬眼看了看身旁安奈不住好奇、四处张望的玲玲——那神态活像一只初入森林的小鹿,对一切充满新鲜,让她不由得心声莞尔:
“明明都二十多岁的人了,却还像个稚气未脱的孩子。”
至于关露那边投来、不加掩饰的打量目光,她只当作浮光掠影,不着痕迹地坦然避开。
“子萱姐。”
玲玲忽然凑近过来,脸上挂着狡黠而兴奋的坏笑,压低声音宣战,“今晚我一定想办法把你放倒!想看看你喝醉的样子。”
林子萱闻言,唇角缓缓扬起,那抹笑带着几分玩味、几分挑衅。她迎上玲玲跃跃欲试的眼神,声音不高却清晰笃定:
“行呀,看你本事,放马过来。”
等待陶倩的间隙,酒吧的演出时间已经悄然而至。
灯光渐暗,只留下一束柔和的暖黄,静静笼罩着舞台中央。一个身着黑裙的长发女子怀抱大提琴,在光圈中坐下。周遭的喧哗仿佛被抽空,整个空间缓缓沉入一种近乎凝滞的静谧,像是世界主动退后,将这一刻全然交付予她与音乐。
她演奏的是一首名为《殇》的曲子。
大提琴低沉响起,如寒雾漫过荒原,缓慢而凝重。每一个绵长的颤音,都像在尚未结痂的旧伤上轻轻揉按;每一次运弓柔弦,都扯动出胸腔深处淤青似的钝痛。那声音恍若月光从积云的裂缝间,又在最高处碎裂,化作将落未落的泪。
旋律渐深,仿佛用琴弦崛出一座无声的坟墓,安放所有没来得及道别的黎明。
曲终时,余音未散,而是悬浮在空气之中,拉扯着每一寸沉默。场下无人动弹,四下只有呼吸与回忆交错。昏黄中,似乎每个人都在这场演奏里照见了自己难以逾越的伤痕。
直到许久之后,掌声才迟疑地响起——不那么热烈,却带着一种共同历经痛楚之后的体恤于安慰。
光线朦胧处,两行泪无声滑落。
玲玲是被旋律本身的哀伤所触动眼泪来的纯粹;而林子萱的泪则来的更加沉默,更加深重——对她而言,姜若生死毒,却偏偏也是她甘愿饮鸩止渴的解药。
两种眼泪,一样冰凉。
陶倩斜倚在吧台边,目光始终停在林子萱身上。那道孤绝的背影,像一堵透明的强,将所有人都隔在远处。此刻的语言太过贫瘠,任何安慰都只会显得苍白。她只能静静站着,在灰暗于余音中,陪她一同沉默
望着林子萱的背影,一个念头在陶倩心底清晰起来:是时候去见姜若生了。她必须亲自问个明白——究竟是什么样的理由,能让一个从小一起长大、本性善良的女孩,决绝到不顾一切地转身离开,宁愿让所有深爱她的人,长久地陷在痛苦的泥沼里。
陶倩绝不相信,一个人会毫无征兆地变得冰冷无情。她更不能眼睁睁看着林子萱在无解的执念里,一步步滑向自我毁灭的深渊。
台上的演奏不知何时换了曲目,轻快的旋律像水流注入凝固的空气中,酒吧里沉闷的气氛渐渐松动,低语声、杯盏轻碰的声音重新浮现,像夜色自然转醒。
陶倩敛起心神,缓步走向林子萱所在的卡座走去。一名侍应生安静地跟在她身后,托盘上稳稳立着四杯特调鸡尾酒——那是调酒师阿杰依照她的吩咐,为她们每人精心准备的。
每一杯酒,都仿佛映照着主人的灵魂。
林子萱面前是一杯经典的玛格丽特,龙舌兰的炽热沉在杯底,君度橙酒带来一丝不易察觉的甜,freshly squeezed的青柠汁迸发出清冽的酸。
杯口那圈盐霜是灵魂——第一口触碰,咸涩便与算甜交织,瞬间漫起一股名为“怀念”的滋味——恰如她那份裹着刺痛的美好回忆。
