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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表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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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一点零五分,林氏研发中心 12 层仍亮着灯。走廊尽头那间核心实验室,门禁“嘀”地响了一声,林若水刷卡进来,怀里抱着一叠刚打印的 HPLC 图谱。她白大褂下的米色毛衣袖口磨得起了球,却顾不上换——LY-2027-D 的溶出曲线在 pH 6.8 介质里突然下降 15%,这意味着体内暴露量可能不达标。
“又把宵夜落在电梯口?”一个清朗的男声从通风橱背后传出。
是沈峤,林氏最年轻的药理经理,加州理工博士,与君临渊同门师兄,也是今晚被拉来加班的苦力之一。他手里晃着一袋还冒热气的蟹黄小笼,另一只手拎着两杯冰美式,杯壁凝着水珠,像随时会坠落的钻石。
林若水眼睛一亮,又迅速不好意思地抿唇:“放冰箱吧,等会儿吃。”
“等会儿就凉了。”沈峤把宵夜推到她面前,小声嘀咕,“某人要是知道你熬夜饿肚子,肯定又要心疼。”
“某人”指的是谁,两人心照不宣。林若水耳根微热,刚想反驳,实验室门再次滑开——
君临渊走进来,黑色风衣外套着白色实验服,领口有夜露的潮意。他先对沈峤点头:“师兄,辛苦了。”随即目光落在林若水脸上,像自动对焦的相机,一秒锁定,一秒柔化。
沈峤耸耸肩,识趣地端起自己的那份宵夜,躲进数据处理室,顺手把门带出一条缝隙——方便监听,也方便撤退。
三人围着溶出仪站成一圈。君临渊把下降的那一段曲线放大,眉头微蹙:“介质里加了 0.1% SDS,表面张力变化,让片剂外围的缓释膜形成致密层,药物释放被‘饿死’。”
“饿死”两个字从他嘴里出来,带着理科生特有的冷静幽默。林若水轻笑,疲惫感却更浓。她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君临渊自然地伸手,把她垂在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指尖擦过皮肤,像微电流窜过,沈峤在门缝里“啧”了一声,被两人同时无视。
“换 0.5% 胆酸钠试试?”林若水提议。
“胆酸钠成本高,而且批间差异大。”君临渊摇头,目光落在她因为熬夜而微微发红的鼻尖,“先降 SDS 浓度到 0.05%,再加 2% 微晶纤维素,做平行三组,明早看结果。”
沈峤举手:“我留下跑样,若水去睡会儿。她已连续 36 小时没合眼。”
君临渊没应声,只侧身挡住仪器光源,低头看林若水:“去休息,好不好?”
声音低而软,带着哄人的味道。林若水心脏没出息地快跳一拍,却还是摇头:“等配完这一批。”
沈峤翻白眼,把两人往外推:“行行行,我配!你们去茶水间坐十分钟,省得在这里碍手碍脚。”
“那天我就发现,你看起来柔软,骨子里却比谁都倔强。”君临渊垂眸,睫毛在月光下投出两把小扇子,“也是从那天起,我开始心疼你。”
心疼——两个字像被夜风熨平,轻轻贴在林若水的耳廓。她忽然不敢眨眼,怕睫毛一抖,就把什么秘密掉出来。
第一次一起实验的细节,其实她比谁都记得清楚:201 室的小鼠房,恒温 22℃,她手忙脚乱把 10×PBS 当成 1×灌胃,二十只 BALB/c 小鼠集体炸毛,红疹像晚霞一样蔓延。她当场傻住,眼泪在眼眶打转,却倔强地不肯掉。凌晨两点,君临渊戴着口罩出现在门口,手里拎着连夜赶写的 3000 字事故报告,字迹冷峻,结尾却有一句:“主要责任在我,未做好新人培训。”
那一刻,她透过护目镜看见他的眼睛——像深海里突然亮起的灯塔,让她这只小破船有了靠岸的勇气。
“原来你从那么早就开始……”她声音低下去,尾音被牛奶罐里的热气蒸得模糊,“算计我?”
君临渊笑出声,胸腔轻震,像低音提琴的共鸣。“不是算计,是记录。”他抬手,比了个按下快门的手势,“每按一次,就多一张你的底片,存在这里。”他指了指自己心脏的位置。
月光恰好移过来,给他指尖镀上一层银。林若水忽然觉得那只手像悬在夜空里的邀请牌,只要她点头,就能被整个银河接住。
她咬了咬唇,把牛奶罐放到窗台上,鼓足勇气:“那……底片洗出来,是什么样?”
“大部分是背影。”君临渊微微侧头,像在回忆,“你在称药,你在调 pH,你在给小鼠抚毛——动作很轻,像怕惊扰它们的梦。有一张是特写,”他声音低下来,“那天你连续加班 18 小时,趴在无菌台边睡着,口罩没摘,压出一道红痕。我伸手想替你摘掉,又怕吵醒你,只好蹲在旁边看。结果你突然皱眉,嘴里念了一句——‘缓冲液别加错’。”
林若水“噗嗤”笑出声,眼眶却发热。她没想到自己睡梦里都在当“实验狗”,更没想到有人把她那些微不足道的坚持,一张张收进记忆的相册。
君临渊向前半步,两人之间只剩一个牛奶罐的距离。他低头,声音像落在耳廓的羽毛:“若水,我心疼的,不是你的倔强,是你倔强背后那份不敢倒下的理由——你把林氏、把患者、把团队,都扛在自己肩上,却忘了给自己留一条退路。我想做那条退路,可以吗?”
月光恰好爬上他的眉骨,在鼻梁一侧投下小小的阴影,像给温柔加了一层滤镜。林若水心口发烫,所有预设的防线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她伸出指尖,轻轻碰了碰他胸前的实验牌——金属质地,冰凉,却在两人呼吸交缠的瞬间迅速升温。
“退路太长,”她声音轻却笃定,“我想先借你的肩膀,站一站。”
君临渊没再说话,只是伸手,把她揽进怀里。动作极轻,像对待易碎的玻璃器皿,却又极稳,像给漂泊已久的船抛下锚。月光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地面,重叠成一颗心形,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窗外, vending machine 的压缩机再次启动,“嗡——”像遥远的夜航船拉响汽笛,替他们见证:
此刻,风停了,月光在侧,牛奶尚温,心动已盛。
气氛正好,走廊忽然响起火警警报——“呜——”红色警示灯疯狂旋转。沈峤的声音从广播里传来:“别紧张,溶出仪过热,触发了感应器。我已经断电,你们别出茶水间,免得被自动喷淋浇成落汤鸡。”
林若水被吓得一抖,牛奶溅到手腕,烫得轻呼。君临渊握住她手腕,拉到水龙头下冲凉水,声音沉稳:“别怕,有我在。”
四个字,像四根定海神针,把林若水漂浮的心牢牢钉住。她望着他低垂的侧脸,鼻梁挺直,唇线分明,再往下是滚动了一下的喉结。鬼使神差地,她伸出另一只手,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睫毛。
君临渊一愣,抬头,两人距离不过寸许,呼吸交缠。警报声不知何时停了,世界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若水,”君临渊声音低哑,“我喜欢你,喜欢了很久。”
林若水指尖一颤,水珠从手腕滑落,在地面溅起小小涟漪。
“我知道你可能有顾虑,”他继续道,语速比平时快,像是怕被打断,“苏婉的事、外界的眼光、项目的压力……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对你是真心的。不是冲动,不是怜悯,是每天醒来第一个想见你,是看到你皱眉就想把全世界都调成静音。”
林若水眼眶发热,喉咙像被棉花堵住。她想起这些日子他的陪伴——深夜的实验、雨中的伞、发布会上的挺身而出……她无法否认,自己也早已沦陷。
“临渊……”她声音发颤,“我也喜欢你。喜欢你的聪明、你的善良、你的责任感,喜欢你把我挡在身后的样子,也喜欢你偷偷给我留最后一只小笼包的小心翼翼。”
话说完,她已泪流满面。君临渊伸手,把她拥进怀里,掌心贴着她后脑,像安抚一只受惊的鹿。他的下巴搁在她发顶,声音哽咽:“我会让你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我保证。”
门外,沈峤举着手机,镜头对准门缝,一脸“磕到了”的姨母笑。他身后,实验室助理小赵悄声问:“沈哥,咱要不要进去祝福?”
“祝福个鬼,进去当电灯泡吗?”沈峤收起手机,摸摸下巴,“不过可以把他们的小笼包热一热,顺便把溶出仪数据拷出来——让君大才子明天睡个懒觉。”
数据处理室里,夜班保安老李通过监控看到这一幕,憨厚地咧嘴笑,掏出对讲机:“队长,12 层火警解除,不过……有比火警更甜的警情,要不要来看?”