玲玲的那杯是内格罗尼,金酒的凛冽,金巴利的醇苦与甜美的柔润缠绵交织。
初尝是明晰的辛烈与微苦,而后,一丝甘甜才缓缓浮现。如同将把“慢享生活”的哲学,揉进复杂又迷人的芳香里,教会味蕾在复杂的层次里学会等待与从容。
为关露准备的血腥玛丽最是鲜活热烈,伏特加的凌厉碰撞上番茄汁的饱满醇厚,柠檬的酸爽点缀其间,黑胡椒与Worcester酱则暗藏辛辣的后劲。
各种滋味在杯中横冲直撞,毫不妥协,恰是她“浓烈个性”,要把所有的激情都尽情泼洒在生活画布里。
陶倩为自己点的是马天尼,澄澈的金酒与甘美的味美思达成了冷静的平衡,一颗橄榄沉入杯底,悄然增添一抹咸鲜的底蕴。入口清凉,口感锐利,如同她深藏于内的力量。
那份一切尽在掌握的“掌控感”,随着酒液沉稳地滑入喉间,支撑起整个夜晚的秩序。
无需多言,陶倩与阿杰早已将各人的性情揉进了酒里——什么样的灵魂,便陪什么样的酒。酒液轻轻晃动之间,故事在杯底暗涌,心意也被悄然照透。
“这才刚开始呢。”关露笑着用肩膀撞了一下林子萱,眼尾漾出几分打趣:
“玲玲今晚可是牟足劲要把你灌醉,你可得有点心里准备呀。”林子萱闻言,指尖轻轻叩了叩杯壁,像是对这场即将热闹起来的局,提前许下了一场酣畅的约定。
玲玲因车上关露对姜若生的诋毁,扔对她不加掩饰得冷淡。转过头,却对陶倩绽开明媚的笑容:
“姐,我们要是真喝多了,不会让你为难吧?”
“ 洒洒水啦!”
陶倩爽朗回应,随即话锋一转,带着点调侃提醒道:
“不过,玲玲,你想灌醉子萱,恐怕没那么容易,她可是“千杯不倒”,你最好有心里准备,别最后“自讨苦吃”呦!
没人比陶倩更清楚,这几年林子萱咽下的大半都是酒。多少个无法入眠的夜,她是靠着酒精麻醉才勉强阖眼——这无声的习惯背后,是陶倩看在眼里却从不点破的过往。她语气里藏着一丝极轻的心疼,像落在杯沿的盐,瞬间化进酒里。
“我就喜欢挑战高难度!”玲玲带着骄蛮的挑衅,目光灼灼地投向林子萱:
“子萱姐,要是怕了,现在叫我一声好妹妹,我就饶你这一回,怎么样!”
林子萱闻言,轻轻挑起眉梢,嘴角勾起一抹慵懒又玩味的弧度。她迎上玲玲的灼热的目光,声线不高,却字字清晰:
“乐意奉陪,决不投降。”话音稍顿,眼波流转间,那笑意更深了几分,“不过呀,你就算输了,也是我的好妹妹。”
林子萱心里明白,所谓的‘灌醉’,不过是玲玲笨拙又温热的方式,想哄着她暂时放下心事,松一松那根紧绷弦,这份心意,她怎会不懂呢?
“哎呀!你这话是犯规!”
玲玲夸张地捂住心口,脸颊微红,嗔怪道:长这么一张妖艳招摇的脸,还偏说这么撩人的话... ...我就都没有开始喝,人就先晕了。”
“那没办法。”
林子萱端起酒杯,优雅的抿了一小口,目光依然锁在玲玲微红的脸上,轻飘飘的掷出三个字:
“天生的。”
在一边的关露,被无声地晾在了这场默契的互动之外。看着她们旁若无人的亲昵交锋,一股酸涩的嫉妒攀上心头,混杂被刻意忽视的尴尬。她指尖不自觉地用力,攥着酒杯微微发白,脸上却强撑起一抹僵硬的浅笑,仿佛只是个无关的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