警报解除后,君临渊把林若水打横抱起,走到休息室的小沙发。沙发是实验室统一配的灰色单人位,宽不足一米二,他却抱得极稳,像捧着易碎的瓷器。林若水轻得几乎没重量,连日熬夜让她的下颌线愈发清晰,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一排颤动的阴影。
他弯腰,替她脱下实验服外套,白大褂袖口还沾着溶出介质的淡蓝色痕迹。指尖掠过她毛衣领口时,他刻意放慢了动作,生怕静电“啪”地一下惊扰她的倦意。薄毯展开,是印着林氏Logo的珊瑚绒,他抖了抖,毯子落下,像一层柔光滤镜,把她眉间的疲惫轻轻抹平。
林若水却还不肯彻底坠入梦乡,手指虚虚抓住他袖口,声音含糊得像浸透牛奶的饼干:“数据……溶出度曲线……第3组……”
“数据有我。”君临渊握住她微凉的手指,包在掌心,像包住一只冻僵的雀,“你先睡,我守着。”
她“嗯”了一声,呼吸很快变得绵长。指尖却仍勾着他袖口第二颗纽扣,力道轻得像猫踩奶,却固执得不肯松开。君临渊索性侧身坐下,沙发边缘立刻塌陷一小块。他让她的头枕在自己大腿上,笔记本电脑搁在膝头,屏幕蓝光调成最暗,像一泓深夜的湖水。
溶出曲线还在实时更新——时间、浓度、RSD值一条条滚动。他左手敲键盘,右手与她十指相扣,掌心相贴,脉搏互搏。每一次心跳,都透过皮肤传到对方指尖,像隐秘的摩斯密码:我在,我在。
窗外,月亮悄悄西斜,从百叶窗的缝隙里溜进来,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一个坐着,肩线笔直;一个蜷着,像收敛翅膀的雏鸟。影子却奇妙地重叠,分不清是谁的轮廓先拥抱了谁。
电脑右下角跳出02:30的提示,他揉了揉眉心,目光却依旧清澈。屏幕反射出他微扬的嘴角——那是科研人看到完美趋势线时才会流露的、近乎虔诚的满足。第3组溶出度终于回升到95%,偏差落在±2%以内,他轻点“保存”,像给深夜的战役盖上胜利印章。
倦意袭来,他向后靠,后脑勺抵住墙。冰凉触感让他保持清醒,却舍不得抽开被牵住的手。于是用左手单手操作,把后续实验计划、物料需求、质控节点一一敲进文档。每敲一行,他的下巴就轻点一下,像在给怀里的她打节拍——睡吧,睡吧,一切有我。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手指终于在他掌心里放松,指节微蜷,像一朵合拢的睡莲。他悄悄低头,在她发顶落下一吻,呼吸拂过她耳后的碎发,带着热牛奶般的温度。她无意识地往他怀里蹭了蹭,鼻尖擦过他衬衫第二颗纽扣,发出极轻的“嗯哼”,像奶猫打嗝。
门外,沈峤路过。门没关严,留一条两指宽的缝。他本想来拿溶出仪的U盘,却在缝隙里看见这样一幅静止的油画——
月光落在两人重叠的影子上,像给世界按了静音键。沈峤愣了三秒,嘴角慢慢扬起,无声地比了个“OK”,然后轻手轻脚地把门带上。转身时,他忍不住小声哼起跑调的《月亮代表我的心》,声音散在空荡的走廊: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
调子飘远,休息室彻底安静。墙上的时钟滴答,像为这场无声明示的仪式计时——
02:47,溶出曲线完美收官;
02:48,月亮吻过窗棂;
02:49,世界按下暂停键,只剩两颗心跳,在夜色里交换密码——
我在,我在,我一直都在。
六点,第一缕阳光穿过百叶窗,落在林若水睫毛上。她悠悠转醒,发现自己仍攥着君临渊的袖子,而他趴在沙发扶手上睡着,眉心微蹙,像梦里还在计算公式。
她伸手,轻轻抚平他的眉心。君临渊醒来,第一时间与她十指相扣,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早,女朋友。”
林若水脸一红,却笑得比窗外朝阳还明亮:“早,男朋友。”
两人相视而笑,实验室的灯管闪了两下,像是祝福,也像是提醒:未来还有无数实验、无数曲线、无数风雨。但此刻,他们拥有彼此,拥有比任何数据都更确定的真心。